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十六從來沒有過這麼強烈的欲望。要是自己是神或仙,就算是靈力至高的九尾天狐也好,她一定要憑藉自己的法力延緩明天的到來。
今日,靈十六可謂是將以往自己最不喜歡,最磨時間的事情給做了個遍。
她一下躺著曬太陽,一下跑去元娘那給自己尋了個差事,跑到桃林,從每棵樹上都挑出幾朵長得頂好的桃花,放進框子裡。
如此臨幸了幾百棵桃樹,直至自己實在站不住腳了,這才將框子交給元娘。
靈十六用手背拭去鬢角不停下墜的豆大的汗珠,一邊跟元娘抱怨著:「這可不是一件甜差事。」
「這世上,哪有什麼差事不苦呀?」元娘笑著嗔怪,細心拾掇著框中的桃花,驚得一挑眉,「丫頭,你可沒用法力?」
「那是,」她調皮地指著自己的鬢角,又說,「不然我怎麼會出這麼多汗呢。」
「為何不用?」元娘疑惑。
「只是……為了消遣時間罷了。」靈十六輕「噯」了一聲,她以為自己在聽了扶生的話後能看得開一些,不過講真,也只有一些。
當時間臨近,她又恨不得將自己塞到地縫裡去了。
元娘倒是沒想那麼深入,她僅是青丘的一位酒娘,獨自生活在酒娉間裡,平日除了釀酒,也就只有跟十六嘮嘮嗑的愛好了。
如今聽聞十六將嫁到紫墟去,著實為她感到高興。
她握上靈十六的手,聲音厚朴,「你呀,誓禮日之後,可就是個大姑娘了,里里外外有賢君相助,也用不得自己操持。不過紫墟並非青丘,那兒的規矩,可還是要細心學習。」
靈十六重重點了兩下頭,笑道:「嗯,十六懂得,元娘您也要保重。」
她在元娘身上看不見為皇族繁瑣制度圈住的影子,除了有時會像母氏一樣教導自己,倒總歸跟自己合得來。她也最喜歡。
「你的這些桃花呀,可最珍貴。女兒親手採摘,最為天然,日後你回了青丘,可要親自品嘗這桃花酒。也算作是,元娘給你的婚嫁禮吧。」
「好啊!」下次,可就得少喝點了。
——
「明日竟真到了靈十六的誓禮日,也不知長老為何如此大張旗鼓,眼下奪回緣生石之事要緊,若是調離重兵,又怎防魔族侵擾?」
妝奩前,靈若禮正對著銅鏡抿胭脂花片,花片的顏色靚麗,沾染到她嘴上時,徒添了整張臉的嬌媚。
看著鏡中的俏麗人兒,靈若禮不禁上揚了嘴角。她隨手又拿起一隻吹花紅寶鈿,緩緩插入髮髻。
「如何,好看嗎?」靈若禮拈指一笑,看向書房裡邊。
北祁一手捧著書,一手執著筆,在宣紙上勾勒著幾個大字。近看,倒像是一個符咒。他沒仔細聽靈若禮的話,更沒心思掂量她那什麼寶鈿好不好看。
「夫……」靈若禮沒叫出口,只是薄唇微顫,喊了一聲「北祁」。
「嗯?」他轉過頭看她,笑道:「好看。」
靈若禮勉強回了他一個笑,轉過頭時,卻將那隻寶鈿取了下來,隨意丟在妝奩一邊。
看書看書,成日裡就死捧著本書不放。怎麼,看書看多了,便能修成仙了嗎?恐是白日做夢罷!
靈若禮憋回一口氣,沒將這番話說出去。若不是旻一長老和他祖輩交情深,在又怎會同意將這麼一位文弱不堪的小生入贅青丘?
本算是個聯親,奈何北祁所處的孔壑部族太過寒酸,有蘇氏心疼這位女兒,便請願旻一納北祁為座上賓。
明面上說是給孔壑添了光,實則雙方都心知肚明。
「聽聞明日乃十六妹的誓禮日,外頭忙裡沒休,是也熱鬧。」
哼,如此感興趣十六妹的誓禮日,不如你去當了她的如意郎君?如此我也便能解脫了。
「是啊,大喜之日。一如三百年前一樣。」靈若禮淺淺一笑,卻沒去看他。
三百年前,是她與北祁的誓禮日。只是怎麼說,都沒如今的大操大辦。原因只道是那位不得勢的小公家罷了。
聽到這兒,北祁不禁頓住手中的動作,只見他手筋突起,凝望著大字的眸子也在這一時候冷厲了起來。
外頭喜鵲嘰喳,實在吵得心煩。
靈若禮緊盯著其中嘴巴最碎的一隻,緩緩伸手,隨著她的五指向內收攏,只聽那隻吵鬧的喜鵲停止了叫聲,「砰」的一下,摔落在地。
「惱人的東西。」
北祁輕輕嘆了口氣,仔細聽著筆尖划過宣紙而發出的「沙沙」聲,修長的眉毛終於不再緊皺,內心也終獲得了片刻寧靜。
靈十六回到了涎玥宮,今日她將青丘上下都逛了個遍,然最不舍的,還是這塊地方。
「不知能否將這些東西都帶去紫墟,扶生應該也不會介意吧。」她搓搓手,活動了下筋骨。
還真別說,自從扶生給自己疏通了氣血,她好像就哪哪都不疼了,還哪哪都舒服著呢。
四下里一看,倚著紫檀木雕屏風的一團黑黢黢的東西引起了靈十六的注意。
「小東西,捨得回來了呀—」
她將小東西抱在懷裡,仔細掂量著,「又重了,是不是偷偷修煉去了?」
正過小狼崽的臉,靈十六緊盯著它青色的眸子,「說,你是不是能修成人形了?」
話一落,小東西便掙扎了起來,靈十六拗不過它,便放它下地了。只是這次它沒亂跑,而是乖乖匐在地上。
「開玩笑的!我都是花了五百年才修成人形呢,憑你小東西怎麼可能那麼快。」靈十六嘿嘿笑著。
又說:「我得將你送走了,明日肯定不能帶你上路了,你說對不對?等天黑了我就偷偷地,你呢,就回你的狼部去,有緣等你修成人形了,還會再見的!」
哪知,靈十六剛說完話,小狼崽就變著法子貼近她,這小眸子靈光的,好像真是在乞求自己不要走呢。
「你呀,終歸還是通點情分的,」靈十六仔細撫著它,「不過這次真不能將你帶去。青丘就已經不通融你了,去到紫墟,更是不能拿你做賭注。」
小狼崽低「嗚」了一聲,聽得她心裡也不舍。只是事有取捨這件事,不止一個人教過自己。
夜幕將臨時,靈十六背著青丘的人將小東西送到了靈山腳下一個隱蔽的地方,看著小狼崽漸漸跑遠,她才安心回到宮裡。
才一會沒回來,彼時的寢殿已然聚集了十幾位侍女。立在最中間的,便是禮娘素嬉了。
素嬉先行行禮道:「十六公主,這些都是有蘇娘娘吩咐我們為您準備的嫁飾。」
嫁飾?靈十六仔細一看,才將自己的眼睛從十幾個人移到她們手中端著的紅漆盤上。十幾個紅漆盤,都裝著各色各樣的飾品。
其中有寶鈿,有撣瓶,有金碗,有花佩,有手鐲……
靈十六看都看不過來,當目光轉到素嬉手中的紅漆盤上,卻是收不住驚嘆了。
「東西雖小,卻是有蘇娘娘精挑細選之物。姑娘若是有其他想攜帶之物,一併交予侍女,明日姑娘只要著上紅裝,坐上花轎,便可。」
靈十六接下素嬉手中的紅漆盤,眼睛裡閃著亮光,「多謝禮娘了。」
眾人屈身退下,徒留她一人靜享最後的良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