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販坐在車上,手裡舉著的風車,迎著風呼啦啦轉動。
小曼晃著馬鞭子,不時側聽車廂內,車廂內毫無聲息,她臉上的憂色越來越重。
「姑姑。」她忍不住說,「要不我們去落城看看——」
她的話沒說完,就被車簾後的女聲打斷了:「休要胡說,那裡我們是不去的。」
小曼張張口,咬了咬下唇:「不進去,在落城外邊,看一看。」
車簾後響起輕輕一笑。
「好了。」女聲說,「我們回去吧,她應該,不在邊郡,去京城了。」
小曼啊了聲,和小販對視一眼,小販扁扁嘴。
「我就知道,早晚要走。」他哼聲說,「她愛慕虛榮,早就看不上郡城了,去年她在城裡跟一個小姐搶布料,氣呼呼罵人家,說自己是京城人很快就回去,這種老舊殘次布料不稀罕。」
小曼瞪了他一眼,警告他閉嘴。
「姑姑,她應該是去探親了吧。」她對車簾後的人說,「過一段就回來了。」
車簾後女聲默然一刻,輕聲說:「走了也好,早就該走了,這邊郡又不是什麼好地方。」
小販忍不住說:「是啊,每次看到她都在抱怨邊郡不好,去了京城,她就高興了滿意了。」
小曼用鞭子戳了他,讓他閉嘴,對著帘子點頭:「是啊,肯定比在這裡過得好,京城,那是天下最好的地方呢。」
車簾後女聲應聲是,重複一遍:「是啊,那是天下最好的地方。」
她的聲音帶著笑意,但不知道為什麼,小曼和小販都笑不出來,也沒有跟著說幾句開心的話。
「都三月了,這該死的風怎麼還這麼冷。」小販抱怨一句,將衣袍裹緊,催促身邊的姑娘,「快,快,趕車快點回家去。」
小曼這次沒有瞪他,將手中的鞭子用力甩響,瘦馬快走了兩步,得得得拉車。
大路上有乞丐蹣跚,有貨郎推車,也有貨商騎馬押送貨物,看似毫不相干,慢慢都匯集在這輛車後,似乎跟隨又似乎護送,在邊郡的寒風中遠去了。
......
......
中原的風已經吹面不寒了。
一陣風吹過,路邊杏花如雨紛飛,飄落在楚昭頭上身上。
阿樂伸手給她輕輕拍撫,也讓發呆的楚昭回過神。
「可以啟程了嗎?」她問。
阿樂還沒說話,一旁站著的鄧弈聽到了,說:「楚小姐倒是歸心似箭。」
是不是在笑她何必當初?楚昭說:「都是這樣了,早點回去,早點結束。」
鄧弈笑了笑,要說什麼,見楚昭轉身走開了,他轉頭果然看到蕭珣和楚柯說著話走過來。
蕭珣也看到了,自從那晚說了要護送他們以後,楚昭就是這樣對待他,不說話不接觸,日常只在車內,但同行總是不可避免遇上了,女孩兒就垂下視線轉身走開。
他笑了笑,並不惱怒,停下腳步。
楚柯也看到了這一幕,又是氣又是忐忑。
「這個死丫頭。」他咬牙罵了聲,對蕭珣歉意施禮,「世子,我這個堂妹,被我叔父嬌慣壞了,她從小沒有母親,一直養在軍營,什麼規矩都不懂,您別跟她一般見識。」
蕭珣道:「楚公子不要多想。」
他只安撫了楚柯,但並沒有說原諒楚昭,他是不在意別人無禮,但並不意味著要原諒。
楚柯也聽出來了,還要說什麼,蕭珣已經跟鄧弈說話了:「今晚如果連續趕路,明天就可以到城鎮,車馬可以換新的。」
鄧弈點頭:「我也正有此意。」
他們兩人去商議行路的事,楚柯只能訕訕走開,看到上車的楚昭,他惱火地衝過去。
「你幹什麼總是對中山王世子不敬!」他抓住楚昭,低聲呵斥。
楚昭反手抓住他,亦是低聲呵斥:「你幹什麼對他卑躬屈膝?」
卑躬屈膝這個詞對讀書人來說有點羞辱,楚柯面色漲紅:「他是世子,對你有救命之恩,對我們又有護送之恩,當然要對他表達敬意。」
楚昭冷冷說:「我又沒有讓他救,而且我根本就沒有危險,阿九自會救我,至於護送,我們也不需要,是他自己非要,他能進京,反而要多謝我們,否則他一個藩王世子哪能輕易離開封地。」
關於蕭珣,鄧弈給朝廷飛鴿傳書請示,太子——如今太子當政,已經知曉,且讓蕭珣護送一路來京城。
所以蕭珣不僅是護送他們出中山王境內,還將一起進京。
楚柯又是驚又是氣,覺得楚昭真的是不可理喻,這都是什麼想法!
「你真是瘋掉了。」他低聲罵,「那是世子,皇親國戚。」
楚昭知道他的意思:「那也跟我們無關,你要是結交他,我就——」
「就打斷我的腿嗎?」楚柯冷笑,抓著楚昭的手指著自己的腿,「來啊,你打啊,讓大家都看看你做出這種不忠不孝沒有倫常的事。」
一開始楚昭說打斷他的腿,他的確嚇到了,一是因為那時候辱罵的是楚昭父親,畢竟是長輩,自己有點心虛,二是楚昭當時真的太嚇人了。
事情過去後,他恢復了冷靜,根本不相信楚昭能打斷他的腿,更何況現在又有蕭珣一行人同行,那麼多人,眾目睽睽,一個比自己小四五歲的女孩兒,怎麼能打斷他的腿!
「楚公子楚小姐。」鄧弈的聲音在一旁傳來。
楚柯楚昭忙扭頭看去。
鄧弈含笑問:「你們兄妹兩人說完話了沒有?說完了,咱們就啟程。」
楚柯甩開楚昭的胳膊,對鄧弈笑著連聲說:「啟程啟程。」說罷也不上車,自去騎馬。
自從世子同行後,楚柯也恢復了少年英氣,換成騎馬,這樣也能常跟在蕭珣身邊,談詩論道。
楚昭並沒有將楚柯喚回來,對鄧弈低頭施禮,垂目上車。
這女孩兒也只對他表現乖巧,鄧弈當然不認為這是因為對他多尊敬,只是因為他與她暫無利害衝突罷。
當然,她與他也沒有利害衝突,所以,他對她態度也很好。
鄧弈微微一笑,翻身上馬。
「楚小姐和楚公子一直這樣打打鬧鬧。」他還對蕭珣解釋一下。
蕭珣笑了笑,並不在意。
鐵英在一旁皺眉,鄧大人說的也太客氣了,楚小姐哪裡是打打鬧鬧,分明是對楚公子態度惡劣。
這個楚小姐舉止做派真是太不像話了,恩將仇報對世子不敬,對自己的堂兄非打即罵。
但楚小姐接下來的惡劣,還是超出了鐵英的預料。
楚小姐給楚公子下了藥,楚公子拉肚子幾乎虛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