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從家裡大床上清醒過來,已是凌晨破曉時分。
父王剛將我放回床上不過五分鐘,現在還沒走。
聽風在床前恭敬回話:
「王上,此事有臣一半的責任,是臣帶著謝統領與吳統領前往古陰山襄助黃泉盜天機草的!黃泉,是受了臣的挑唆,才去犯險,與兩位統領無關,她們過去,只是因為放心不下黃泉,是被情勢所逼。
還望王上高抬貴手,先不要帶走黃泉……好歹讓她試試,她好不容易才拿命去賭,帶回了天機草……」
「是啊王上!求您看在師父是為了東嶽大帝才失了分寸,強闖結界的份上,饒師父一次吧!師父現在這個狀態,如果您強行將她帶回冥界,她會瘋的!
至少要等到東嶽大帝服用天機草後,有個結果了再處置師父……不管天機草能不能救活東嶽大帝,總要給師父一個答案!」
「你是冥王,你要帶走黃泉娘娘,我們是沒有資格攔,可老九為什麼變成這樣,你們冥界難道就沒有一點責任嗎?
黃泉隕落之後,是老九拼著自己的性命不要,帶走黃泉,想方設法讓黃泉轉世重生,你這個冥王呢,那時候又在何處!
你們冥界有管過黃泉的死活嗎?老九好不容易把黃泉養回來了,又為了幫你們冥界消滅那什麼須蓮鬼母,差一點,他們兩個都搭進去了!
須蓮自爆元神要害死黃泉的時候,你在哪?老九捨命為黃泉修復元神的時候你又在哪!
現在老九命在旦夕,你冒出來就要帶走黃泉,老九替你們冥界斬殺惡鬼,替你們冥界保住了黃泉之主,你們冥界可真會撿便宜,一切都結束了才露面,露面就要帶走你們的黃泉之主,那老九呢!」
「白君,你冷靜點!」
「老九現在身邊沒有親友了!我不為老九考慮,難道還要指望泰山上的那些神仙嗎!」
「白君……」
「我不管老九是龍仙還是東嶽大帝,老九現在正處於生死一線的危急關頭,只有黃泉還有辦法救他,但凡老九還有一絲絲生還的希望,我都不會放棄,不會允許任何人,毀了老九的生路!你今天敢帶走黃泉,就從我的屍體上踏過去!你最好一掌打死我,不然我就告上天界!」
「君上啊……」
「都別勸我!我答應過老九,有我在誰都別想碰他老婆!」
父王重重嘆了口氣。
聽風等人立即扣袖低頭:「王上……」
父王拂袖無奈道:「誰說本王要帶走黃泉了?」
眾人頓時噤聲。
小狐丫懦懦道:「那你過來……是幹嘛的?」
白無常尷尬道:「你說有沒有可能,王上只是送尊主回來而已。」
白君哽住:「那剛才聽風說,你要帶走黃泉……」
聽風無奈道:「王上沒說要帶走黃泉,我也只是未雨綢繆那麼一說……」
月紅小聲向他解釋:「是你沒有聽完整風判剛才所說的話,你一聽到冥王要帶黃泉走的字眼,就突然衝進來指責冥王……嚇我一跳。」
白君:「……」
黑無常忍不住打趣:「幸虧咱們王上脾氣好,不愛和人計較,不然你這條狐狸仙就算有九條命也不夠王上幾筆劃的!」
白君不好意思的咕咚吞口水:「我、那不是……太緊張了麼!」
「他們之間的事,本王不宜插手過多。天機草已經是黃泉的了,至於能不能救東嶽,一切只能順其自然。人已經送回來了,本王還有事,先走一步。」
「恭送王上。」
「送冥王。」
一陣陰風呼嘯掃出門,房間內再無父王與黑白無常的氣息。
趙青陽憂心道:「能不能救九爺,一切順其自然,連冥王都說不準這件事……不知道天機草究竟有沒有用。」
白君語氣沉重:「也不知道小漓什麼時候能醒。」
聽風道:
「我在山下設法攔住那些惡魂厲鬼時,聽見山上動靜鬧得挺大,黃泉承受了九十九道天譴,又被守山的九頭麒麟重傷,被冥王抱下山那會子,滿身都是鮮血,連裙子都在滴血,冥王的衣袍也被她的血弄髒了……
黃泉重傷昏迷,手裡還緊緊攥著那株天機草,要不是冥王及時趕到,黃泉就算拿到天機草,也沒力氣下山……我看她這樣子,怕是傷得太深,一時半會醒不過來。」
「那不成啊,萬一時間到了,黃泉沒醒,九爺他……」月紅欲言又止。
段臨彎腰提起被子欲給我蓋嚴實,我卻突然伸手,抓住了他手腕。
他一愣,下一秒會意的立馬扶我起身:「師父!」
我在他的攙扶下頭昏腦漲坐直身子,聽風也怔了下,詫異驚呼:「我去!你這麼猛,都這樣了還能爬起來!」
「小漓,你感覺怎麼樣?」月紅姐衝過來握住我的手擔心不已。
我深呼一口氣,努力調整好狀態,低眸看見天機草仍在掌心攥著,便果斷轉身下床,顧不上穿鞋,搖搖晃晃直奔隔壁房間去。
「小漓……」
「師父!」
段臨趕上我,扶住我虛弱的身子,陪我快步小跑到九蒼床前……
狐天明及仙家們正守在九蒼床前用法術護著九蒼的魂魄,見我跑過去,皆是一喜:「小漓你回來了?」
「天機草帶回來了?」
我沒時間回答他們的問題,推開段臨的攙扶,用著虛弱的法術,將天機草送進九蒼的心口……
白君與聽風等人後腳跟上來,白君瞧了眼雙目緊閉的九蒼,又看向我指尖微弱的靈力,與衣裙上緩緩綻放的盞盞彼岸花,哽了哽,道:「小漓,你法力還沒恢復,不能這樣消耗!」
聽風深呼吸,無奈道:「隨她去吧,她脾氣犟,想做的事,沒人能攔得住。」
白君張了張嘴,卻沒能再說出話……
狐月紅兩眼通紅,惴惴不安的挽住白君胳膊。
白君扭頭溫柔看向月紅,拍拍月紅的手背,低聲安慰:「沒事的,會沒事的……」
站在門外的趙青陽也下意識將留在身邊的樂顏攬進懷裡,緊張抱住。
仙家們都依偎在一起,瞪大雙眼盯著飄在半空中的那株天機草,一刻不敢走神。
我能感覺到自己身上的法力消耗得極快,體力與精力都透支得厲害,可我還是,拼死加重指尖靈力,強行將那株銀色神草送進九蒼的胸膛,融進九蒼的心脈……
神草漸漸沒進九蒼的胸口,一團銀光在九蒼的心臟處聚攏,再散開,肉眼可見地快速融入九蒼四肢八骸的血液里……
「天機草、天機草進入九爺的身體了!」
「太好了,九爺有救了!」
我收了指尖法術,腿上一軟,踉蹌後退了半步。
「黃泉。」聽風伸手扶住我。
我晃了晃有點昏沉的腦袋,站穩重心後又快步趕到九蒼床邊,蹲跪下去,捉住九蒼冰涼的手指……
他的手,終於又有了溫度。
看來是天機草有效。
「阿九,阿九!」我執著他的手,貼在臉頰,激動落淚。
在場眾人也都鬆了口氣,著急想湊上來看望九蒼。
「九爺有救了!那九爺什麼時候才能醒過來啊?」
「你急什麼,九爺才剛用過天機草,你好歹給他點緩衝的時間啊!」
「就是,哪有人吃過藥立馬就能病好的?」
「可天機草不是神草嗎?電視劇里的仙丹神藥不都是剛服下去,立馬就能活蹦亂跳嗎?」
「老三!你這腦子就是看電視看壞的!」
聽幾位仙家又有心情鬥起嘴了,白君精神放鬆下來,好心安排道:「好了,老九應該沒事了,你們也別在房間裡吵他了,先讓他安靜休息幾天。」
「對啊,九爺現在需要休息。」
「那我們趕緊滾出去吧,別吵著九爺和小漓……哎,這幾天著實把我累夠嗆,我都沒睡過一次好覺!」
「誰還不是呢,自從小漓和九爺出事,咱們幾個誰有心情合眼睡覺啊!」
我輕輕蹭著他的手心,閉上眼睛,一滴淚水滑下臉頰,砸落在他的胳膊上……
可,怪的是,他手心裡好不容易蓄起的幾絲溫度,竟怪異的,消失了,大手又開始變得冰冷刺骨了……
「不對,不對,阿九,阿九!」我驚慌失措地攥緊他手指,企圖用掌心的溫度,幫他蓄幾分溫暖,但,更讓我絕望的,是他的身體……竟一瞬間化成千萬塊碎片,被風吹走,在我眼前化作點點星光,消散了……
「阿九!」我不死心地憋著眼淚,繼續用法術保住他的身體。
可我的法力,竟對他的身子沒有一點作用……
根本阻止不了他的羽化!
「這是怎麼回事!」
「九爺的身體怎麼散了!」
聽風與白君相視一眼,不敢耽擱,立即施法幫我保住九蒼的身體與神魂……
但,還是於事無補。
我用法術控制不了他的離去,崩潰得胡亂用手去按住他的身體,不許他消失,可他的身子,還是在我掌心下,化作了虛無……
「阿九,別走,別走!」我霎時淚水決堤,絕望地嚎啕大哭出聲,踉蹌爬起身去抓那一點點星辰之光。
可,什麼都抓不到,根本抓不著!
他終究還是變成星星飄走了,我抓不到他,也留不住他……
「阿九!」我失去理智幾近癲狂地去抓他化成的星光,不要命的用元神之力阻止那些星光的流逝,痛哭涕零的哀痛祈求:「別走,別走,求求你,別走——」
「黃泉!」聽風抓住我的胳膊驚恐大聲呵斥:「你不能再這樣了!你剛受了天譴再這麼消耗元神之力是會死的!黃泉,攔不住了,我們只能做到這個地步了!」
我猛地甩開他,繼續用元神之力去艱難聚攏那些星光:「你別碰我!我不信,哪怕是搭上我這條命,我也不會讓他死!」
「黃泉,何必執迷不悟呢!」
我抬高聲沖他狠狠喊:「因為他是我的愛人!他是我此生最重要的人!沒有他,我也不想活了!」
聽風臉色極為難看:「黃泉……」
只奈何,就算我耗盡一身元神之力,那些星光,也只會在我的法力控制下,愈發晦暗……直至消失。
我不死心地接著施法,阻攔那點點星光散去……哪怕七竅流血,也不肯放手。
但,我的力量終究是有限。
元神之力完全被耗乾的那一瞬,我也手上一抖,指尖法力消失。
身子一震,猛噴了一口鮮血。
眼前一黑,無力倒了下去。
「黃泉!」聽風慌促伸臂接住我。
我倒進他懷裡,只覺得,自己的胸膛內,好像突然空了一塊。
阿九,對不起,我留不住你了……
——
「九爺這次,真的是天意了。就這樣在小漓眼前消失,小漓怎麼承受得住……」
「東嶽主生,黃泉注死,一生一死,是天定的命數。」
「九爺不是東嶽大帝麼,東嶽大帝怎麼能,這就沒了呢!」
「神雖有無盡的壽數,可這個無盡……並不代表真的無盡,神,也有壽數到頭的那日。這世上,本就沒有什麼,是真正的永恆。泰山會崩,忘川會枯,草木會萎,神仙、會死。」
「主人,主人你醒醒啊!」
「本來想瞞著大統領這件事……可大統領,還是知道了,現在約莫已經在趕來的路上了。」
「他過來,也好。到底是黃泉的父親,冥王不在,有他幫忙安撫,也許能讓黃泉好受些。」
太多人的言語在我耳邊接憧飄過,我昏昏沉沉的墜入夢境,似落進無底深淵,越陷越深——
夢裡,有我們在人間的初次相見,時逢旱年,他還是個瘦弱的小娃娃。
我借住在他與妙娘家裡,他總纏著我教他讀書識字,學堂的先生讓他寫字他置若罔聞,每次偏要賴在我懷裡,央我手把手一筆一划,教他寫那些繁雜生僻的難字。
還夢見,靖王府遭難後,他被我帶回靈潭宮,明明我們的身份與關係,我和他都心知肚明,只因為我沒有主動開口挑破,他就鬧起了小脾氣,剛進靈潭宮便將靈潭宮當成自己家般,不但沒有絲毫拘束,還使喚宮內女祭司,比我這個大祭司使喚的都順口……
看得入靈潭宮多年仍循規蹈矩的段臨一陣懵圈。
又夢見,在冥界……
我熬夜處理要送往冥殿述職的公文,他體貼的拿來一件披風,幫扶額小憩的我遮在肩上。
他還會親自下廚,給我做荷包蛋,好讓我填飽肚子醒醒神。
他是世上,最貼心溫柔的夫君。
哪怕他不記得我們在人間做過夫妻,在冥界那些年,他也盡心護著我,極盡柔情地伴著我……
那一世,我們從未同對方說過一個愛字……少年情事,深藏心底。
可我卻能清晰感覺到,他凝望我時,靈魂深處散發而出的濃濃愛意。
我們從未捅破那層窗戶紙,可實際上,我們之間幾時又隔過那層紙……
我們雖然誰都沒將那些感情宣之於口,但,彼此早已心知肚明,除了最後一步,該做的不該做的,都做了。
我做夢都想不到,他會是東嶽大帝,而在我心裡,他從始至終都不是什麼尊貴無匹的上古神,他只是我的阿九……
是我用兩條命換回來的心上人。
但,到底是我的命不值錢……前前後後,也不過只為他換來千年的壽數。
早知,結局如此,我寧願不要這二十年的好時光。
阿九,你不該用自己的命和天道做交易,把我換回來……
沒有你,人間的風是冷的,院子裡的芍藥,都不香了……
淚水滑下眼角時,是一隻粗糙的大手幫我輕輕拭去的。
我渾渾噩噩睜開淚濕的朦朧雙眼,卻見到我爸,此刻滿臉憂色的坐在我床前,眉頭皺成了一團。
見我醒轉過來,我爸趕緊扶著我坐起身,嗓音低沉沙啞:「醒了?頭還暈嗎?傻孩子,六天啊!我守了你六天,就怕你再也醒不過來了……怎麼就把自己弄成這樣了?」
我艱難坐好身子,靠在軟枕上,還是頭暈得想吐,有氣無力的頷首:「還有些不舒服,不過沒關係,緩一緩就好了。」
我爸攥著雙手,心疼地安慰我:「事情我都知道了,小漓,既然是他的選擇,事已至此,活著的人只有接受事實這一條路可走。」
我虛聲道:「爸,你說的這些道理我都懂,我只是,目前還接受不了他已經離開我的真相,你們不用管我,我自己能撐住。」
「孩子……」
我疲倦虛弱的昂頭,對上他婆娑擔憂的目光,勉強扯了扯唇角,朝他露出一抹笑:「這幾天你也累了,回去歇歇吧。爸,保重身體。」
我爸哽咽道:「你現在這個模樣,我怎麼放心回去歇著!」
我無奈苦笑:「沒事的,爸,讓我一個人靜靜就行……我一個人試著消化一下,你在這,我反而會越想越多,越難受。你不用擔心我,沒什麼可不放心的……」
抓住蓋在身上的被角,我萬分心酸:「我是神仙,又不是人,人能自殺殉個情……我沒得選。」
我越這樣說,我爸倒是越難受心疼。
我爸低頭,老眼潮濕的妥協道:「好吧,你先靜靜,爸就不打擾你了……小漓,你要撐下去,別太難受。」
我保持微笑答應:「好。」
我爸起身離開,走時,還幫我關上了臥室門。
我深吸一口氣,想用鼻息前的涼意掩蓋心頭的酸痛,可……根本沒用。
抬眸環視整間屋子,似乎每個角落,都有他的身影。
我偏頭看向門口,恍惚瞧見,他端著一杯熱牛奶慢步朝我走來,坐在我床邊假意嗔怪,將熱牛奶送給我:
「傻夫人,哭什麼?女孩子總哭,是會變老的,來,把牛奶喝了,多補充點營養。為夫才離開幾天,你就把自己折騰成這個樣子了?真是一丁點都不讓本王省心!」
我含淚朝他報以一笑,顫巍巍伸手,想要接過他送來的牛奶……
可指尖碰到牛奶杯,卻拿了個空。
他的身影,也一瞬消失在了我的視線里。
我心頭狠狠一痛,下一秒,他卻出現在靠牆的長桌前。
頎長背影一剎那惹得我眼眶淚意翻湧。
「今年的芍藥花,開的還不錯。本王記得,夫人以前最喜歡看芍藥。」
他邊說,邊探出骨節分明的玉手,拿起桌上躺著的一支粉芍藥,細心修剪,插進白瓷花瓶:
「芍藥花,香氣清幽,適合放在房中。家裡種的芍藥花品種還是單一了,等過一陣子,我再去買些凡間的花苗種在家裡,這樣夫人春天就能欣賞到不同顏色,不同種類的芍藥花了。
對了,為夫前幾日在花市見到一種芍藥,頗為俏皮可愛,名字也很有詩意,叫,鳳羽落金池。夫人,你說以後咱們有了孩子,女兒就叫鳳羽,兒子叫金池如何?」
我努力憋住眼淚,笑著,臉上不覺已是一片冰涼,「你這起名,也太隨便了些吧,鳳羽金池,是好聽,但怎麼總感覺,你這個當爹的是在偷懶?」
他聞言,手裡拿著一支嬌柔嫵媚的粉芍藥,轉身看我,墨玉清眸認真凝視我,眼底深情翻湧,愛意滿滿,「老婆,你是不是忘記了,我送你的第一枝花,就是鳳羽落金池?」
我怔住:「啊?」
他佯作不悅,緩步走近我,執花,溫柔地用芍藥花瓣挑起我的下頜,彎腰,清澈眸子與我目光相接,四目相對:
「那本王,幫夫人回憶一下?錦國京城,春三月,祭花神之日,長街上,賣花娘,我見夫人頗喜芍藥,就悄悄找賣花姑娘買了一枝。在,碧水橋上,我把芍藥花送給你,你很喜歡,回去以後,你還將那朵芍藥花封存了起來……」
我愣了兩三秒,反應過來:「是有這麼一回事……你記憶力真好,連那朵芍藥的品種都記得。」
「與夫人相關的一切,我都記得很清楚。」他低頭,闔目,額頭抵住我的額,抬手將我抱進懷裡,真摯道:「那時候送你芍藥花,還有另一層意思,芍藥,乃是定情花……」
我抬起胳膊,想抱他,卻又不敢,唯恐驚散了這片幻境,只能忍著淚,哽咽著同他說話:
「傻瓜,我知道。我可是活了幾百年的大祭司,怎麼會不曉得京中男女,將芍藥視為定情之花,贈爾芍藥,與爾偕老。你贈我芍藥,我很開心,我收了你的芍藥,就是答應與你偕老……」
「我便知道,我的夫人,是天底下最好的姑娘。」
芍藥花一瓣一瓣飄散了去,我再昂頭,眼前已經沒有了他的影子……
尋覓遍房間裡每一個角落,都再也尋不到他……
原來,這就是執念。
鳳羽,金池……
我多麼希望,我們的孩子能在你的陪伴下降生……
而不是,剛來到這個世上,就失去了父親。
我呆呆坐在床上,迷糊了不知多久,再醒神,才驀然發現,肩上的一把長發變成了銀色……
「主人。」血綾推門闖進來,在我腦子還犯渾時,激動惶恐地突然撲進我懷裡,少女小身板壓得我有些喘不過氣。
小姑娘莫名其妙就趴在我懷裡痛哭了起來,嗚咽著磕磕巴巴道:「主人,你的頭髮、怎麼白了!主人,你別想不開啊,主人你看看我,看看風判和白君!我們大家都在呢,都陪著你呢!」
聽風步伐沉重的來到我身側,伸手挑起我肩上的銀髮,痛心道:「何苦呢……這樣耗損自己,便是把自己熬死,他也回不來了。」
「小漓,你、節哀,老九已經走了,你不能把自己也活活熬死啊!」白君為難地出聲勸道。
月紅抓住我的胳膊,用力晃了晃,害怕地顫著聲道:「小漓漓,你別這樣啊!我知道你心裡難受,你哭出來說出來,我們大家都在呢……說出來,好歹好受些啊!」
我呆滯的目光在眾人身上瞟一遍,推開月紅的手,扶血綾起來:「我沒事,我只是有點累,想休息。」
「漓漓……」
聽風握住我的肩膀,心裡不是滋味的安撫我:
「黃泉,我們無力阻攔悲劇的發生,只能聽天由命,人與神,皆遲早有一死……看開些。我已經傳消息給泰山那邊了,東嶽大帝的後事,看泰山那邊打算怎麼辦。
宋堂主與蘇堂主這幾日也都在外面跑,泰山至今,還悄無聲息,沒有動靜,等兩位堂主回來,我們再商議何時前往泰山,祭奠帝君。」
我精神萎靡地頷首,「我知道了,你們先出去吧,我再歇會。」
聽風深深看了我一眼,雖然不放心,但還是不得已帶著白君血綾離開了我的房間……
待眾人走後,我才撈起我胸前的一縷銀髮看,下床,對著梳妝鏡照了照。
還好,只是白了一縷發。
肩後的青絲尚還烏黑髮亮。
我沒留在臥室睡覺,一個人偷偷溜了出去,在河邊找了塊上等木材,蹲在岸上,用法術將木材削成牌位的模樣,拔掉頭上的簪子,一筆一划在牌位上刻下:『亡夫帝九蒼之神位』八個字……
我知道,他的神位是要供奉在東嶽神宮,東嶽大帝不可能只屬於我一個人。
可帝九蒼不一樣,他是我丈夫,就算死,他的牌位也是要安置在我的住處,被我帶回冥界黃泉司……
鋒利的簪尖在牌位上艱難刻完這幾個字,我用簪子劃破指尖,用自己的血為他的名字上色。
做完這一切,我隨手將簪子扔在草地上,摟著他的牌位,無助地坐在河邊默默流淚。
「阿九,我帶你走,我們回黃泉司,以後,我每日都陪著你……」
肩上陡然一沉,我顫了下,驚詫昂頭,卻見一襲白衣的聿明大神,與一身仙袍的宋堂主突然出現在我的身後。
我抱著牌位不撒手,凝聲問:「你們不是去泰山了嗎?」
聿明大神點頭,「嗯,東嶽神宮那邊,怕是辦不了九爺的後事了。」
我心尖咯噔一聲,激動爬起身質問:「為什麼?」
宋堂主咳了咳:「因為,東嶽神宮,近來有慶典。」
「慶典?阿九都沒了,東嶽神宮還搞什麼慶典!為了什麼慶典,就把阿九的身後事推到一邊,憑什麼,憑什麼!阿九可是東嶽之主,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對阿九!」
我說著,情緒崩潰,心口又疼了,一股熱流抵上嗓門眼,控制不住地噴出來……
「黃泉,你冷靜些!」聿明大神扶住我胳膊,擰眉沉聲道:「不是你想的這樣,是東嶽神宮,還不到該辦帝君後事的時候。」
宋堂主急性子解釋道:「哎呀,東嶽神宮的慶典,是東嶽大帝主持的!我們收到消息,東嶽大帝……出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