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姐……」
靈十六看著靈姻的樣子,有些不解起來。她只知道靈姻等了那仙公五百年,卻不知那五百年,深似苦海,度日再如年。
「然並不是何人都能得到庇護,這世上,唯強獨尊,你可懂得?」
靈十六生生地點了兩下頭。她懂,卻不願接受。
「如今上界聯合,勢必要奪回留存魔界的緣生石,青丘這時,正處人心最動盪不安之際。旻一長老要守上界,守青丘,守子女,不得不權衡利弊,卻並不是不愛你。」
靈十六悶悶地「嗯」了一聲,只是皺著的眉頭始終舒展不開來。
「等這樁事過去,若是扶生待你不好,我便替你做主,如何?」靈姻用殷切的眼神望著她,她一貫是不願強求別人的,只是事態如此,誰又能談得自由?
「我會考慮的,今日多謝四姐了。」
靈十六抬起頭,勉強擠出個笑來。她是想對四姐笑的,只是心中有些苦澀,實在笑不出來。
靈姻輕點了一下頭,隨後又說:「你生為青丘之狐,承載著與生俱來的使命,或大或小,為己為國……總歸是長大了。」
靈十六看著她離開涎玥宮,此時的四姐,一點不似比武台上刀劍相向的女羅剎,也不像平日裡清幽寡談的冷漠師姐,倒真是一位姊妹了。
難不成,自己從來就看不真切嗎?或是真的長大了,該面臨事不順意,情不由己了嗎?
靈十六輕輕咬了下嘴唇,望著遠處昏黃的日光灑向地際,給整個青丘之土蒙上了落寞孤寂的滋味。而天邊一抹臨近的,抹煞七彩,糅合澄黃艷紅的雲彩,真像極了那展翅翱翔的火鳳呢。
——
冬留宮裡,一位紫色纖紗裹身的女子盤腿而坐,在靜默如深的屋子裡閉目養神。
四周燈影曳曳,陳設簡單,只一席鋪,一隻椅,一方桌。這一點昏黃,並驅不走滿屋的孤寂冷落。
房門緊閉,驀然間,一旁燭火竟神地飄忽了起來。浮娑下意識地睜眼,伴隨著眼神忽地轉為凌厲,她將挽在手中的素紗扯起,用力甩向前方,隨後整個人便靈巧地從床上跳下,嘴角浮起一絲玩味的笑。
「偷襲不及。」
浮娑收回了甩出去的素紗,將其自然挽在臂彎,恢復了往常的動人模樣。
先前只一人的屋內,彼時竟站了一個黑袍冠束的男子,他眼長眉尖,一副不羈模樣。「誰說我要搞偷襲的?正大光明的你都戰不過我,還弄如此名堂來作甚?」
仇野一手持著腰間短刀,似乎一點不怕面前這個笑裡藏刀的女殺手。他何時怕過?
浮娑微微挑了挑眉,看著他的眼神裡帶著幾分戲謔,「哼,要不是帝尊惜才,我早大戰你個三百回合了。」
「樂意之至。」
仇野緩緩走近了她幾分,眼神不離她那張絕美動人的臉。距離拉近之時,他方才帶著玩味的眼神也漸漸蒙上了柔情的影子。
他的聲音有些沉,卻也含著些沙啞,「五百多年沒見了,你倒是沒什麼變化。」
浮娑暗暗退了一步,明眸里閃著些不安穩的光芒。
「你倒也是,」她轉而提亮了聲音道,「怎麼,在青丘生活慣了,倒也喜歡起煽情了?」
仇野「嗤」的一聲笑了出來,「青丘雖好,卻唯獨少……」
浮娑微微垂了眸子,打斷了他的話:「行了,來我這究竟有何事?莫不是青丘的人發現了?」
他稍不自然地搖了搖頭,語氣也恢復了平常的沉穩,「帝尊的分身之術運用自如,矇混過青丘的小密探還是綽綽有餘。不過時間耽擱愈久,天界恐擔憂緣生石存安,而派兵暗圍魔界,至時,帝尊分身乏術,也難保真相顯露。」
「天界應是會多加謹慎,帝尊回歸,也該是指日可待之事,」浮娑看向仇野,眼神里有股不知對何物的莫名堅定,「待帝尊重獲緣生石之力,那等螻蟻之輩就留給魔怪當做口中之餐罷。」
「好啊你,幾百年沒見,心長得竟比我還狠。」
「哪知不是你軟了心呢?」浮娑對他展眸一笑,隨後便消失在了一團霧氣之中。
他一直掛著嘴角的笑,只是擺了手,長嘆一聲,「還得送那堯山老者歸山呢——」
——青丘
「到底是十六心性頑皮,將結嬰之事視為兒戲,煩擾了扶生公子,也實在是對不住成和長老的一番心意……」
有蘇盼兮伴在旻一身旁,先是打破了這沉悶的氣氛。「既然如此,這一門佳事,怕是成不了了。」
有蘇盼兮實為皇族血脈,連著穿衣打扮,舉止談吐,上至金簪步搖,下到裙擺步履,無不彰顯著為族之後的端莊典雅與慈祥厚朴。
「不可,」旻一撫著木杖站起,被花白鬍鬚遮掩的半張臉上盡顯疲憊,連同他的聲音,都裹攜著一昧蒼老和疲勞,「此事權為犬女之過,待我與十六商度,定不會教虧待了公子。這樁婚事,定成不可!」
扶生輕輕嘆了一口氣,嘴角卻揚起一個禮貌的弧度,「也罷,鄙人確與十六公主有緣無分,如此,想必她也欣喜……」
「這……」
旻一本想扶生實為有意,若是能撮合而成,之於整個青丘都是樁佳事。如今十六不願之,扶生又棄之,如若事態平息,神尊降罪……
思及此,眾人的思緒都被突如其來的一聲「長老」所打斷。聞聲望去,竟是剛剛那位眼睛哭得紅腫的小十六。
旻一本以為她又來靈虛殿作怪,本想棄之於不顧,哪想她卻搶先了一步說話。
「十六轉念一想,與其費精力游那什麼花轎,不如就定了扶生公子。」
這段時間,她可沒少花精力在說服自己身上。不如趁著濁酒下肚,酒勁未消,心一橫,就順了他們的意。
扶生的內心狂跳了一拍,隨後便又安穩下來。看著面前從容不迫的靈十六,想必她是準備了許久罷。雖知她的話裡帶著幾分譏諷與妥協,但如此,也並不是一樁壞事。
旻一也不可思議地望著她,恐她下一秒便會變卦。「當之眾人之面,十六,今日之言,實屬講真?」
靈十六定定地點了兩下頭,「講真。若長老急於……」急於些什麼?四姐對自己說的那些話,該是不可斷言的吧?
她在心裡猛扇了自己個巴掌,隨後看向旻一,又補充道:「擇日,便可舉行誓禮。」
扶生暗中上揚了嘴角,靈七時常說自己是個偽君子,然,又何曾不是呢?
「十六公主,鄙人很是期待。」扶生的聲音輕輕的,讓靈十六聽得雲裡霧裡。
興許是烈酒未消的緣故,靈十六隻覺得腦子昏昏的,漲漲的,好像隨時都能倒下。
不行了……
「那些什麼事,就讓禮娘來操持是了……我……我就先回去了。」靈十六對著扶生笑了笑,隨後便離開了靈虛殿。
「乏了,是真乏了……」靈十六回到寢殿,將自己一股腦兒甩在了榻上。什麼煩心事,都隨它去吧。夢裡,可是有神鳥火鳳,和那位溫潤的仙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