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祝漓。
出生在依山傍水的豐水村。
村里接連六百年都延續一個習俗——封龍棺。
據老人家說,龍棺內釘著一條害人的靈蛟。
走蛟成龍就會給整個村子帶來滅頂災難。
而我出生的時辰不好,正趕上百年一輪的封龍棺之日。
我爹說我八字硬,只有『離』字能克得住我八字里的傷煞。
但我是個女娃子,名字終歸要有講究些才好。
於是為了讓我的名字寫出來更好看些,就為我的離加了三點水。
我有個一出生就背著鬼印的哥哥。
村裡的神婆說,被冥王蓋了鬼印的孩子活不過四歲就會被地府收走。
若想破劫,只有一個辦法——借命!
借至親之人的命!
是以,在我親生父母兩口子的再三商榷下,我親媽果斷決定再懷一個!
自他們賦予我生命的那一刻,就註定我要被當做哥哥的祭品犧牲。
二十三年前的那個封龍棺之日,我媽在家裡羊圈生下了我。
用紅線卷著三百塊錢塞進我懷裡,買走了我七十年陽壽。
還給我換上紅色紙衣,把我丟在後山亂葬崗的棗樹下等候鬼差前來索命。
但也許是我運氣好,我被借壽的那天晚上,後山石棺內封著的靈蛟突然招來狂風暴雨閃電雷霆,渡劫走蛟成功了。
飛升前還一尾巴將我捲起來扔進了匆忙趕來查看情況的我養父懷裡!
我養父是村裡有名的仙家弟子,家中供奉酆都大帝專為陰間辦事。
也是整個村說話最有分量的百家仙,比村南邊的老神婆本事還大,輕易不出手,出手就是王炸。
我爹確認走蛟成功的那條靈物對村子沒有惡意,且不會給村子帶來災難後,就覺得蛟龍賜女是緣分。
加上他和我媽結婚多年也沒有孩子,便脫下自己的大衣包住我把我帶回了家。
我爸是在給我辦滿月酒當天才知道我的真實身世。
那會子村里所有人都勸我爸不要再收養我,畢竟我的陽壽已經被親媽用三百塊錢給借去了。
就算當時還活著,保不齊哪一天就咽氣沒命了。
我爸聽完也心念動搖過,但我媽卻養我養出了感情,堅決不同意我爸把我放回亂葬崗讓鬼差索命。
我媽生來就體弱多病,和我爸在一起後,要不是我爸私底下偷偷用秘法給我媽吊著一口氣,我媽估摸早就香消玉殞了。
也因我媽身體太差,所以兩口子結婚五年多還沒孩子。
我爸倒是不覺得有什麼,可沒孩子卻成了我媽心裡的一道坎。
我爸剛把我抱回去,我媽一見著我就開心得整宿睡不著。
得虧我小時候就討喜,別的同齡孩子還在吵夜鬧人的時候,我就已經學會窩在媽媽懷裡撒嬌、玩她頭髮、隔三差五還會偷親她一口。
樂得我媽連我爸都不香了,成天就抱著我眉開眼笑地哄。
滿月當天村里人都在勸我爸放棄我,我媽卻抱著我跑出去,紅著一雙眼眶和我爸說,我剛才開口叫她媽了。
起先所有人,包括我爸都以為我媽是不想他送走我才故意這麼說。
可後來我竟當著大傢伙的面往爸懷裡爬,奶聲奶氣地又喊了一聲爸爸。
我爸霎時眼角濕潤,當場便決定不管我還能活多久,他和我媽都養著!
大抵是我真命硬,我在爸媽的寵溺疼愛下竟沒病沒災地活了十來年。
直到,十四歲那年的七月初一。
學校放假,我一早就去後山打野棗,和爸媽說好中午十來點一定趕回家。
可我爸等到太陽下山也不見我摸回去。
我爸本以為我是跟著哪個同學跑別人家野去了。
但當他和我媽拿著手電筒出門打算沿路找我的時候,卻看見夕陽下,家門口的小路兩側開滿了艷麗泣血的鬼花。
鬼花一路開到後山。
我爸當即心道不好,牽著我媽趕緊往後山跑。
找到我的時候,我已經七竅流血暴斃在了血紅鬼花花海里。
我媽趴在我的屍體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險些一個激動跟我一起走了。
我爸蹲在棗樹下,唉聲嘆氣的沉默半個多時辰。
等到當晚沁血的彎月升起來,我爸才從口袋裡掏出一塊紅布蓋在我的臉上。
又就地取材,綁枯樹枝作骨架,撕了自己的白襯衫當籠衣,做了一隻白燈籠給我媽提著。
紅布遮面,白燈引魂,鬼花鋪路,我爸才將我抱回家,放進老屋早就準備好的紅棺里。
我爸在我棺頭點了三天油燈。
第四天,我爸為了給我續命,讓我媽給我換上金線滾繡龍鳳紋的大紅嫁衣。
點香請願,把我許給了一位看不見的陰神……
七月初七,我爸召集全村人來我家喝喜酒。
那天,門口戲台子上唱著鬼戲,門外婚席上坐著安靜的村民。
我爸告訴做飯的廚子,要十八菜六湯,每個桌子上還要放四斤白酒。
我媽頭戴紅花,在我的棺頭燒了一整天的金元寶。
等到晚上,我爸往門檻外放了一隻香爐,插上三炷香。
兩短一長為不應,三法歸一為應。
那晚的三炷香,只一晃眼的功夫,香灰全部落爐。
打那以後,我的腕上就多了一條龍骨手鍊。
生命中多了一位從沒見過面的鬼夫君。
十四歲那年我從棺材裡醒過來,我爸叮囑我如果有人問起,對外必須講自己只是生了一場病,不能提自己起死回生過。
我爸說在人類肉眼看不見的地方,鬼差與神靈共同與我們存在於一個空間。
要是被鬼差知道我偷命,會去下面告鬼狀。
我爸還不許我問那位陰夫君的事,只告訴我等機緣到了,陰夫君就會主動現身……
而這一等,就是七年過去。
今年我二十二,大學剛畢業。
一個偶然的機會,我憑藉著超強的心理承受能力誤打誤撞成為了一名恐怖遊戲體驗師。
這是個近三年才出現的冷門新行業。
主要任務就是幫做沉浸式靈異類型真人遊戲的金主老闆們刷刷體驗感……
可謂是低投入高回報,高風險,來錢快,死得早。
也因為這份工作的特殊性,所以入這一行,難免會和一些不乾淨的東西打交道。
和我一起入行的夥伴們都退圈另擇業了,只有我還堅守在勤奮接單的一線。
倒不是我仗著自己八字硬技高人膽大。
而是我發現,每當我撞上什麼髒東西,被那玩意騷擾的時候,都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在庇護著我——
農曆七月初十。
正趕上我二十二歲生日,不勝酒力的我被沒良心的好友沈樂顏按頭灌了三瓶啤酒。
當夜,我就再次撞上了鬼壓床。
意識迷糊之際,隱約看見一抹頎長的墨色身影出現在我的床前。
那影子,古人裝扮,玄衣上繡著大片暗金龍紋,抬指就從我眉心抽出一股黑氣。
薄唇輕啟,嗓音冷冽,威壓逼人:「滾。」
大片的黑霧頓時迸散。
男人朝我伸出一隻骨節分明的大手,鉗住我的下巴,語氣莫名輕柔:
「蠢丫頭,本王的龍骨,好用麼?」
腕上的龍骨手鍊隱隱閃爍著幽藍螢光。
我渾噩睜開眼,看見他輪廓泛著虛光的身影,神使鬼差就抓住了他的手。
按在臉頰上任性蹭蹭。
他喉結滾動,下一刻,欺身覆壓過來。
清澈溫柔的聲音像山澗流淌的泉水,悅耳,催人心弦亂顫。
寥寥幾字就能撥弄得人面紅耳赤:
「長大了,七年前的承諾,該兌現了……本王的,龍王后。」
那隻冰涼的大手反握住我,男人炙熱的吐息噴灑在耳鬢,令我本就燥熱不安的心更是欲壑難平。
「阿漓、阿漓……」
他的聲音像有魔力,喚我名字時,我好像被他叫走了三魂七魄。
那晚,我身上的睡衣被他褪落,他的大手遊走遍我的全身。
我糊裡糊塗想掙扎,卻被他封住了唇,扣住雙手。
開始糾纏那會子,他大手按在我的脊背上,恨不能將我揉碎融入骨血……
我覺得難受,拼命地在他懷裡抽泣,掙扎。
他鼻尖凝著細密的小水珠,刻意軟下聲誘惑我:「乖,別鬧。」
十指相握,下一刻就是錐心刺骨的裂痛。
窗外驟起狂風,電閃雷鳴。
屋內好似還沉溺在一片旖旎的夢境裡,春光無限,他一遍又一遍在我耳畔深情呼喚我的名字……
喊得我心都要融化了。
一夜蝕骨纏綿,我好像做了一個漫長的春夢。
夢裡那人離去前,還吻著我的指尖,耐心同我交代:
「等著本王,很快,你我就會再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