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十幾日,裴晏辭都未再踏足聽竹軒。
沈寶珠不由得鬆了口氣,想到被裴晏辭撞見自己同李長安在一處時,對方那隱晦不明的眼神,沈寶珠還以為回府後又會跟上次那樣被軟禁。
但裴晏辭卻像是忘記了此事般,非但沒有提起,而且從那日起也未再來尋她。
沈寶珠甩甩腦袋,這幾日她都過得十分快活,不要再自尋煩惱去想旁人。
夜深人靜,月色朦朧,守在正院門口的迎秋低垂著頭,昏昏欲睡。
直到一雙玄色皂靴出現在她的視線中,這才立馬清醒了過來。
繃直身子,屏住呼吸,直到對方進了屋子,迎秋這才放鬆了些。
也不知道最近大公子又同她家姑娘鬧了些什麼彆扭,總是夜間出沒,還不許她告訴姑娘,明明她又不是裴家的下人。
裴晏辭進了屋子,直接鎖定了床上的人。
走到床榻邊,看著沈寶珠恬靜的睡顏,裴晏辭熟練地褪下外袍,掀開被褥躺了進去。
另一邊的沈寶珠似乎是感受到了熟悉的氣味,下意識鑽進了裴晏辭溫熱的懷抱中。
望著懷中的人,裴晏辭忍不住開始描摹起她精緻的五官,濃密如蒲扇般的眼睫,高挺秀美的瓊鼻還有那雙不點而朱的雙唇。
越看越喜歡。
裴晏辭臉上不自覺露出淺笑,倏地又想到了什麼,壓下彎起的嘴角,眼中愧疚與後悔的情緒交替出現。
一年前,他初見沈寶珠時,並未覺得這個遠房表妹有什麼特殊之處。
只覺得她的樣貌生得實在是好了些,讓他不自覺想起少年時被人算計進了花樓的經歷。
年少時的他意氣風發,傲骨嶙嶙,行事剛硬不懂迂迴,無意中得罪了不少人。
父親那時是翰林學士,學識淵博,行事磊落頗得聖上看中,當時幾個皇子聯合起來想要陷害太子,太子卻被他父親一手保了下來,自然被人心中記恨,幾人便暗中聯合,將他迷暈綁了去。
等到他醒來,剛睜開眼,映入眼帘的便是幾個容貌昳麗,作風放蕩的花樓女子圍在他身邊挑逗痴笑,周圍還不斷傳來曖昧惑人的聲音。
他才知道自己竟然是被賣到了揚州府的一等妓院,那鴇母見他容姿出眾,氣度非凡,還想將他訓練成頭牌小倌。
後來他雖想方設法逃了出去,但仍舊被追殺,意外掉進了一處池水中昏迷了過去,直到表妹盧湛英趕到才將他救了回來。
不過那被花樓女子壓在身下動彈不得的畫面卻成了他直到現在都無法揮去的陰影。
他在揚州府流落花樓的事情並未對其他人提起過,即便是家裡人都不知道他還有一段這樣不堪的過往。
後來他又因容貌出眾被鍾令嘉下春藥,望著鍾令嘉滿臉興奮的表情,他心臟瘋狂跳動,胸腔間突然湧起了一股子戾氣,拼儘自己最後的力氣將人掀翻逃了出去。
或許是因為這兩次經歷,在瞧見同那群女人一樣生的貌美無雙的沈寶珠時,裴晏辭便已經添上了三分不喜。
裴晏辭也並不想同對方有過多的接觸,因此一舉一動都十分守禮,未曾逾矩。
直到沈寶珠開始往他院子裡送點心,每一樣點心都是那樣合他的心意,她本人也十分守規矩,於是無形之中便放鬆了對她的警惕。
直到去歲十一月發生了那件事情,他冷笑,以為沈寶珠同別的女子並沒有什麼不同,一樣貪圖他的容貌家世,一樣想要攀附權勢,只不過她成功了,別人沒有。
裴晏辭只覺得無比的挫敗與憤怒,挫敗於自己的高傲自負,又憤怒於沈寶珠的不知廉恥。
裴晏辭放任自己數次出入聽竹軒,甚至威逼利誘她屈服於自己,她不是想要自己嗎,甚至不惜下藥,那自己就滿足她好了。
於是白日裡,他們倆是八竿子打不著的裴府大公子和孤女沈寶珠,冷眼旁觀他人對她的貶低欺辱,到了晚間,他們便是抵死纏綿的床上夫妻,在床榻上做盡親密之事。
可隨著跟沈寶珠相處的時間越來越長,他無可避免地對沈寶珠心生好感,也越發懷疑當初給自己下藥的到底是不是她。
可這個想法一出現,裴晏辭就立馬心慌地否決。
不會的,當初他找人來查驗過那盤糕點,只有裡面有春藥,肯定是她!
但不知為何,裴晏辭心中總有顧慮。
裴晏辭還沒有來得及整理好自己的思緒,就三番兩次地撞見沈寶珠竟然暗中同外男交往,甚至連自己二弟裴季淮都對她十分殷勤。
而沈寶珠對其他男子露出的笑容是他從未見過的明媚鮮活,她在自己面前永遠是縮著身子垂著頭,一副沉默寡言的模樣。
裴晏辭心中的不平逐漸累積,直到他得知裴季淮說想要娶沈寶珠為妻子,而沈寶珠沒有拒絕後,他笑了。
直接將兩人的事情捅到母親面前,季淮雖然是嫡次子,但他知道,母親絕對不允許他們兄弟二人有一個出身貧微的妻子。
事情很順利,季淮被送到了滄州舅舅處歷練,自己也親自將沈寶珠那幾朵桃花斬斷,讓她只能滿心滿眼地看著自己。
他突然反應了過來,他是喜愛沈寶珠的。
即便知道對方是一個處心積慮,狐媚猿攀之人,他還是忍不住想要靠近。
可造成的傷害已經產生,他只能溫水煮青蛙,暗中去彌補裂痕。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突然告訴他沈寶珠並不是給他下藥的罪魁禍首,這讓他如何能夠接受?
他甚至還未開始行動,便有一道無法消除的傷痕橫亘於兩人之間。
裴晏辭不敢想像,若是沈寶珠知道他已經查清了真相,還會不會留在他身邊。
思緒紛繁間,裴晏辭看著睡得香甜的沈寶珠,突然將人緊緊抱住,就連沈寶珠發出不適的嚶嚀,裴晏辭都沒有鬆開。
誰都別想從他手中搶走沈寶珠,即便是她自己也不行。
第二日一大早,沈寶珠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第一時間朝著自己身邊望了望,卻沒有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
迎秋走進來掛上窗幔,見沈寶珠怔愣在床上,不由開口詢問:「姑娘,怎麼了?」
沈寶珠看向迎秋:「昨晚表哥可有來?」
迎秋不由緊張:「沒有姑娘,怎麼了?」
沈寶珠垂下眼眸:「沒什麼,可能是我看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