扇子舞,顧名思義,便是要隨著音樂,搖著扇子跳舞。
舞者不僅要時刻拿著扇子,還要根據所給的音樂自己踩著點兒,教扇子隨著步子,步子隨著音樂走。
若非有些舞蹈基礎在身上的人,可真是有些應付不來呢。
也因此,那鋪子周邊圍的人是不比剛才多,而老闆卻熱情似火,張著嘴巴向四處吆喝著:
「來喲來喲,哪位美人有勇有謀,敢來嘗試這扇子舞的!」
阿水卻是笑了,在一旁偷偷地對九方宿說:「哪有老闆是這樣吆喝的?越吆喝人越走光了。」
「何為吆喝?」
「就是方才的叫賣咯,」阿水嬌俏地眨了眨眼睛,「不過儘管如此,這老闆今日可是吆喝對了人。可別讓這好場子冷了!」
阿水的回眸一笑,恍然間將九方宿拉回了在冬留那夜,那最後一夜。
站在原地還有些發怔,回過神來,阿水已經衝上了前去。
「姑娘可是要一耍?」
老闆難得見有人,又是一位水靈女子,不禁臉上笑開了花兒。
阿水卻道:「怎能算一耍呢!好曲配好舞,那是再理所應當不過,該是一舞才對。」
老闆笑著遞給她一支扇子,連連點頭:「姑娘有見識,理應,理應!」
說著拍拍手,他則又拿起了自己的家傳之寶一支蕭。
在寥寥幾人的觀望中,一場佳舞即將上演。
阿水從前跳舞是從來不配樂曲的,就算動作錯了,自己也能機靈應付過來。如今添了音樂,倒真是不好對付。
不過,她怎麼好意思在九方宿面前丟臉呢!
四周喧囂一片,先是悠揚的蕭聲在耳畔拂起。阿水聽著,細細揣摩。
蕭聲有起有伏,歡脫實在,是首樂曲。
腦子被一點,阿水便即刻想出了應付法子。
彼時,四周已被音樂聲吸引來了一些看客。
九方宿一點不喜歡擁擠,卻只能負手站在人群中,面色沉靜,等著阿水舞完。
只見一個沒有活氣的扇子,落在阿水的手裡,便似被賦予了生命般跳起了舞來。
被她旋弄於股掌之間,時而弄花,一下開合,又倏地拋上空,給眾人展現了個飛紅。
扇推移,扇隨音,扇開扇合,盡被眼前這位身著水藍色衣裙的出挑女子展現得,淋漓盡致。
一如周遭越聚越多的路人,九方宿也漸漸被挑起了興致。
不止為那惟妙惟肖的扇子,更為那笑靨如花的其中女子。
一雙沉沉的眸子微動,原本只含著深邃,見不著光;此時,卻被人間所謂的煙火給染上了不少顏色。
有幾步可見的明亮油燈,有隨處可見的五彩掛飾,還有那紛繁蕪雜中的一襲清澈水藍。
而蕭聲未止,樂舞不停。
眾人眸子裡都有著一個她,唯獨她的眸子裡,只盛了一個他。
阿水的每一舞,似乎都是對著人群中那一眼便可辨認出的男子。他矜貴高雅,負手而立,他是只她一人知道的神仙,他是她心裡的秘密。
被眾人圈住的阿水,僅一隅可施展之地。而她也僅需用這一隅,舞出她心中所願所想。
蕭聲逐漸步入尾聲,阿水的動作也放緩了下來。
而方才那熱烈舞著的扇子,此刻,仿若成了輕柔的細紗,柔婉,任阿水橫身掃過全身。
最後的最後,她挽著輕紗,也若玉娘一般,幾個輕盈步子過去,輕輕抵住了九方宿的
下頜。
面上,已掩不住盛滿整個春日盎然的笑意。
九方宿沉靜的臉上,恍惚間閃過一絲錯愕。
時刻仿佛在此靜止了,夜晚的風息不再,空氣中,隱隱瀰漫著一股熱氣。
這次,他感受到了。
面前的女子眸生春水。如此無邪,便直直墜入了自己如深潭一般的眸子裡。
好像要將她給沉溺,脫不出。
這抑或是阿水的想法?
只是她,又怎會出現在自己的心裡?自己,又怎會將她了解得如此透徹呢?
負在後背的手微動。
而就在此時,阿水卻將扇子給收了回。後退幾步到正中一席地,也似在傾月坊的台子上,
向周圍的看客們深深鞠了一躬。
頓時,掌聲如雷。
「妙啊!妙啊!」
就連方才那吹蕭的老闆也情不自禁地鼓起掌來,幾步走到阿水身邊,面上是掩抑不住的深深熱忱。
「姑娘,你可是第一個將在下的一曲『採桑』演繹完整,甚至飄若驚鴻,驚艷四座的人吶!」
阿水聽著他的話莊重,似乎再一點就要感動地哭出來了。
連忙伸手勸住了他,笑道:「老闆說笑。俗話說知音難覓,今日阿水也方是找到一個知音吶。」
歸還給了他扇子,阿水又說笑地問著:「老闆既是做生意的,小女子方才舞那一曲,可有何——」
說著,阿水挑了挑眼睛,雙手暗暗做著手勢。
那老闆也是個爽快人,「那當然,當然!」
說著,他便從本就狹小的一塊地方上翻來翻去,終於是找到了個東西,面上喜色不減。
「姑娘,你可是第一個收了在下獎賞的人!」
他將東西放在了阿水手裡,是一對黃色玉佩。
阿水小心收下,又有些不可思議道:「這麼貴重?」
「姑娘,這可說不得。在下本就是閒來擺攤,只為一遇知音的。這玉佩啊,可有來頭,並蒂蓮,齊同心吶!」
而後,他又特地放低了聲音,對阿水說了些什麼。
只見阿水的臉「唰」的一下紅了起來,而後朝他點了點頭,笑道:「那就多謝老闆了!」
轉身,一眼便對上了九方宿。
阿水笑著,走到他身邊說了聲:「走吧,還有別處可去呢。」
九方宿「嗯」了一聲,有些好奇她究竟收了什麼玩意兒。
方才那老闆倒是生了心眼,將東西捂得老嚴實,外頭的人可是一眼沒有瞄到。
「什麼東西?」
「好東西,」阿水回眸一笑,「且等日後再給你看。」
日後?
九方宿勾了勾唇,默不作聲。
「不對——」
阿水見著他兩手空空,突然意識到了些什麼,連忙問著:「方才我贏來的那些東西呢?」
九方宿挑了挑眉頭,終是覺著有些好玩,嘴角噙起了個笑來,不溫不火的,「沒丟,等日後給你。」
東西,當是嫌拿著煩,收起來了。
阿水第一次見九方宿這個模樣,倒是沒追究東西到底去了哪兒,只是眼睛彎成了月牙兒,笑得可歡。
「你可知今日是什麼日子?」
「不知。」
九方宿如實答著。
自從阿水不去了傾月坊後,日裡也沒最早的時候那麼趕忙了。卻不曾像今日一樣,帶自己來這長馬街遊玩,還莫名如此主動。
的確是有些嫌疑。
阿水湊近了九方宿,聲音如山間流水般清爽,道:「今日是我的生辰。」
「生辰?」
阿水點了點頭,又道:「我本是不知自己生辰的。只因被陳宜大哥收留去了狐半腰,阿娘覺著我可憐,旁人都能在一年中過上專屬自己的節日,唯獨我沒有。」
「故而,就認我從河間地醒來的那一日為我的生辰了。」
講完這些,她又補了句,語氣里徒添了幾分感傷,「竟然,也過了一年了。」
一旁的男子靜靜聽著,至此,才有意側過頭去看她。
她的側臉被燈火照映得很美。
眼前尤物,曾幾何時,也是個不諳世事的丫頭。
青丘妖狐如此。人間的一年前,也如此。
「還要去哪兒?」
九方宿一改緘默,出奇地問了她問題。
還是個,要將自己主動推入嘈雜之地的問題。
阿水心底有些驚異,一改方才的感傷,「飲酒不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