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生嘛,雖然有時唐突淺薄了些,但待她,卻是從來都不失禮的。
雖也說,他生得並非千古難得一見的模樣。
但當旭日照面,被他盡數收攬進懷,青絲隨著軟風舞動,時而輕拍面頰,時而揚風迎立,柔聲細語飄散空中時,他好似也成為了一位白袍謫仙。
但並非存在於她的夢中,眼前便是。
靈十六輕輕抿唇,「多謝。」
「不必,」扶生輕揚了嘴角,「沒有哪族族章規定結嬰之人就得行交執之事的,若你不願,旦可與我論友伴處。」
靈十六這時才敢正眼看他,眼睛裡閃著些亮瑩瑩的東西問:「你可當真?!」
扶生重重點了兩下頭,也看向她,道:「你我都知這是場聯親,部族利益遠在兒女情長之上,我當也明白,你更愛自由身。權宜之計,大可不要過於看重。」
扶生的話讓靈十六紅了耳根。他知道,什麼都知道。
靈十六別過了頭,深深吐了一口氣。這樣也好,互不隱瞞,往後的日子也能過得舒坦些。
「感謝扶生公子。」
扶生話中的你我,其實更指靈十六。他只知這小狐狸可愛。那日檐下,青苔漫羽涅,桃花嗅蛺蝶,輕羅舞蝶間,她眸媚似婕。
他只知小狐狸嬉嬉鬧鬧,跌跌撞撞,他很喜愛。
先將這隻冥頑不靈的小白狐哄好了,日後會發生什麼事,還當真指不定呢。
「紫墟比青丘好玩多了,待你到那,我便指好多東西給你。」
「真有那麼好玩?青丘有宮殿,紫墟有什麼?」
靈十六的話匣子就這麼被打開了,往後源源不斷的話,都是關於吃喝玩樂的那些稀奇玩意兒。
他們在靈山上坐了好久,直到靈十六覺著肚子有些餓了,才打算下山覓食去。
靈十六撣撣手,剛站起來,就覺眼前一片黑,馬上又要倒了去,好在扶生在一旁扶住了她。
他秀眉微皺,關切問道:「怎麼了?」
靈十六緩了一下,有些無力地開口道:「應該是坐太久了吧,有些乏了,也餓了。」
扶生還是有些不放心,他隔著衣衫,將手掌輕抵她的背,探查她的氣象。
「你氣血不穩,待我給你輸氣。」
靈十六悶悶哼了一聲,這感覺真不舒服,什麼都模模糊糊的,但後背那塊地方,竟舒坦得出奇。
她半眯著眼睛,看著遠處忽得掠過一個黑色的影子,待她睜大眼睛想看真切些,卻又找不到它的任何蹤跡了。
「真是要瞎了……」她在心裡自我安慰著。神兵天降成日在青丘把守著,該不會將什麼不乾淨的東西放進來吧?
她在心裡重重點了兩下頭,感受著後背源源不斷的暖流由一個點擴散至全身,活絡了經脈,酥軟了骨子。
不知過了多久,扶生才收回手。與靈十六不同,他輸完氣之後愣是一點沒影響,仍是能說會笑的。
靈十六不禁疑惑:「你怎麼不累的?」
扶生淺淺一笑,「功成而已。話說你是怎麼受的傷?」
「嗯……」靈十六走在了前頭,試圖逃避這個話題,要說自己被姊妹打得落花流水,終是留不住面子吧?
越長大她越發現,自己終不是一個可以卸下顏面的人。就是倔,也要倔到底。
「對了,你有坐騎沒有?」
「坐騎?那是沒有。我又不是仙人,要是,又怎能與你結嬰?」
靈十六嘟了嘟嘴,「那行吧。」
「不過,」扶生嘴角勾起一抹笑,有趣地看著她道,「要是你想,我可變成一隻大白狐,九尾的那種,任你騎。」
「當真?那可太好了!要是能飛……」靈十六已經開始幻想自己騎上大九尾狐的樣子了,說不定還挺好玩的呢。
想著想著,她便不自覺地跳了起來,沒去管後面那位走得慢悠悠的。
扶生在後頭看她跑得飛快,時而要跳起夠著樹枝,時而要俯身拈起一朵小花。嗅嗅聞聞,歡脫起舞。
大抵他最愛的,就是她如今的這副模樣罷。
——
靈山東面有一片七里林,林子深處,是當年九方宿為了傳送魔部通入六界的入口,即便過了萬年,入口周圍還縈繞著揮之不去的魔氣,使得那片地方寸草不生,荒蕪寂寥。
也因此,這塊林子也被歸為了魔界所屬,萬年來,沒人膽敢擅闖。
然而此時一隻黑狼貿然闖入林子,竟徑直朝入口走去。
直至看見入口處站著的一位黑衣男子,黑狼才停下腳步。
駐足之時,一團黑氣莫名從黑狼體內直破而出,它像被掏空了身子似的倒了下來,而那團黑氣竟神的幻化成了一個人形,直直立在那名黑衣男子面前。
「帝尊!」黑衣男子抱拳,頓時恭敬起來。
「本座潛於青丘多日,終有所得。」
說話那人便是九方宿。他著一玄色大氅,袖口紋有金色蓮花,外側則匐著一隻練雀,著裝大雅,雖無金銀粉飾,卻已盡顯尊貴。
「依座上所言,還需要何物?屬下知悉,定為您奪取。」
「還需一人,」九方宿負手,涼風拂過其面龐,只帶起幾根不守秩序的青絲,不曾讓他眨上一眼。劍眉斜入長鬢,隱現猩紅的一雙深沉眸子無波無痕,卻能捲起周圍的一片殺氣。
「明日青丘將舉行一場誓禮,屆時白狐將由重兵護送至紫墟,本座希望劫親之路無阻。」
劫親?!座上何時對青丘的白狐有好感了?
仇野偷偷探了眼九方宿的狀況,只見他面色沉穩,無笑無感,倒真不像是……
不過座上就是座上,他何時令部下失望過了?想到這兒,仇野也覺自己實在多管閒事。
「有何問題?」
「回座上,屬下定將此事辦妥!」
仇野定定抱拳,直至面前涼風「倏」地吹過,他才敢抬起頭來。這時候,九方宿已經借著那小黑狼的皮囊出了七里林了。
他重重呼了口氣,隨後便轉身往入口走去。話說帝尊當初費大力打開的入口可真方便,不用開玄門,眼睛一眨,便回到了冬留宮。
「如何?」
「見到帝尊了,他命我們將明日由青丘到紫墟護親的大隊引走。」
「護親?帝尊這是要做什麼?」浮娑微皺起了眉頭,看著眼前仇野一副無所事事的樣子更覺奇怪。
「還能作何?劫親嘍。」仇野叉著手,裝作沒看她的樣子。
「什麼?!這不可能。」浮娑鮮見地動氣,將挽在手中的素紗甩開,別過了身。
仇野有些無奈,將語氣放了正經,「想來,帝尊是需要那隻狐狸獲取緣生石之力,我沒多問。」
聽到這,浮娑才稍稍放下了心,也為剛剛自己的失態覺些羞愧。
看浮娑低眸的樣子,仇野莫名看得有些不舒服,乾脆又添了一句:「就算帝尊真想,身為屬下,也得謹遵命令。」
浮娑愣了一下,莫名握緊了手中素紗,「明白了,好好準備明日之事吧。」
仇野看著她離開的背影,心中有些堵得慌。再看九天階上那人,即使是個分身,在她心中,應該也比自己好了千萬倍吧。
手中的拳頭無意握緊,仇野沉住一口氣,走出了冬留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