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大司馬劉璋討定雍涼後,無論是隴右的羌人,還是武都、陰平的氐人,生活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往昔的時候,由於雍涼處於軍閥混戰、動盪不安的境況,羌氐失去了帝國武力的壓制,紛紛橫行起來,或是打家劫舍、剽掠四方,或是摻和到諸侯的紛爭當中,日子歡快,肆意妄行。
可至於今時,雍涼有了主人,且這位主人脾氣有些不太好,但凡羌氐有不承順的地方,就將被劉璋的重拳毆打,運氣好一點的竄逃山林、藏匿身形,運氣不好的,就是舉族覆滅的下場,壯者屠戮,婦幼為奴。
在幾家大種的羌氐部落覆滅後,剩下的羌氐紛紛收攏了爪牙,再也不敢如往日裡一樣肆意妄為,只蜷縮在家中,好似一隻敗犬。
而羌氐也失去了不被徵收賦稅,或是徵收極少賦稅的優待,以往的時候朝廷擔心逼反了他們,可如今的大司馬,卻是只恐他們太過乖順,沒有下毒手的藉口。
是以羌氐部落和編戶齊民的漢人一樣,須得繳納一定的賦稅,族內的青壯需要參與戍衛征戰之事。
平日裡逍遙肆意慣了的羌氐,在而今受到壓迫的情況下,有沒有舉兵造逆的呢?這一點自然是有的。
可敢於起兵的羌氐,有一二膽氣和雄心的羌氐渠帥,在蜀軍大將甘寧、張任的攻伐下,無一不是舉族覆滅,部落中渠帥的首級掛在了冀城城頭之上,為風吹雨打、梟鳥啄食。
固然一定的作用力,會迎來相反方向的作用力,可當蜀軍給出的力道過於恐怖,無力反抗的情況下。
原本囂張跋扈的羌氐,好似虎狼的羌氐渠帥,都成為了一隻只再溫順不過的綿羊,用鞭子抽,用錐子鑿,羌氐們也甘若醴泉,無有任何的逆反之心。
當下,討定武都、陰平、隴右的羌氐之後,甘寧和張任回到了長安,回到了闊別數月的長安。在甘寧和張任的眼中,數月不見,長安城卻像是同他們分離幾年一樣。
無他,蓋因長安城的變化實在是太大了,起初李傕、郭汜掌控長安時,長安每日烽煙不息,士庶流離,長安城在李郭二人的荼毒下,除卻一二宅居,多數屋宇都被焚毀殆盡,而長安城內居住的士庶,要麼遭了李郭殺良冒功的毒手,要麼早就奔逃到了其他地方。
是故,當劉璋接手長安城時,長安城近乎一片白地,當時那一副慘況,甘寧和張任二人同樣是見證者。
可今時今日,長安城內屋宇四起,鱗次櫛比,道路四通,且道路極為齊整,而原本荒無人煙的城內,眼下士庶熙熙攘攘,張袂成陰,揮汗成雨,比肩繼踵而在。
望著長安城內的這一副太平的景象,甘寧和張任對視了一眼,心中多有感觸,而今長安城的盛景,確乎有他們一份功勞,也是他們喜聞樂見的。
『為天下開太平。』在劉璋的教誨下,他麾下一眾文武,雖是多數人是懷著攀龍附鳳的心思,可如甘寧、張任等人,卻是一門心思追隨劉璋,欲同劉璋一起,為天下開太平。
甘寧和張任向著長安的衙署行去,不多時,二人就在衙署交接了征討羌氐的任務,這一行,二人多有建功,且功勞不小,當下只需等嘉賞頒下,好好享受一份恩榮。
「明公何在?」甘寧在衙署碰到了程郁,在拱手行了一禮後,就向程郁這位幕府書佐打聽起了劉璋的去處。
程郁搖了搖頭,似是失望的笑了一聲,他言道:「甘將軍,久不相見,你也不問問我好不好,單只尋明公的去處,真叫某心寒啊!」
和甘寧同為巴西郡出身,又同在幕府任職,鄉誼拉近了二人的關係,二人的脾性又是對得上口味的,甘寧和程郁的關係自是匪淺。
聽得程郁打趣的話,甘寧端正面色,一板一眼的慰問道:「程君近來可安好?」
「於幕府做事,自然一切安好。」程郁揚起笑意,回了甘寧一嘴。
而後程郁也不打什麼啞謎,他直切的告訴干甘寧道:「明公今日外出,往新豐而去,卻是不在衙署,或將明日歸來。」
「哦。」聞言甘寧有些失望,他還想著今日同明公會上一面,卻是不得也。
此刻的新豐,劉璋在新豐縣令韋康的陪同下,視察起了新豐的地理人情,物產所出。
『太上皇主題樂園。』行走在新豐城內的劉璋,見著新豐縣的一草一木,屋宅道路,冒出了一個念頭。
新豐縣的出現,和劉邦的父親劉太公有關,當時劉邦以劉太公為太上皇,可劉太公雖是為獨一無二的太上皇,卻是悶悶不樂,後來劉邦得知劉太公是思念豐邑,於是他按照豐邑的格局打造了新豐縣,並將豐邑的少年鄉人遷徙了過來,讓劉太公好好開心了一波。
因此在劉璋的眼中,新豐縣就是一個主題樂園,只是樂園的主題是為太上皇服務罷了。
「韋卿治政養民、頗有成效。」見到新豐縣一副安樂太平的境況,劉璋對著身側的韋康贊了一句。
韋康聞言,他慣例的推脫了一聲:「明公謬讚,臣任新豐縣令一職,自當盡忠職守,不避寒暑,如此才不負明公所託,此臣分內的職守也。」
「話雖如此,可韋卿的政績少有人能追及,此卿之功也,勿要推脫。」劉璋追加了一句褒獎的話,做得好,他自然是要夸的,做的不好,那他也是要貶斥的。
「謝明公贊。」韋康謙遜的受下。
在新豐縣待了一夜,第二日清晨,冒著晨時的霧氣,劉璋踏上了返回長安的行程,新豐距長安不遠,快馬加鞭下,午後劉璋抵達了長安。
於長安城外,劉璋見到了兩張熟悉的面孔。
甘寧和張任二人候在城門口,見到劉璋臨近,二人舉步上前,向著劉璋拱手言道:「明公。」
「興霸、公義,卿等此行征伐勞苦了。」劉璋翻身下馬,近前慰問了一句。
張任沉穩的回道:「為明公作事,何來辛苦二字。」
甘寧則肆意一些:「寧為大將,自當為明公征討四方,縱有一二辛苦,也是值得的。」
城門前對答一番後,劉璋攜手甘寧和張任來到了大司馬的府邸,一入府邸,劉璋就著人擺起宴席,他要款待甘寧和張任二人。「羌氐不為憂患,西土寧康,蓋卿等之功也。」劉璋舉杯,向著甘寧和張任褒獎道。
這一次征討羌氐,其中的軍情文書,劉璋都是有關注的,甘寧在此戰中每每先登陷陣,又不辭勞苦,一戰方定,就急行軍去征討下一處叛變的羌氐。
三日五百,六日一千。這句讚美的話,在蜀軍中傳揚開來,以甘寧行軍急速,讓羌氐防不勝防,難以抵禦,且每戰必勝,致使羌氐膽裂。
而張任也不落人後,張任典當大將,每戰必先,他的一席白袍,次次戰後化作紅袍,浸潤了羌氐的鮮血。因而羌氐傳誦,誡之曰『千軍萬馬避白袍』。
「謝明公。」甘寧和張任一併舉杯,同劉璋對飲了起來。
酒酣未已,劉璋慰勞道:「今番卿等征戰辛苦,也該休息一段時日了。」
「明公。」甘寧聞言道:「某若是閒適休息,只覺身體乏味,卻是不如征戰四方來的痛快。」
甘寧的話,落在劉璋的耳中,好似在說『我的大刀早已饑渴難耐了』一般。回到長安還沒閒居到一旬的甘寧,此刻又是戰心沸騰。
甘寧向劉璋請命道:「聞明公有經略太原郡之意,寧願為明公往太原郡一行。」昨日會見過主簿荀攸的甘寧,得知了劉璋的下一步打算,是以他有意領下攻略太原郡的任務。
那邊張任同樣求戰心旺盛,他向劉璋請命道:「任也願往太原郡走上一遭。」
「今日設宴慰勞二卿,且先不言戰事。」劉璋淡笑一聲,既不拒絕,也沒有答應下來甘寧和張任的請戰。
……
鄴城。
監軍沮授,向著袁紹誠懇的勸戒道:「明公分置諸子,各典一州,又不明嗣君之位,這是一兔走衢,萬人逐之的局面,若是稍有差池,恐生大患。」
袁紹不以為意的擺了擺手道:「先生無需多慮,吾所以分置諸子各典一州,是為了考察他們的才幹和能力,如此才好定下嗣君的人選。」
聞言,沮授面上生出急色,他帶著一二分焦灼的語氣言道:「明公,古語云年均以賢,德均則卜,子嗣年齡相仿則從賢德來決定,賢德相當則以卜卦來決定,這是古制,且先代成敗之戒,以立長為宜。」
沮授進言道:「今諸位公子年歲相距甚遠,非是年均以賢的情況,還請明公深思一二。」
「先生無需多慮。」袁紹再安撫了一句沮授,他還是不以為意:「吾正值壯年,非是憂心後嗣的時候,待吾垂垂老朽,那時候自會定下嗣君之位的人選,不為遲也。」
見袁紹態度堅決,沮授只好拱手告退,走出大將軍府邸的府門,沮授輕嘆了一聲:「河北的禍患將從而今開始了。」
作為一名智謀之士,沮授哪裡看不出袁紹的打算,袁紹先是讓長子袁譚過繼給兄長袁基,又令袁譚出外為青州都督,同時將袁尚放在鄴城帶在身邊,這是有廢長立幼的打算。
沮授對於袁譚、袁尚二人並無偏向,他之所以勸告袁紹,諫言以立長為宜,實是擔心日後袁紹故去,河北出現兄弟相攻的事情來,所以才會在立嗣一事上偏向袁譚。
可惜袁紹對此不以為然,自以為年齒方壯,現下不用去考慮後嗣的問題,然在沮授眼中,袁紹的這般操作,是埋下了禍根,兄弟相爭的禍根。
當沮授離開,逢紀晉見了袁紹,逢紀向袁紹言道:「明公可知田別駕近來在外間的言論嗎?」
『田豐。』袁紹搖了搖頭,他對田豐近來在外面說了什麼話不太清楚,畢竟坐擁河北四州,袁紹每日所需料理的事務繁雜,哪裡還顧得上外間之事。
逢紀嘆了口氣:「非是臣下欲詆毀田別駕,實是田別駕近來所言,實是過分了些,是以臣下不得不通稟明公。」
「田豐說了什麼?」袁紹皺起雙眉,神色已然不悅,他為逢紀的這番話激起了好奇,兼之對田豐的不喜,讓他還沒有從逢紀處得知田豐所言,就生出了一股子怒氣。
逢紀拱手言道:「田別駕宣言,明公顧念小兒之病,忘卻王霸之業,錯失了曹操東征劉備的良機,不然舉軍南下,許都可覆手而得之,中原入懷,四海可一,另外……」
「另外還有什麼?」袁紹面色逐漸平靜,心中卻是驚濤駭浪,他近乎從牙縫裡擠出了一聲追問的話。
逢紀縮了縮腦袋,以免被袁紹的怒氣波及到,他繼續言道:「田別駕以明公即不南下,又不西征,而今曹操擊破劉備,回師許都,良機失矣,又蜀軍於河東修繕防務,築起城池,守御森嚴,無懈可擊。」
「至此明公將無能為力於關中、兗豫也,日後天下歸屬,恐是在劉璋、曹操二人之所,非是明公所得也。」
「田豐妄言軍國大事,可恨。」袁紹一掌拍向面前的案幾,發出一聲清脆的擊掌聲,他素來以寬和示人,實則內心多有忌刻。
猶以今日鷹揚河朔,虎踞四州後,袁紹自度天下無有強敵,也用不著再過多的以寬和示人,是時候可以肆意一二了。
「田豐妄言,敗壞軍心,且將田豐下獄。」袁紹向逢紀發出了一道命令。
逢紀聞言,面上瞬間就要露出狂喜之色,但他硬生生的按捺了下去,他裝模作樣的勸告了一句道:「明公,田別駕為冀州之望,雖是有一二妄言,但念來不宜下獄,不然有駭於民心,還請明公思之。」
「區區一老朽爾,有何害於民心。」逢紀不勸還好,他這一勸,袁紹反倒是打定主意要將田豐下獄。
逢紀於是拱手應諾道:「唯明公令。」隨即逢紀就開懷的去執行了袁紹的吩咐。(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