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緣生石的秘密

2024-08-07 17:00:52 作者: 一枝蕪
  金晃晃的大堂里,兩界之首,齊聚一間。

  一坐一立,一雙目清冷,一眸光似劍;一面若寒冰,一頰媲桃花。

  燭光曳曳,風移影動之間,好似已經開啟了一場無聲的爭亂。

  「本座今日前來,是向你討教一些事。」

  「哦?」千歲頗有意地站起身,繞過桌案,淺步踱向九方宿面前,「洗耳恭聽。」

  九方宿負手,淡淡開口道:「六萬年前的那場戰役,你可收了個特別的遊魂?」

  千歲聽他一番話,忽的笑出聲來,「要論遊魂,我這幽冥閣可是日日裡來收了不少。要論六萬年前——還是一個特別的遊魂,帝尊大人,您可是折煞我了。」

  九方宿眸光不變,只是嘴角淺淺地上勾了個弧度,他的一身玄袍在鎏金大殿裡尤顯耀眼,興許也是孤寂無人的緣故罷。

  淒清世界,總少些能引人上心的玩意兒。

  「閣下不妨再仔細想想。」

  九方宿的嗓音低沉沙啞,卻不失穩重,聯繫上他的眸光一看,才知其話中的危險成分。

  千歲似故意地挑了挑眉頭,輕「嘖」了一聲,而後緩緩踱步前往另一側的架几案。

  高几尺的案上,擺放著與方才經書截然不同的東西,一塊塊陶製的錐形瓶子,其口纏著草繩,安穩地立在每一階上。

  架几案往東西延伸,望不到邊際,少說,其上都有著幾萬隻瓶子。

  千歲伸手,纖指輕輕拂過瓶子表面,嘴裡輕輕喃著些什麼。忽而,那些古釉色的陶瓶竟在同一時間泛起了綠色的光芒。

  「這數以萬計的陶瓶里,裝著每一個遊魂的精元。我日日要做的,便是將它們的記憶分揀,投入冥河,而取出精元裝於其內,仔細不可讓它們逃脫走……」

  他忽而轉頭看向九方宿,輕挑起了唇角,說道:「遊魂雖多,但,真有一位讓我銘記許久的。」

  九方宿眸子微沉,靜等著他的後話。

  「六萬年前的那一日,我可真是記憶猶新吶,」千歲忽的低頭笑了出來,「前前後後,共千百餘條遊魂,一時間,將冥河擠得沒有空地……」

  他抬起頭來,重新看向九方宿,恢復了先前的平靜模樣,似乎,在回憶著某種美好之事。

  「那日,她不比他們晚到。一身帶血的白衣,像極紅牆之中的荊棘薔薇。處理了千百條遊魂後,我恍惚發現,好像落下了她。」

  千歲輕嘆了一口氣,鼻息沉沉,「不過,事實是我並沒有能力將她送走。世間最強烈的兩種感情,被她鎖死心底。牽掛長如水,誰使令渡生?」

  「後來呢?」

  聽完這番話,一股如水般輕柔的感情驀地爬上了他的心尖,有些,撓得他不安。

  「說來也怪,她竟在冥界陪我度過了幾萬年。直到一天,她終於卸下了包袱,安心投胎去了。」

  千歲看了一眼九方宿,眸中一閃奇色,「距今大抵,也有一千二百年了。」

  「一千二百年……」

  一千二百年前,他從虛無知地涅槃而生,勢必要一雪前恥。

  一千二百年前,有蘇氏誕下第十六子,大家口中的「軟物」。


  「不知帝尊大人,您可否得到心中答案了?」

  千歲提眸而笑,那笑里,含著一個桃花漫爛的春日。

  「多謝閣下。」九方宿落下話,沒做停頓,立馬負手離開了冥界。

  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千歲嘴角的笑在冥冥之中褪去了些,彌留下空氣中一縷小狼崽的味道。

  「倒是熟悉……」

  嘴中輕輕呢喃著,他輕拂袖,轉身坐回了那張鎏金香檀椅子上。

  堆滿了經文和陶瓶的偌大空間裡,為何,又浩浩蕩蕩地飄著滿屋的寂寥呢?

  這寂寥,教曾經受過溫暖滋潤的人,怎受得……

  ——

  青丘。

  朝黎從大袖內中掏出一個錦盒,取了一粒仙丹含入口中,待稍稍靜息後,再次著眼於前方的一個殿堂。

  為了防止溪水彌散的霧氣蠶食書頁,前幾代長老將藏經閣建在了青丘皇宮的南面。

  藏經閣中收錄了青丘歷代皇族的生辰簿以及六界雜史,除了青丘自行編纂的,還有從外界收集得的。可謂浩如煙海,卷帙浩繁。

  「恭迎神君!」朝黎一踏進門檻,掌書裴簾便熱情上前,拱手行禮,道,「不知神君要在藏經閣里尋些什麼?」

  「此中可有收錄關於緣生石的一類書?」

  「緣生石?」裴簾在腦中仔細搜尋著。

  這藏經閣鮮有人出入,關於緣生石的書,也早被自己堆進塵埃了。如今這麼一想,只能想出個大概來。

  「神君請隨我來。」

  裴簾憑著腦中大概,將朝黎帶往了架几案一隅。

  面對如此一摞書籍,裴簾微皺著眉頭,但很快就從中分出了一二。他輕拂過這些書籍,從中點出了幾本,「神君,就是這些了。」

  「其中大部是野史,關於緣生石的正史……好像,無一本詳寫。」

  朝黎輕輕點頭,「如此便足夠了。」

  待裴簾走遠,他便獨自翻閱起來。這幾本書,合起來能摞到自己的膝蓋那麼高,而朝黎為了不錯過細節,只能頁頁翻卻。

  前幾本書所著年月較晚,所寫內容也大不一致,且有些怪誕。

  什麼緣生石乃神女化身,歷劫萬世才得以化為人形;更甚,還稱緣生石只是堯山上隨處可見的一顆石子,獲此殊榮,實為荒謬。

  朝黎皺著眉頭讀完這幾本書,直到要翻開最後一本,方才塵鎖的眉目就像撥雲見霧般舒展開來。

  這本書的外皮早已陳舊,古老的塵埃填滿了外皮上的坑坑窪窪,更顯年歲。

  雙手撫過的質感讓朝黎更加堅信,這是出自堯山的一本書。堯山獨產枯桕樹,而這書的外皮,正巧用的就是枯桕樹皮。

  他小心翻開第一頁,第二頁……

  淺顯的辭藻下,朝黎只讀出一種頗借洞察力的內涵。只是這內涵到底指何,他卻沒有頭緒。

  ——

  萬年前的堯山,精元初誕,由風攜至山間,滋補了萬物靈長,光華顯現。

  而後各種靈物破土,破風,破水而生。然而,並非一一而論。


  世間自有對立,有善必有惡,有暗必有光。

  而衡量萬物之尺度,僅掌握在一人手中。

  堯山中獨有一種青蛇,色青斑駁,舌黑眼利,被稱為「毒蛇」。

  一日,青蛇下凡,棲於草野之間,殊不知外界險惡,被趕路的捕蛇人收入囊中。

  凡人見青蛇稀有,恐附劇毒,因而沒敢妄動,想去市集一看,希望能賣個好價錢。

  一路上,凡人沒虧待青蛇,然每每將手伸進框中,都迅速拔出。

  青蛇只道這位白面玉生心緣誠善,不久,便擅自傾心於他。

  然一個風雨交加之夜,凡人在趕路途中不幸遇上一行強盜,單槍匹馬不敵,倒於血泊之中。

  青蛇嘶哧,破竹筐將一行人盡數咬死。而後倒於捕蛇人身旁,悽厲而鳴。

  翌日,天光又現。

  捕蛇人從泥濘中起身,身旁只餘一破竹筐,拾起,重新趕路。

  而昨夜淌著青蛇之血的地方,竟神乎開出了一朵曇花,待凡人重生,那曇花,也謝了,徒留一地白瓣。

  書的末頁,硬筆寫著幾行大字:這世,熟善熟惡?

  ——

  讀畢,朝黎將書合起,放回了架几案上。

  不解像迷霧般纏住了他的心,剛要走出幾步,卻單手扶著架子,險些要倒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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