古陰山——
我與聽風謝令姮老吳大叔一行人翩翩降落在古陰山下。
雙腳剛沾地,山下無主的亡魂厲鬼們便化作團團黑氣朝我們撲面撞來——
為了節省時間,聽風最先化出自己的隨身神劍,擰眉堅定道:「這些孤魂厲鬼我們處置!黃泉,你去山頂,闖禁地結界!」
我頷首:「好!」
謝令姮和老吳大叔留在山下吸引那些厲鬼的火力,聽風則護送著我一路打上半山腰,直至被成群的上古厲鬼攔住去路,他才暫且停下腳步,施法助我先行。
他執劍劈散一團黑霧,疾聲沖我道:「黃泉,走!前面的路,就要你獨行了,切記當心!」
我沖他點頭,揮袖飛身御風朝山頂趕去,路邊礙事的厲鬼則被我袖邊撒下的盞盞火紅彼岸花給灼傷,化成灰燼。
成功落腳在古陰山禁地結界前,我不假思索抬手凝聚法力,震碎結界屏障。
結界碎裂,金光大綻,頓時一道強大的靈力從禁地內迸發而出,擦著地面雜草,呼嘯朝我撞擊來——
我一個騰空翻身躲過了禁地靈力的攻擊,身子穩穩地重新落地。
正要快步往前,一隻通體血光的九頭麒麟突然從天而降,哐的一聲,砸得整座古陰山都一陣地動山晃——
古陰山地處陰陽交界,一年之中,半年位陽,太陽久升不落,不見黑夜。
半年位陰,天色晦暗,不見白光,陰風瑟瑟,黑夜永存。
而如今,正是位陰的時候。
昏暗的天光原本視物艱難,幸好古陰山乃是上古神山,能在黑夜中通體綻出幽藍光華,有山體的光輔助,基本可與白日一樣視物容易……
而九頭麒麟凶獸滿身血紅光芒在昏暗的黑夜裡更是吸睛,打起來,至少在辨位方面上沒有困難。
麒麟凶獸昂頭,瞪著九雙圓溜溜的火紅大眼睛,前爪警惕的在石頭上磨了磨,呲牙防備地用九道不同聲音一起問我:「黃泉娘娘?此乃冥界禁地,可是有冥王手諭?」
我穩重沉聲道:「沒有冥王手諭。」
凶獸磨牙,九隻腦袋搖搖晃晃,面上表情更是凶煞了:「可是冥界有指示?」
我道:「不是。」
麒麟凶獸鼻前發出一道粗獷的呼氣聲,語氣不悅地質問:「那你前來,打破禁地結界,所為哪般?!」
我攥緊雙手:「取天機草。」
「放肆!」麒麟發怒,平地颶風猛起,滿山飛沙走石,「汝奉冥界之命,看管古陰山,監管天機草,怎可無神祖法旨私采天機草,監守自盜!」
我默默在掌中凝聚法力,低頭愧疚道:
「本尊監守自盜,實為神仙之恥,本尊也知本尊此等行徑卑劣,但本尊必須要帶走天機草。
本尊記得,神祖曾說過,若有神仙真能打上古陰山,在您的手下采走天機草,那便證明他確實是天機草的主人,在採摘天機草的過程中雖會受天譴,可成功采走天機草後,天冥兩界,不問罪。」
麒麟仰頭髮出詭異的數道笑聲,九隻腦袋甚至自己和自己聊起了天:
「你覺得你能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偷走天機草?」
「笑話,小小黃泉之主也敢口出狂言,不過是千來歲的小神仙,竟也妄圖採摘天機草。」
「成功采走天機草,天界與冥界是不會問罪,但若是沒能成功采走天機草……」
「那你就要承受千倍萬倍的天譴反噬!」
「她哪來的勇氣敢肖想在天譴與我們的雙重防禦下,能動得了天機草!」
「就是,她連我們都打不過,更何況天譴馬上就要來了……」
「主人也說過,若在採摘天機草途中,賊人被我們誤殺,或死在天譴下,也是她的命,怨不得任何人。」
「小黃泉,你究竟有什麼想不開的,非要把主意打在天機草上?」
「你可知,你這小身板,打不過我們,也承不住一道天譴!」
「你來,是送死的。」
「對啊,你一個黃泉之主,要那天機草做什麼?」
我攥緊雙手,冷冷道:「對不起前輩,天機草我要定了,我來之前,就已經做好了準備,要麼帶走天機草,同生,要麼,我死在這裡,與他共死。」
「小黃泉,你有執念。」
「抱歉前輩,得罪了!」
我猛地抬掌出手,強大的神力頃刻直逼九頭麒麟獸而去。
麒麟獸身形矯健地側身一閃,躲開了我的攻擊——
「小黃泉,你這是在自尋死路!」
「你帶不走天機草的,只能死在這裡。」
「天譴就要來了,你等著完蛋吧!」
麒麟獸張開九張血盆大口朝我吐火,我連忙旋身躲到一旁,扭頭看見被一道銀光罩在保護層里的銀色天機草……飛身便朝天機草而去……
只是麒麟獸的反應也極快,不等我靠近天機草,麒麟獸便突然擋在了我面前,張口一聲怒吼,兇猛的聲波直接將我震飛了出去——
「你不是我們的對手!」
「現在回頭,還來得及!」
我重重摔在地上,胸口一窒,嘴角溢出一抹鮮血。
回頭……呵,我的回頭路,只有一條,那就是,死……
所以我不能回頭,我必須要摘走天機草!
我不死心的撐起身子,再次主動攻擊麒麟獸,用盡畢生力氣與修為,硬著頭皮拼死和麒麟獸交手。
幾道神力打過去,麒麟獸躲的輕而易舉,甚至還幾次一頭撞飛我,撞得我胸口發悶,堵著一口血,遲遲無法疏通。
我拼了性命的一次又一次爬起身,用法力去抗衡麒麟獸,但它是上古惡獸,它的法力遠在我之上,我確實不是它的對手……
而就在我第十回被打倒在地,摔出一口老血,它衝過來欲要一腳踩死我時……我突然發現,它的一顆頭,下意識偏向右邊,像是,在躲什麼東西……
我低頭,目光落在了自己一襲鎏金紅衣肩上墜著鈴鐺的蓮花銀片上……
原來,它怕光!
我心下一喜,不顧自己滿身血跡斑斑重傷累累,強撐著身體躲開它的踩踏,飛身懸在半空中,施法瞬間幻化出無數面銅鏡,銅鏡射出萬縷銀光,交織成法陣,將九頭麒麟困了進去——
果然,凶獸的九個腦袋被銅鏡銀光刺花了眼,開始左右搖擺不受控制……
「啊,我的眼睛!」
「我好疼!」
「這什麼玩意兒,疼疼疼!」
「別照我眼睛!」
麒麟凶獸的九隻腦袋瘋狂搖擺不定,連帶著它的龐大身軀都搖搖欲墜,站不穩腳跟。
我趁機出手,傾盡全身之力,一掌神力將來不及反抗的麒麟凶獸打飛出去——
麒麟凶獸被我擊撞在了另一座山頭上,龐大身軀將臨山的山體撞得山石崩裂,巨石似雨點般哐哐噹噹砸落下去……
趁著那東西一時半會反應不過來,我轉身就去對天機草下手。
然,我快步趕到天機草跟前,彎腰伸手要採摘時,頭頂的天譴竟在此刻降臨。
一道巨雷劈向我的頭顱,竄進我的脊背,我頓時雙腿一軟,眼前一黑,摔倒在地上……
強烈的疼痛感游竄在我的脊樑里,劈得我骨頭快要斷了……可我,還不能放棄。
手指顫巍巍的再次伸出去——
又一道天雷狠狠劈落在我後背上,我痛得窒息,眼前發黑,湧上喉頭的溫熱再度被吞咽回去。
天機草……是救他的唯一機會。
近在眼前,我不能眼睜睜的失去它……
我不服輸地繼續把手伸向天機草……
這次,是徹底惹怒了天道。
無數道巨雷接連劈落在我身上,那一瞬,我感覺自己的五臟六腑都被雷擊了個對穿,連魂魄都要被雷劈散了……
劇烈的疼痛遠已經超過了我能承受的範圍,一道連著一道的電擊雷劈打得我昂頭痛苦的慘叫出聲,雙眼視線愈發模糊漆黑,都快要失明了。
可伸出去的那隻手,還在艱難地往前湊,沒有半分要收回去的意思……
天道見我仍舊不肯罷手,天譴的雷聲愈發震耳欲聾,威力也愈發兇殘了。
我的靈魂被劈裂,元神也被擊出了無數個黑洞,我咬牙忍住那直擊顱頂的劇痛,滿頭大汗地憋著一口氣,趴在地上,顫著手指伸向天機草,指尖離天機草,越來越近……
兩行血淚浸濕了脖上衣襟。
很快,阿九,很快我就能帶著天機草回去救你了……
「這孩子是瘋了吧!為了一株天機草這麼不要命!」
「再劈下去,元神得散,小命得完犢子啊!」
「她不肯放棄,這天譴的雷,便不會停,且會一道強過一道……」
「事到如今,我們也不能袖手旁觀了……只有,毀了天機草!」
說著,那麒麟獸抬腳就要踩碎天機草。
雷光劈進我的頭顱內,我見狀,顧不得身上的劇痛,不要命地趴在地上伸出雙手抱住那隻粗壯的麒麟獸腿——
「別毀了它!求你了,別毀!」
麒麟獸拔腳想甩開我:「黃泉!這是天意。」
「我管你什麼天意地意,這天機草是我的!」我沒有力氣再反抗它了,走投無路時,腦子一熱,一口狠狠咬在了麒麟獸的那條腿上——
「哎疼疼疼!疼!」
麒麟獸一聲慘叫,拔腳狠狠甩開我,跳著往後退了兩步,痛得大吼:「你屬狗的啊!」
「疼疼疼!這小丫頭咬人真狠!」
「不行了不行了,眼睛疼,腿也疼,不行了不行了!」
麒麟獸在天機草旁痛的亂叫亂跳,而此刻,天上再次響起悶雷聲,這一次,雷光是朝天機草劈來的……
我想也沒想,就使盡了全身最後一絲法力,從地上撐起身子,猛地朝天機草撲過去——
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了天道要毀滅天機草的那道巨雷……
天機草被我壓在身下,天雷轟透了我的身體,刺穿了我的心臟。
我的心頭血,一滴一滴,浸入天機草的根莖——
最後這一道天雷,成功將我轟得暈了過去,散了九分神識……只餘下最後一口氣,無力的趴倒在地上,再也無法起身。
「沒、沒死吧?」
麒麟獸用腳碰了碰我。
踢到我受傷的骨頭了,疼死了!
「應該沒死,你看天譴都散去了。」
「那就好,沒死就好,死了不好同冥王交代啊……」
「這孩子到底是為了誰才這麼拼命,為了一株天機草,半條命都沒了。」
「等會兒冥王來了你問問唄。」
「你問!」
「為什麼不是你問?」
「我問顯得我挺八卦……」
「我問你問有區別嗎?」
「有,冥王上次還誇我貼心呢!」
「……」
少時,有兩道陌生神力從天而降,緩緩靠近。
「見過主人,冥王。」
「她沒事吧?」
「主人與冥王再三囑咐,我等都收著力呢。」
「可不是,眼睛都快被她晃瞎了,看我們的腿,都被她咬出血了!」
「天譴散去了,看來是成了。天機草,就讓她帶走吧。」
「是,神祖大人。」
「長燼,剩下的事,辛苦你多操心了。」
「遵旨。」
好像有陽光,落在了我身上。
「天、天道……」麒麟獸驚呼。
「老夥計,你一大把歲數了,和兩個孩子鬧什麼,把她劈成這樣……劈死了,本座第一個不饒你!」
「神祖您老是瀟灑了,現在都是我這個倒霉天道在幫你盯著這些孩子!黃泉,本來就是為東嶽而生,也該為東嶽而死,現在可好,東嶽那個犟種,非要和我對著幹!」
「黃泉已經數十萬年無主了,好不容易有一位主人,隕落了多可惜。」
「但是東嶽……」
「無妨,順其自然便好。」
「你是神祖,你說什麼都是對的!對了……你好不容易冒出來一回,走啊,喝酒去啊!」
「好。長燼,本座先走一步,你帶她,回去吧。」
「嗯。」
陽光消失,隨即又是瑟瑟陰風擦肩拂過。
「哎,也就只有主人才能把天道那個狗東西喚出來了。」
「剛才狗天道是真想把黃泉劈死啊!」
「你沒聽它剛才說什麼嗎,黃泉本來就是天道創造出來的替代品,替代品不聽使喚還把正主給拖累了,天道肯定生氣啊。」
「還是我們主人好,主人多有人情味兒啊!」
父王把全身是傷的我從地上抱起來:
「別罵了,天道,也非無情,不然就泉兒這千來年的修為,第一道天譴下來的時候,她就沒命了。天道之所以一直降雷劈她,怕是,也在考驗她對東嶽的真心。」
麒麟獸頓了頓:「好像,也是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