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原來如此,」老先生笑著點點頭,又道,「如此說來,故人相逢,肚中定是憋了許多話。阿水啊,你來村中也有半年了,難得遇上一位故人,還是一位——」
老先生頓了頓,又不知用什麼詞來形容九方宿,終於皺眉微張,吐出了個:「儒雅公子!」
「也別忙活什麼了,來,好好敘敘舊罷。」
說著,老先生便想起身把身旁位子讓給阿水,阿水趕忙上前推脫:「不必了先生,我將公子拉出去講話,您老先休息著。」
話落,九方宿一身好看的墨色雲紋袍便被一雙不知好歹的手給扯了皺,他不得已站起,任由阿水拉著走了出去。
「好生講講話啊——」
老先生的一番話還停留在屋內,便被阿水無情掩門蓋了住。
來到屋外,阿水見自己失態,馬上鬆開了先前拽著九方宿的手,看著比自己高上一個頭的九方宿,頓時有些無措。
原本暗暗生氣的一顆心,又頓時不知往哪兒擱氣了。
「你怎麼……怎麼來這兒了?」
耐不住沉悶,終於還是阿水先開了口。
「不能來?」
「不是——」阿水急得解釋,「只是上次你走得突然,沒留下一點訊息,如今又唐突回來,我著實不知該怎麼對付了。」
眼前的阿水,倒是較之前成熟了許多。
「要事在身,不得不走。」
也不知這一走,就是人間的一個春秋。
要事在身……
阿水不得不承認,這一句「要事在身」,真就能解釋了他的好些行徑。
他可是神仙,定是忙於各方事務,怎能同自己這個大閒人相比?
何況自己哪來的理由的生悶氣呢?也真是奇了怪了。
阿水有些不自在地拽了拽袖子,對於方才自己的行為,著實有些羞愧。
不久後又開口:「那你的要事——可是處理好了?」
阿水總要自己找到些話題,才能和他繼續本該停止的對話。也真是納了悶了。
九方宿輕點頭:「算是。」
浮娑已將消息放到了青丘,就看靈若禮和北祁,如何牽動整個青丘的緊弦。
阿水輕「哦」了一聲,還是疑惑:「那你為何還來尋我?」
即便成熟了些許,她的眸子還是不改一往將溢的好奇,眸中春水能載動葉舟,亦能挑撥心弦。
九方宿只是輕笑:「自作聰明。」
說著,他忽而拂袖就要往阿水的屋中走去。
「哎—阿九你等等!」
追上了他,只見九方宿安生尋了個椅子坐下,竟扶額小憩了起來!
阿水一下衝過去,雙手對著桌子拍了一下,緊緊湊近他,心上全不見方才的怯懦和些許不適,只放開了嗓子,道:
「阿九!你莫不是要在我這兒住下了?」
不過半尺的距離,阿水能將九方宿的上上下下都看個清楚。
高挺的鼻樑靜靜杵在一張絕美冰冷的臉上,長眉似劍直入鬢角,濕熱的風兒從屋外吹來,拂起青絲微微。
阿水看著看著,莫名就紅了耳朵。
儘量屏住自己的呼吸,她識趣地往後退了半個身子,這才接著說話。
「你不是說神仙四海為家,以地為席,以天為褥嘛!怎麼就在我這賴下了?」
阿水在大泗的這半年來,小心思可是漲了不少。可一點不像開始時的死皮賴臉跟著一位神仙到處闖了,要與神仙為伍,做牛做馬,自己還得沾點好處才行吧?
何況,又是一位極不親近的神仙!曾經說都不說一聲就走了的!
念及此,阿水竟有些漲了士氣,安靜找了個凳子坐在九方宿一旁,就等著聽他的回話。
「許久未見,倒是硬氣了不少。」
被九方宿這麼一說,阿水竟有些心慌了起來。
忙查看著他的臉色,還好,唇角未勾,與平常無異。
這才鬆了一口氣,回道:「時勢所逼罷了。不過阿九你若真覺得四處遊蕩累了的話——在我這賴下,也並非不是一個可行之法。」
「只是?」
九方宿就猜到她會有下文。
阿水笑著挑挑眉頭,「只是這屋太小,阿九你若想要個地方好好睡覺,只能自己蓋個處所了。」
「只是如此?」
阿水點點頭,「不過你有神力,修個小屋子應該難不倒你。既然如此,多修幾座——也是無傷大雅的吧?」
聽阿水的這番話,九方宿才恍而睜開了眼睛,正對上對面那雙誠摯至極的。
「為何要多修幾座?」
他竟也有些好奇問。說是好奇,其實又是無心之問。
「這小村子偏僻,村內的陳設年歲也已久,每逢大水颳風,不是漏水,便是有雜物墜下。」
阿水的目中有些惆悵,後接著又道:
「而村中住的都是些老弱婦孺,他們沒什麼能力修屋。單有一個年輕力壯的,先前已為我修了一座,再忙趕,至少也要花上一個月時間。」
「何況,若給人修了一座,便要再修第二座,到時他的體力定也不濟。因此修屋之事,就一直拖到現在了。」
阿水一直記掛這件事。先前老先生的腿疾也是因這落下,而愈來愈嚴重的。直到現在,外出渡船的生計,真只能靠她自己一人了。
看向微微點頭的九方宿,阿水以為,他要答應了自己。
哪知他的下一句話:「既然如此,你又為何不修?」
好看的眉眼裡透露出一股邪氣,如此定定望著阿水,教她有些喘不過氣。
慌忙避開了他的眼神,阿水支支吾吾道:「我……我一個女孩子家的,沒……沒來由做得如此重活。」
阿水沒說,自己日裡的日程已被擠了滿,何況修屋——不僅需要購置大批的木材,而目前手中的銀兩,早就不夠。
何況那些榫卯結構,阿水又是一個都不懂的,哪能自己上陣。
而至於為何不將此等苦差事交給千歲去做,阿水想,興許是麻煩他慣了,再不好徒添困擾。
九方宿笑了笑,手指輕輕彈過駐留桌上的一隻小螞蟻,似不經意說道:「想要神仙幫忙,你也得付出些代價才是。」
阿水見著有希望,忽又湊近了他,兩隻眼睛睜得大大,「是什麼代價?」
不在意阿水的著急忙慌,九方宿只是淡淡又看進了她的眼睛,說得輕巧:「不知。」
「這算什麼?」
阿水呼了口氣,好看的眉眼一時微微皺起,「我有所求,你有所需,這才得當。如今又不知相抵代價是何物,這麼說了,想必你又不想做什麼虧本買賣——」
九方宿聽阿水分析得頭頭是道,不禁側目,望見了她那番深思熟慮模樣。
「不如我就向你賒了那份代價,等你想到之時,一併向我討取,如何?」
九方宿挑了挑眉頭,似乎也在思考著。
見狀,阿水趕緊多拋給他幾個好處。
「你若受夠了四處為家呢,不妨就在我處休整;若想嘗人間美味呢,以我廚藝不精,暫且先試做給你嘗嘗;再要看這世間煙火,我便帶你遊覽繁華都城,看盡人世百態。如何?」
要再說明白一點,阿水想把他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