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9章 士元獻策
劉封會和龐統之間如此的坦率,其根本在於坦率的利大於弊。
劉封對荊州的渴望和蠢動,但凡有識之士,多多少少都能察覺一點,也必然會有人早就建言劉表防備劉備了。
就好比曹操這邊,他和袁紹可是拜把子級別的兄弟感情,可早八百年就有人提醒他要提防著袁紹過河來干他了。
當年曹操落魄到擔心自己戰死,妻兒無所護的時候,程昱都硬頂著不讓他送家小過黃河去投奔袁紹,難道骨子裡真就是對曹操的一腔忠誠?
忠誠固然有,但多少也有著私心。
我程昱跟著你曹操,是我下的注。
你接了我的注,憑啥不問問我就想退賽了?
曹操當時真要是把家小送過河去,兗州之戰即便贏了,他恐怕也就是個新野的劉備了。
家眷都在袁紹的掌控之中,曹操還怎麼跟袁紹硬氣?
荊州亦然,荊州士人下注在劉表身上,只要劉表能夠代表他們的利益,荊州士人是不吝於奉獻自己的忠心的。
但這份忠心並不是沒有私心的。
如果有一個比劉表更有前途,對他們更為大方的潛力股出現時,即便不換船,但分散投資一下不過分吧?
更何況如今的劉備父子可是已經占據了三州之地,就眼下的光景都已經遠在劉表之上了,日後更是沒法比。
劉表除了交州一個方向,已經再沒有擴張的餘地了。
向東是劉備,向北是曹操,西面是劉璋,南面暫時還是朱符,可朱符一完蛋,換上來的張津可是和劉表有大仇的。
更別說劉封此時還蠢蠢欲動,說不定還能直接插手交州牧的人選,將交州也納入自己的轄地之中。
不過這個難度會比較高,劉封也沒把握。
別看交趾力量不強,可劉備父子如今已經有足足兩個半州的實地,再謀求交趾,除非拿出能夠讓天子和曹操都滿意的代價,否則,在不撕破臉的情況下難度實在太高。
劉表眼下四面楚歌的情況,荊州的高門大族都能察覺得到。
只是他們求助的方向其實很廣泛,既有袁紹,又有曹操,甚至連朝廷天子也算一個出路。本來沒有劉備父子的份,可現在劉封橫掃江東,拿下了整個揚州,可就有了入場券了。
因此,劉表必然會得到防備劉備的建言,可同時,也必然會有荊州士人為劉備集團美言。
所以劉封對龐統的坦誠,並不會泄露自己的目的。
對荊州的圖謀是藏不住的,只能儘量淡化它,卻不能徹底隱藏它。
既然藏不住,那自然也就不用擔心龐統會泄密了,或者說早就在龐統之前,這就已經「泄密」了。
所謂英雄所見略同。
次日,龐統向劉封提出了取荊三策。
「主公,劉景升其人,雖名不副實,卻也坐鎮荊襄近十載,且能安定荊州,北拒袁術、西涼武人,南擴交趾,頗有聲勢。」
劉表單騎入荊州是初平元年的事情,那是公元一九零年,而眼下是公元一九八年,已經足足九年了。
一個州牧坐鎮一州九年,即便是個廢物,都能擁有不低的聲望,更何劉表還是相當厲害的人物。
劉表的名不副實,是相較於天下英雄曹操、袁紹、劉備而言的。
「因此,欲取劉表,必先予之!」
龐統的第一計,就是欲取先予。
「去年主公掃滅袁術時,劉勛叛逃,為劉表所收容。」
龐統眼神中帶著些許試探道:「眼下劉勛依舊困守舒縣,蝸居廬江之西南,背靠劉表,以抗朝廷。以統之見,不如將廬江太守一職許給劉勛,以寬劉表之心。」
「自驃騎奉詔討賊,受天子之命,南下橫掃揚州以來,劉景升已然為之驚懼。若不能化解其心中憂懼,其所御之重,必為我東方也。」
龐統如今選擇投效劉封,乃是受劉封恩重所致。
因此,他在提出建議的同時,也想要看看劉封是否真的重視他。
劉封聽完之後,緩緩頷首,卻是反問道:「士元此計,很有見地,只是貿然將廬江太守一職轉給劉勛,我恐太過刻意,反而會致使劉景升驚疑不定。」
龐統細思之後,點了點頭,確實如劉封所說的那樣,他們的目的是安撫劉表,如果起不到這個效果,那白給一個太守豈不是賠本買賣了。
劉封沉吟片刻後,突然眼睛一亮道:「我州與荊州之見,貿易往來繁盛,尤以採購糧食等事項頗為利重。」
徐州之前缺糧,而且缺的不是一星半點。
全靠了奪回廣陵,以及來自於荊州的百萬石糧食的輸入,才緩過了那最艱難的一口氣。
倒不是說沒荊州的糧食,劉備就要垮了。
但發展速度必然會大受影響,尤其是收攏人口和屯田,沒了那百萬石糧食,規模最少得縮小三五倍。
這本質上就是一個滾雪球的模式,雖然沒有荊州的糧食,劉封依舊能滾起來,但速度遠不會有現在這麼快。
如今劉備麾下已有戰兵十萬,還有足夠的物資、軍糧、財帛底氣能夠隨時擴充一倍以上。
事實上兵員都是現成的,劉封已經往江北兩郡送去了超過十萬人規模的青壯。
眼下在北會還有四五萬山越,其中青壯比例相當高,最少也在兩萬以上,可直接用來擴軍的青壯年男性最少有一萬人以上。
眼下徐州屯田已經大城,淮北因為劉備父子大規模的興修維護水利,使得今年旱情大為好轉。
雖然天時依舊極旱,但水利工程的存在,使得今年淮泗的旱情並沒有像歷史中全年盡絕,顆粒無收這般恐怖嚇人。
從劉備的來信中獲知,整個淮泗地區今年的夏收居然接近到了往年的七成。
這是在極度乾旱情況下的收穫,倘若這是在正常年景之下,恐怕今年淮泗的收穫可就是超過往年三四成以上的大豐收了。
可見這些水利工程的可怕之處。
不過這也是託了地利的福,誰讓淮泗地區是位於淮河和長江之間呢?
這裡根本就不缺水,缺的是承載水量的渠道。
你要是換到少水的地區,哪怕水利工程做的再好,天時不給力,河道都會幹涸的露出河床,那你水利工程修的再好,又有什麼意義呢?
眼下劉備父子已經不再缺少糧食了,或者說糧食雖然多多益善,但已經不必再求著荊州出售糧食了。
因此,原本劉封是打算漸漸減少從荊州採購糧食的比例,取而代之的是採購其他戰略物資,比如巨木,桐油、藥材、軍械、礦產等物資。
但現在聽了龐統的建議後,劉封生出了一個新的念頭。
「我欲遣使前往襄陽求見劉使君。」
劉封站起身,在堂上轉著圈,目光看向龐統:「備述淮泗大旱,數郡絕收,欲求購大量糧食,賑濟災民。為表感激之情,願將廬江太守一職讓給劉勛,士元你意下如何?」
「妙也!」
龐統一思之後,拍手叫好:「此乃瞞天過海之計也!缺糧,則不可動兵,讓位,則示之以好。如此一來,劉景升當無後顧之憂也。」「主公!」
龐統滿臉俱是讚嘆之色:「您真是神人也,否則安能得此渾若天成的妙計。若吾是劉景升,必定中主公之計矣!」
龐統這話出自肺腑,毫無虛言,木訥的面龐上也變得生動了起來。
劉封哈哈大笑起來:「士元過譽也。」
隨後,劉封沉吟片刻道:「既如此,我當北上壽春,面呈我父,定此計策。」
龐統大為支持:「此計當從速而行,江東已經抵定,當無大事可言,正是籌謀西向之時。袁本初虎踞河北,公孫瓚負隅頑抗,其勢雖堅,卻必然已是強弩之末,勢不能長久。」
「以統觀之,恐公孫之覆,已近在眼前。」
龐統面露凝重之色,拱手作揖道:「望主公早做準備,以公孫之勢,一旦覆滅,袁紹再無牽掛。旦夕之間,即可調轉矛頭,伺機南下。」
龐統這番見解,可謂極為高明。
袁紹歷史上就是如此,上半年滅了公孫瓚,下半年就挑選出了十萬精銳,年底就開始南下過河了。
完全沒有想像中的休兵養民,其實也是打了曹操一個措手不及。
要不是賈詡和劉備各自幫了曹操一個天大的忙,曹操就連和袁紹官渡決戰的資格都沒了。
龐統居然能夠看到這一層,也足以證明其能力的優秀了。
「士元此言,我深以為然。」
劉封當即決定終止行縣,將北會的最高實權轉讓給太史慈,以王朗駐山陰執掌政務,以太史慈都北會諸軍事,而劉封則帶著龐統和龐山民暫時離開了上虞,朝著江北壽春而去。
為了趕路,劉封僅僅只帶了許褚親領的五百親衛甲士隨扈,其他兵馬各自歸建。
從上虞出發,先坐船至余暨,然後走陸路過錢塘江,經東苕溪入震澤,再轉至溧水,出蕪湖而入長江。
一路上都是水路,速度很快,僅僅半個月,就已抵達壽春城外。
劉封自濡須水進九江,沿途俱是一片祥和的景象,田地中秧苗滿地,百姓正在田間勞作,雖然烈日炎炎,卻一派生機勃勃之景。
這讓劉封很是安慰,只希望老天能夠被自己這隻蝴蝶煽動幾下翅膀,多降下幾場雨水才好。
路過合肥時候,劉封只是派人去城內向二叔問好,本人卻是直接過城不入,朝著壽春而去,卻不想張遼獲知之後,竟然追出城來求見。
「征南南下,不曾帶遼前往,此刻過合肥而不入,莫非是遼有不敬之處,惹得征南厭棄了不成?」
張遼甫一上船,就推金山倒玉柱,衝著劉備大禮參拜,同時很是委屈的抱怨起來。
這也難怪了,自張遼投奔劉備之後,多在劉封手下行事。
劉封對張遼也是相當愛護,每每都是以破軍之任委以,張遼可是個聰明人,自然愈發敬重親善劉封。
只是此次南下,張遼卻被安置到了關羽麾下,坐鎮合肥要地。
他和關羽雖然性情相投,感情很好。
但與合肥城中的安寧歲月相比,張遼無疑卻是更為懷念在劉封麾下征戰的日子。
別說張遼了,就是關羽也閒的有些發慌了。
因此,張遼此次追來,其實也有投石問路之意。
劉封對張遼自然是頗為喜愛的,從能力上來說,張遼是妥妥的方面之才。
眼下劉備父子的事業越來越大,能夠獨當一面的,暫時還是只有劉備、劉封、關羽、陳登四人。但張飛不論是身份,還是功績,自然是下一個方面大員的最優人選。
接下來的競爭可就激烈的多了,趙雲、田豫、牽招、張遼、周瑜等人都有足夠的能力和功績。
但到了這個位置上,已經不僅僅是簡單的看能力和功績了。
要純以能力和功績來看,孫策其實也有資格,孫策本人甚至有橫掃江東的戰力,這份功績除了劉封,還真沒人能穩壓他一頭。
但孫策能獨當一面嗎?
自然是不能的,哪怕孫家家眷此時已經全被送至了壽春,孫策身上的標籤依舊是需要證明自己的忠誠。
張遼也感受到了這些,所以分外希望能夠跟在劉封身邊。
在劉封的麾下,不但有大把的軍功可以立,又能得到領導的信任,培養雙方的感情,還能在領導面前表現自己。
可謂是一箭四雕。
張遼自然是心動的很。
「文遠何出此言。」
劉封將張遼拉了起來,戲謔道:「二叔對文遠可不薄,每有事必與文遠相商,汝就不怕傷了我二叔的心?」
張遼卻是嘿嘿一笑:「征南何以大言欺我。莫說是我了,就是雲長兄也久思征南,常與我雲,征南人雖年少,用兵卻猶如神助,更是已遠在其之上。即便是雲長兄,也甘心為征南所驅使呢。」
劉封聽後大驚,仔細看了看張遼的神情。
張遼卻是毫無他色的與之對視,絲毫不露怯色。
劉封有些遲疑道:「我叔父真有此言?」
張遼重重點頭:「自是真事,遼安敢欺瞞征南。」
劉封心裡忍不住嘀咕了起來,難道二叔這是給自己傳話?
以二叔的地位,根本不需要向自己低頭。
即便如今父親的版圖多是自己拿下的,可二叔、三叔對父親的影響力卻是不容質疑的。
尤其是以二叔的高傲,他這是在向自己隱晦的低頭,表示願唯自己是從嗎?
其實劉封這猜測還真是猜對了。
劉封之所以將信將疑,主要還是因為後世的二爺實在太傲了。
只是劉封卻忽略了自己如今對劉備集團的貢獻和影響力,他甚至在某種程度上已經超越了劉備,同時也是鐵打的嗣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