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們一窩蜂的衝上去,攝像師對著那具屍體就是一通拍,記者則是拽著已經愣在現場的工作人員,七嘴八舌的拋出一連串問題。
相比於一湧上前的記者和跟隨而來的工作人員,李清風這個半當事人,卻是站在原地絲毫不為所動。
不用想就知道袋子裡的人肯定相當悽慘,說不定還是死不瞑目,李清風可不去湊這個熱鬧。
剛剛還在抬屍體的工作人員們,瞬間嚇得面如土色,平日裡在這收容所里作威作福慣了,現在罪惡被人發現,一個個頓時醜態畢露,嚇得雙腿發抖,幾乎就要癱倒在地。
李清風看著眼前的這一幕,忍不住搖了搖頭,平時作威作福的樣子呢?現在只是發現了屍體,就被嚇的連話都說不出來。
要說,還是所長見過世面,雖然同樣臉色慘白,但是最起碼還能思考,站出來結結巴巴的說道:「不要胡說,他不是我們打死的,是收容所里他們同一個宿舍的人打的,我們正準備送去醫院呢,你們就.」
「胡說八道,人都已經僵了,明顯死了有一段時間了,你們送病人去醫院就是直接裹著裹屍袋送的嗎?」不等對方把話說完,一個年輕的女記者直接就懟了回去。
「就是,你們平時在這收容所里到底都幹了些什麼勾當,別以為能瞞天過海」
「所長,你可得好好解釋清楚,這屍體到底是怎麼回事,還有這收容所里那些虐待收容人員的傳聞,到底是不是真的?」
所長被這一連串的質問噎得滿臉通紅,張了張嘴,半晌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一旁的溫皓宇此時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政壇浮沉這麼多年,他也知道自己這是上了李清風的當了。
又是住院,又是在報紙上公布自己遇襲,原來是衝著收容所來的。
不跟政府溝通,倒逼政府,用這樣的手段把事情鬧大,簡直是無組織無紀律。
雖然心裡恨透了李清風,不過面上卻不能表現出來。
看著所長那副狼狽不堪的模樣,溫皓宇心中那叫一個氣憤,上前一步,義正言辭地指責道:「你們這些人平日裡到底是怎麼管理的?現在鬧出了人命,還編了一個如此荒唐的謊言來推卸責任」
「你們的職責是維護收容所的秩序,保障收容人員的基本權益,而不是草菅人命,為非作歹,你們的行為簡直是目無法紀,喪心病狂」
這一番慷慨激昂的話語,引得在場記者連連鼓掌叫好,拿起手中的相機,對著溫皓宇就是不停的按動快門。
感受到對準自己的照相機,溫皓宇突然意識到這好像不全是壞事。
事是李清風挑起來的,得罪人的活是李清風乾的,怪不到自己頭上,但是如果對著鏡頭表現出公正嚴明的態度,好像還能在老百姓面前樹立起自己鐵面無私的正面形象。
想到這裡,溫皓宇挺直了胸膛,擺了一個正氣凜然的姿勢,微微扭動臉部,確保自己的正臉完全暴露在攝像頭下。
用目光冷冷地掃過那些嚇得瑟瑟發抖的工作人員,提高了音量繼續說道:「今天在場這麼多雙眼睛看著,你們一個都別想逃脫應有的懲罰,我作為領導,之前沒有盡到監管的責任,這是我的失職」
「但從現在開始,我會親自監督徹查此事,不管涉及到誰,都絕不姑息」
聽著又是一陣叫好鼓掌聲,溫皓宇心頭暗喜,當即安排人叫警察和醫院的人馬上過來,隨後主動帶隊朝著收容所內部走去,大有親自揭開這層黑幕,還世間朗朗乾坤的架式。
看著溫皓宇一副正義附身的模樣,李清風忍不住撇了撇嘴。
好嘛,不愧是政客,這應變速度絕了,一分錢的政治風險都沒有,卻得到了最大的政治好處。
從今以後,這個狗日的要有一個青天大老爺的稱呼了。
越深入收容所內部,一眾人等就越發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這地方簡直就是恐怖。
就這麼說吧,除了沒有緬北的『掏心掏肺』,剩下的跟緬北比一點都不差。
緬北那邊是強迫人搞詐騙,不配合就挨揍,這邊是沒有任何理由,進來先挨一頓打,要是敢頂嘴,就把人分到打架最嚴重的宿舍。
工作人員把門一關,宿舍里的新人就要開始挨打。
打多久,完全看工作人員心情,工作人員看你不順眼,就一直打,直到服軟為止或者下一個頂嘴的人進來。
在這期間當然會有人被失手打死的,不過也沒人管,基本上都是屍體一卷找地方一扔拉倒。
要是家屬找過來,一句『失蹤了,跟我們沒關係,也跟我們沒有任何責任』就給打發了。
李清風沒有和其他人一起進去,而是站在院子裡看著裡面的人被一個個的帶出來。
看著那些瘦的跟皮包骨頭,頭髮鬍子一綹一綹的亂成一團,連個人模樣都沒有的收容人員被一個個帶出來,李清風深深的嘆了一口氣。
特區的發展史,不知道是多少農民工的血淚史。
跟著記者從裡面出來的何光欽,一見到李清風,眼眶瞬間紅了,聲音也帶著幾分哽咽:「李老師,您沒進去不知道,裡面實在是太慘了,好幾個人的胳膊腿都被打斷,連站都站不起來,還被他們給關在了樓梯底下」
「那地方又黑又潮,蟑螂老鼠都在裡面安了家,傷口都爛得不成樣子了,他們根本就沒把這些人當人看啊.」
李清風撇撇嘴,這才哪到哪,最起碼人還活著,再怎麼樣也比在裹屍袋裡的那人強吧?
哪位才是悽慘,出來打個工,誰能想錢沒掙到,人卻沒了,這也不知道是誰的兒子,又是誰的父親。
也不知道能不能有民事賠償,如果有的話,那家裡以後的日子還能過,如果沒有的話,那他們家以後的日子就難了。
「行了,別說了,我這人心善,聽不得這個,你又不是不知道」
李清風揮手打斷了何光欽的講述,掃了一眼,跟著人群出來,臉色有些難看的溫皓宇,快步走了上去,打算和他聊聊,問問收容所這些工作人員是個什麼處理辦法。
畢竟,後世樟木頭的事發時,這些工作人員可全都安全上岸的,一個受處罰的都沒有。
被當時的記者曝光以後,工作人員只是調崗處理,酒照喝舞照跳,那些被逼著動手的,倒是以故意殺人罪判了不少。
來到溫皓宇身邊,李清風直接進入主題:「領導,我問一下,這些工作人員是怎麼處理?是按照故意殺人罪判刑,還是內部處罰了事?」
經過短暫的相處,溫皓宇大概知道李清風是個什麼樣的人,也知道他問這句話的目的。
但是這個問題不好回答,怎麼處理這些收容所的工作人員是個大麻煩。
公務人員私人犯法,那沒的說,該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但問題是,這不是私人性質的犯法.
不好回答的溫皓宇,當即便打算迴避這個問題,一臉嚴肅的說道:「當然是依法處理,我們肯定不會姑息縱容,不過現在的當務之急不是怎麼處理他們,而是先救助那些被折磨的遍體鱗傷的三無人員」
「好,那就先救助,等您回去以後,和上面通個氣,就說後續怎麼處理,我李清風一直在關注,希望你們能秉公處理」知道這傢伙做不了決定,李清風也不糾纏,只是把自己的態度明確告知給了對方。
溫皓宇深深的看了李清風一眼,點了點頭,沒有說話,繼續開始接受記者的採訪。
很快,醫院的救護車一輛接一輛地趕到,得到通知的醫院,安排了大量的醫護人員前來。
哪怕是見過太多人間悲劇的醫護人員,在到達現場,見到被從裡面抬出來的人後,也被震驚到了,不停的在嘴裡念叨著:「怎麼能把人折磨成這樣,簡直沒有人性。」
李清風能做的都做了,事情到了這一步,已經跟李清風沒有什麼關係了。
看著亂糟糟的現場,李清風也沒多留,帶著人悄然離開了樟木頭收容所。
在車隊駛出樟木頭大門時,看著外面圍攏在一起,有說有笑看熱鬧的群眾,何光欽忍不住氣憤的說道:「這些人怎麼回事,怎麼一點同情心都沒有?」
「在這裡靠著收容所吃飯的老百姓,你指望他們能有什麼同情心,剛開始的時候,可能會有,時間長了,慢慢也就習慣了」看了眼窗外的情況,李清風隨口說道。
聽了李清風的回答,何光欽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
這年頭的記者是真的頭鐵,除了涉及政治以外,就沒有他們不敢報導的事情。
當天晚上,報紙上鋪天蓋地的都是今早發生在樟木頭的事。
標題一個個駭人聽聞,什麼《樟木頭收容所:人間煉獄現形記》《生命在收容所里被無情踐踏》之類的報導充斥著各大版面。
在配圖上更是一家比一家猛,最狠的那個,直接就把裹屍袋裡那個死不瞑目的兄弟的近距離照片給印了上去。
這些報導瞬間在社會上掀起了驚濤駭浪,各地報社紛紛轉載,就連李清風遇襲的新聞都被壓了下去。
社會上的輿論矛頭直指收容遣送制度,不少專家學者紛紛站出來公開呼籲廢除收容遣送制度。
民眾紛紛給報社,電台,電視台去信,要求徹查所有類似收容所,給受害者一個公道,還社會一片清明。
一時間社會上的輿論熱度居高不下,相關部門也被這股輿論裹挾,開始頻繁開會商討應對策略。
作為本場風暴的引發者,李清風此刻卻跟個無事人一樣,在當地便衣的陪同下,四處體驗鵬城的風土人情。
當然了,李清風還是暗地裡在一直關注著這件事。
畢竟得罪了這麼多人,費了這麼大的勁,要是什麼都沒改變,那不是白忙活了嘛。
「李老師,那天開槍射擊您的那個治保隊成員判了」
在鵬城四處溜達了一圈,正想去醫院看看魯福生時,跟隨李清風四處遊玩的便衣許嘉樂湊了上來,笑著向李清風說道。
「嗯,這麼快?」李清風一愣,這才幾天啊,這麼快就判了,效率這麼高嗎?
「是的,目前上面的指示是從重從快,您的這件案子證據確鑿,法院那邊上午就判了」
「這樣啊,那判決內容是什麼?」
「無期」
「哦」
李清風心裡沒有絲毫的波瀾,這傢伙既倒霉又幸運。
倒霉的是,正好趕上了第二次從重從快的嚴厲打擊,幸運的是,這次縮小了槍決對象的範圍,只有嚴重違法的罪犯才可以判槍決。
他這種情況,無期就已經是頂格處理了。
一個小人物而已,李清風沒心思關注他的情況,轉而問起了收容所那邊的處理情況。
聽到李清風這麼問,許嘉樂就忍不住頭疼,這事不好處理,現在上面正頭疼呢,聽說不知道多少人在罵李清風。
本來創收搞得挺好,每年能搞不少錢,現在事情鬧得這麼大,據說上面已經在考慮廢除收容遣返制度,並且給外來務工人員辦理暫住證只收工本費,不收其他服務費。
在這上面的創收算是結束了,以後公務員福利都要少上不少。
思考了一下,許嘉樂斟酌著語言,開口說道:「目前正在調查取證中,您放心,罪惡肯定會伏誅,我們一定會給老百姓一個交代」
李清風聳了聳肩沒說話,坐上自己的飛馳三百,朝著魯福生所在的醫院趕去。
在車上,全程參與此事的何光欽忍不住問出了困擾好久的問題:「李老師,您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呢?得罪了那麼多人,自己卻得不到任何好處」
「哪有那麼多為什麼,只不過是做些力所能及的事罷了,給山區捐款是這樣,把收容所捅出來也是這樣」李清風隨口說道。
沉默良久,何光欽點了點頭,豎起一個大拇指,欽佩的說道:「李老師,您真是個好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