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變故(二合一)
一燈如豆。
裴寧的影子映在牆上,歪歪斜斜,抖個不停。
林白站在一旁,手執絹布,不言不語。
過了好一會兒,裴寧止住笑,看向林白。
「林轉輪,你坐啊。」裴寧用下巴點點。
林白坐過去,兩人中間隔著破桌子,上有燈燭。
「我也讓你看了,毫不藏私。你贏一場,我也贏一場,大家扯平。」裴寧笑著道。
林白點點頭,等裴寧繼續扯。
雖說被戲耍了,可剛剛自己也耍她了,還真是扯平了。
而且對方既然讓自己看絹布輿圖,要麼是不在乎,要麼就是……
「她缺幫手,缺守密之人。如今我與她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我先前表現的還算謹慎,她沒有害我之心。那就是……可能要招攬我了。」林白默默的推理。
裴寧給林白倒上茶水,也不要回絹布,只好奇問道:「我今日一提仙師要來,伱毫無懷疑,立即便思慮應對之法。」她身子前屈,側著頭,盯著林白的眼睛,問:「你,你見過修行之人?」
何止見過,還睡過。
「那倒沒有。」林白搖搖頭,道:「只是在我心裡,裴姑娘是瀟灑坦率之人,又行仁義之舉,是萬萬不會騙人的。」
「原來如此。」裴寧笑。
林白無語,又看絹布上內容。
這上面只畫了幾條線,也無文字標註,只大約能瞧出是在山水之間,卻根本辨不出是何地。
林白把絹布放到桌上,推到裴寧跟前。
裴寧瞧了一眼,也不拿,只是伸出手,攤開在桌上。
兩方都是心懷不軌之輩,這是要試試彼此的實力。
林白盯著她的手看了會兒,同樣伸出手,放到她手上。
手指細長,略有些涼,虎口有繭。
「嘶……」
林白還未來得及調動內力,裴寧便一下握住了他的手,旋即一股浩大內力洶湧而來,似有兵戈之氣。
有心阻攔,可一碰上裴寧的內力,林白立即丟盔棄甲,潰不成軍。
林白鎮靜心神,內力全出,終於稍稍延緩裴寧攻勢。
過了盞茶時分,裴寧的內力又分為陰陽兩團,一熾熱一冰寒,雖攻勢稍弱,卻似無窮無盡。
林白苦苦撐了一刻鐘,額頭汗水滴落桌上,人也快要堅持不住了。
「呼……」
對方內力忽的如潮水退去,林白沉沉吐出口氣,只覺脫力了一般。
顯然,在這一次較量中,林白始終被裴寧壓制,毫無還手之力。
不過比之貞姐那次,還是有很大進步的,至少堅持的時間長了點。
裴寧揉揉手腕,目光凝重許多,還有詫異之意。
「我當真小看你了!沒想到你竟把無極功修到了第五層!」
裴寧表情有詫異,有驚喜,「真沒想到小小花溪縣,竟有你這個武學天才!」
林白沒吭聲,只是喝茶解渴。
不過方才也探出了裴寧的底細,她的無極功也未圓滿,應在第七層。
一時間,房間裡兩人都不說話。
裴寧盯著燈火,不知在想些什麼。
林白則默默的看著她,猜測她的心思。
沒過一會兒,裴寧嘴角仰起,面上竟鬥志昂揚。
壞了!這大姐要搞事情!林白沉默不語,只能先聽聽對方想法。
裴寧推了推桌上的絹布,道:「我不認識這個地方。不過我猜,應該就在天琅山深處某地。」
「你的意思是,裴無用把東西在沿途藏了起來,就在天琅山里?」林白來了興趣。
「沒錯。」裴寧點點頭,「既然仙師特意前來,想必是珍貴之物,亦或者是——入道之法。」
林白看向裴寧,裴寧也看著林白,兩人中間有燭火閃動。
顯然,兩人都起了去取的心思。
「仙師就要來了,如何應對?」林白只憂慮這一點。
「你把那些什麼仙師想的太高了。」
裴寧在知道林白實力後,更張揚了些,道:「你以為他們食朝露清風,納日月光華?不然,其實他們也蠅營狗苟,除了身負奇異術法之外,跟你我並無不同。」
鬼都不信。林白更不信,他知道這是裴寧在忽悠自己,或者說在壯自己膽色。
燭光晃了晃,裴寧的白皙面龐上現出笑。林白看的清楚,總覺她不僅不敬仙師,反躍躍欲試之感愈強……
「能對付那些奇異術法麼?」林白問出最最關心的問題。
雖跟貞姐朝夕相處過,但林白對修行之人的手段知之甚少,實在不知如何應對。
「你很怕?你見識過仙師手段?」
裴寧又用了激將之法,繼續道:「你只記住,我們所需防備的,只有飛劍、符籙、陣法,以及可能存在的誘人心神的術法而已。」她竟知曉不少隱秘。
「而已?」林白無語了。
裴寧又是一笑,轉而說起了青羊派與仙師的來歷。
其實所謂的仙師根本不是青羊派的,乃是來自海外,不知其門派。
當年青羊派祖師見青羊而創派,便是得了海外仙師的指點。
後來海外仙師每隔三年五年,或十年八年,亦或者十數年來一次,每次兩到五人,皆是青羊派接待。
海外仙師來此只干兩件事,一是享樂;二是收徒。
最多停留一年便回。每次回去時,會帶走幾個有資質之人,多是青羊派門人。
如今千年過去,來此的海外仙師不知道換了多少茬兒了,有男有女,大多年紀偏大,也從未說起過海外之事。
期間海外仙師也出過幾次手,或是御劍殺伐,或是引符祈雨,皆是神妙之極的手段。
這些仙師偶爾會傳下幾粒丹丸,也都是滌盪身心,延年益壽的神藥。
但仙師們極少與武林人士相交,也不理朝廷召喚。
林白默默聽完,總覺得這些海外仙師是來養老的,或是修行上沒指望的,來這裡消遣一番。
這也不對,哪有跑這麼遠來養老的?而且還過一段時間就離開,也不在此地傳法,只帶走徒弟。
他們說是來自海外,那應該在極其遙遠之地。貞姐也曾說過離家太遠,一時半會回不去,那貞姐大概也來自海外。
「多年來,青羊派接待的海外仙師應同屬一個門派,再無別的人來過。那些仙師也說過,咱們這裡是荒涼之地,少有人來。」裴寧緩緩道。
林白點頭,心說貞姐就來了,只不過沒被發現。
「別看咱們尊他們為仙師,他們可沒有悲天憫人之心。其實傲的很,大都目中無人,瞧見順眼的女人便擄了去。」裴寧接著道。
「這是看不起我等凡夫俗子。或者說,他們在老家不受用,來這裡便小人得志,自以為高人一等。」林白分析。
「你這話倒是跟我娘親猜的差不多。」
裴寧語氣不屑,「這次來青羊派的只有三位仙師,以齊仙師為首,來查你的就是齊仙師。」
「見過他出手麼?」林白問。
「遠遠見過他御劍凌空,卻未見過別的手段。」
裴寧手指輕敲桌面,笑道:「等那位齊仙師來了,我去探探口風。若是不對,你我逃走就是。」
「能逃得脫?萬一有追索之法呢?」林白疑惑的問。
「我說過,你太高看他們了。追索之術就像無極功,不是你的草鞋,哪裡都能遇到。」
裴寧嗤笑,「當年有個一流武者覬覦仙師傳承,曾趁仙師外游時偷襲,竟一舉得成。事後那仙師的同夥竟沒個正經法子,還是委派我青羊派去查,這才報了仇!」
「……」林白無語,心說這比貞姐弱了很多吧?這麼差的嗎?
「所以你先別擔心,等那齊仙師來了再說也不遲。」
裴寧自信之極,「你跟我,咱倆合在一起,天下哪裡去不得?大不了拼一把!」
林白不吭聲。
「你還怕的很?」裴寧坐的筆直,一手按劍,目光灼灼的看向林白。
林白其實是想苟著的,暫時不搭理這些狗屁倒灶。日後等實力夠了,再打回來便是……
只不過,已經被裴大姑娘拴到船上了。
「你無極功第五層,放在江湖上,已能摸到一流的門檻了。怎還這般膽小?」
裴寧瘋狂激將,「我正需要幫手,你雖膽子小,腦子卻還算靈活,不如從我行事?日後但有所得,必少不了你的。」
讓人賣命前,都是這個說辭。林白不看裴寧,只盯著燭火。
「對了,你既然修無極功,那練一門輕功乃是手到擒來。」裴寧盈盈一笑,「我學的輕功出自青羊派,傳你如何?」
林白不說話,覺得還能訛點。
「林轉輪,我走不脫,你也走不脫,咱倆在一條船上。」裴寧並不讓利。
林白又等了會兒,見裴寧始終不說話,於是站起身,拱手。
「白飄零半生,未逢明主。今蒙貴人恩遇,願拜為義……願誓死相隨!」
林白斬釘截鐵,大義凌然,好似方才拿捏裴寧的不是他。
「你還沒我大,怎就飄零半生了?」裴寧愈發的笑意嫣然。
「我的人生分為兩半,一半是認識貴人前,一半是認識貴人後!」林白毫不臉紅。
「嘖嘖嘖!」裴寧搖頭失笑,「等忙完這陣子,我薦你去當官。」
林白只當沒聽懂。
「其實方才,我本想著再等五息,便拿出劍法誘你呢。」裴寧燭火映的臉蛋抹上駝紅,笑意更顯。
「……」林白只恨自己太快。
「筆墨,我將青蝠功寫於你。」裴寧笑。
林白趕緊尋來筆墨紙張,又給油燈添了油,生怕裴大小姐酸了眼睛。
雖然口述也行,但林白有意藏拙。方才就露了內功底子,再讓她知曉自己過目不忘,不知她該怎麼想了。
裴寧也不囉嗦,一邊寫輕功法門,還一邊詳解。
待她寫完吹乾,林白接過,湊到燈火下細看。
這門輕功名為青蝠功,乃青羊派秘傳的上等輕功,非內功深厚者不傳。
青蝠功必須以深厚內功為基,佐以呼吸法門,方能迅疾如狂風,高來高去;又能如柳絮輕搖,久久不墜地。
遠望之下如青煙薄霧,是故得名青蝠。
「青蝠功難修又易修,主要在於內力和呼吸法門。你無極功已到第五層,駕馭不難。日後內功更深,青蝠功會更強。」裴寧叮囑。
林白拱手謝過。
「好好守著秀秀,有消息我便去醫館尋你。」裴寧提劍起身,邁步往外走。
林白是個體面人,立即去送。
來到院中,裴寧牽著馬往外走。
來到大門口,她側身回頭往下看,見林白一腳穿草鞋,一腳光著,嘴角露出笑。
踩蹬上馬,裴寧馬蹄噠噠噠,只聽身後關門拉栓聲,還聽有人埋怨:「這破馬把我家棗樹禍害的不輕,幸好我提前把棗打了!」
林白回了房間,盤膝坐下。
閉目放空心神,出現在石盤之上。
「起。」
聲音才落,石盤上出現一張小小桌子,一旁坐裴寧,一旁坐林白。
隨著記憶涌動,霧氣凝成的裴寧和林白開始說話,分明就是今晚發生過的事。
林白默默瞧著,沒過一會兒便覺力竭。
「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復刻出記憶中景象……」
林白摸著下巴,覺得裴寧今晚並沒有說謊,確實存了合作的心思。
多想無益,林白又默默回憶起青蝠功,緩緩運轉其法門。
一晚過去,林白起身。
青蝠功只一晚之功,便已有小成。
這倒不是青蝠功容易練,而是林白的無極功打了好底子。
「最多再有十天,無極功就能來到第六層。到時候得瞞著點裴寧才是……」
一晃眼,三天過去。
這天臨到傍晚,林白從醫館離開,正要回家,便見裴寧騎著馬來了。
這是來談論仙師的破事兒?林白暗暗戒備,不自覺的就豎起耳朵聽周圍有無蟬鳴。
「林轉輪,來為我牽馬。」裴寧語氣淡然,絲毫不顧街上人來人往。
「……」林白張了張嘴,上前拉住馬繩。
「青蝠功學的如何了?」裴寧問。
「還行。」林白模糊回答。
「記住,功法無善惡,貴在人為。青蝠功算不得天下輕功之首,但其獨到之處,卻也不凡。」
裴寧腰杆筆直,面色嚴肅,「憑此功可救人,可害人。我傳你此法,希望你以後莫要害人,更莫要輕易與人起了爭鬥。」
「貴人放心便是。」
林白立即應承下來,「我平生不好鬥,唯好解斗。」
他面色凌然,一副君子模樣。
「……」裴寧微微搖頭一笑,「人沒來。」
「人」是指齊仙師。
「出了變故?」林白好奇問。
「童長老說,來花溪縣時,見北邊有紫氣升騰。他便御劍去瞧,讓童長老等人在花溪縣候著。」裴寧說。
「紫氣……」林白立即想起了石盤外霧氣上的那一縷紫色,還有讓穆貞進入石盤時的一抹紫色。
是穆貞?貞姐得了丹論,離開前確實說要去感悟一番,尋求突破……
難道那什麼齊仙師遇到了貞姐?這……貞姐這種人,怎麼做出這麼粗心的事,連遮掩都不做?
「怎麼辦?」林白問裴寧。
「你問我,我問誰?」裴寧搖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