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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裡,汪小芹低下了頭,顯然她還是後悔當初孤注一擲的決定。此時,朱雨深已無言以對,他盯著她的臉看了一會,那淚痕在她的臉頰上還一閃一閃的。這使他想起了白蛇娘子說過的一句話:西湖的水我的淚。汪小芹的淚也不少啊,不過她為啥流淚,可迥異於白素貞。
朱雨深又走到前後門邊,去看看姑姑有沒有回來。在這種情況下,他又不能聲張喊人。他倒不是怕汪小芹的男人來了。他是考慮到,如果外人看到姑姑把她和汪小芹關在一起,這肯定會讓人妄加猜測的。對於這些事,在農村傳播速度非常之快,那樣對他就不利了。
他已恨透了姑姑,她竟然匆忙之中把他給關了起來!又熬了一會兒,後門終於開了。姑姑進來後得意地說:「小芹,你出來吧,不用躲了。你男人被我們騙走了。」
朱雨深走到姑姑面前抱怨說:「你把我也關了這麼久,我都悶死了,又聯繫不到你,我要急著回去啊。」
姑姑把從菜園裡搞回來的菜往地上一摔,沖朱雨深說:「你急什麼急,早急啊,兒子都能打醬油了。你到外面看看,你怎麼回去?」
朱雨深走到外面一看,不知啥時已經下起了雨,而且越下越大。這江南春夏之交的雨一下就沒完沒了。朱雨深是騎車來的,雨已下成這個樣子,他當然走不了了。看來不得不在此住一宿。
門一開,汪小芹也要回家去了,姑姑卻一把拉住了她。姑姑說:「小芹,你別急著回去。大白天的,萬一你男人又找回來咋辦?你媽叫你晚上在我家吃飯,天黑以後她來接你回去。小深,你去幫我買點酒。剛在我在路上碰到你邢表叔了,他說他來我們村上有事,晚上要來我們家吃飯。」
朱雨深愣了一下。一提到邢表叔,他就想到了娥皇,以及那日在杭州她說的那些尖銳又霸道的話,他感覺渾身不舒服。但他又走不掉了,只有聽姑姑吩咐打把傘去買酒。
他買酒回來時,姑姑和汪小芹兩個人邊蹲在那摘菜,邊在議論著他。見他回來了,她們還繼續說著。姑姑責問汪小芹道:「你這個丫頭,我怎麼說你好呢?當初我把小深介紹給你,你前面也是同意的啊。小深那時已是教師了,還不比你那北方的男人強嗎?聽說你們以前也在一塊交往過。他是什麼樣的人,你是清楚的,你怎麼後來就嫁到北方去了呢?現在又弄成這樣!要是你嫁給小深,也就不會吃這個苦了。小深現在混得也不錯啊,不然你問他自己。」
說著姑姑看了一眼朱雨深,並跟他擠了一下眼睛。
汪小芹頭都沒抬,她說:「嬸子,你可能不知道,我哪有不同意跟他呢?是我媽不同意唄。我當時還蠻欣賞他的呢。你們一介紹,我自個兒就答應了。但我媽是嫌小深條件太差,跟我姐姐們的男人整個兒不在一個檔次上,她要求我不同意。但為了不和你鬧僵,她自己不這樣跟你說。在這件事上,我是聽了母親的,我也不知道對不對。不過你想想,如果我們家人現在叫我跑掉是躲著你們家小深,你不難受嗎?我們兩家還怎麼相處呢?我當時就想到了這些。我想還是省點事吧!加上別的原因,就和北方人好上了。」
這番話讓朱雨深吃驚不小,他頭腦中有關汪小芹的那些美好印象與回憶便在這一刻轟毀了。姑姑也不同意汪小芹說的,她們倆在爭執著,但朱雨深已不想聽了。他走進小房間,想一個人安靜一會兒。坐在房間裡,朱雨深感覺頭疼得厲害,他便在床上躺了下來。誰知他一躺下,就開始做夢,夢見汪小芹變成了一條蛇,在姑姑家四處游弋著。
也不知過了多久,朱雨深被一個大喉嚨給吵醒了。原來是邢表叔罵到了。他罵了幾聲天氣。朱雨深知道他來了,卻不願出去。
姑姑跟邢表叔提到,小深今天也來了,在房間睡覺呢。
只聽老邢咋咋糊糊地先沖汪小芹說:「今天你們村上可熱鬧嘍!一個北方侉子挨家挨戶地跑,找老婆。原來你竟然躲在這裡!你們這樣搞好玩啊?你這個丫頭,不是我說你,你長得也不賴,怎麼就這麼沒用呢?有本事的丫頭,娘老子跟著享福;沒本事的丫頭還要榨家裡的錢和東西,讓娘老子跟著受氣。你看看我們家閨女娥皇,在大城市掙了大把大把的錢回來,老子每天都喝酒喝醉、喝吐,你爸能這樣麼?娥皇本事大,將來找婆家也一定會找個有錢人嫁過去。我說,這人要是越好就越好啊,越差就越差啊!」
汪小芹和姑姑都沒吱聲。安靜了一會兒後,老邢又問道:「這小深來你們家幹嗎?他也老大不小了,也不知道急!還東家玩,西家竄的,搞的跟我一樣,我看他是不想好了。」
朱雨深聽到這刺耳的話,被激得坐了起來。只聽姑姑說:「小深急什麼呢?他已經是中學教師了,並且已經在街上買了房子。這你是知道的,我跟你講過這話。」
老邢不等姑姑說完,就哈地一聲笑。他繼續說:「在街上買房子算什麼?現在哪家娶媳婦不是到縣城或是市里買房子?窮人終究還是窮人啊,別人也不大喜歡窮人翻身。這好讓他們沒事作作比較,感覺自個兒還算可以。我是個對歷史了解得比較透徹的人,我就不看好窮人。你家小深那樣子,恐怕是要打光棍了。就算他娶,也只能討個丑的,有缺陷的人做老婆。俗話說龍配龍,鳳配鳳,麻雀子配個草窩洞,歷來如此啊。沒辦法的事,怎麼樣?我沒說錯吧。」
姑姑說:「你還真說錯了。小深馬上就要結婚了,結婚證都領了,他老婆就是下街頭那邊的人。丫頭白白淨淨的,長得也不賴。你們這些人啊,就老希望人家不好,希望窮人窮一輩子;遇到有錢人點頭哈腰的。但是,不是有句話叫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嗎?還是幫人家往好的方面想吧!」
這麼一說,老邢才顯得有點不好意思。這時朱雨深也從房間裡出來了,他沒理睬老邢,晚飯時的氣氛也不好。
隨著時間的推移,朱雨深和肖蓉的婚期越來越近了。朱雨深要著手忙很多事了。肖蓉把要買的雜七雜八的東西都寫在紙上,朱雨深有空時就騎著自行車去街上買。
那日從姑姑家回來後,朱雨深的情緒顯得很頹廢。一來不便問姑姑借錢,他的事沒辦成;其次,汪小芹的事真真切切地發生在他面前,讓他大倒胃口;另外,他絕對沒有想到,邢表叔這些親戚、故人竟然還是以老眼光看他,他們打心眼裡還是看不起他。關於這個,他在杭州見娥皇時已經領教過了。但邢表叔說的比較直,也比較殘酷。如果以他們世俗的眼光來看,他這麼多年來的努力真的收效甚微。也許只有像馮君那樣的人,經過一場突變,瞬間變得富貴了,才會讓人刮目相看。
肖蓉見他從姑姑家回來後就這樣子,猜想到錢的事應該是沒搞定,她也不再問朱雨深。因為這錢即使沒有,也沒有多大關係,那是用來備用的。大不了他們婚後不出去旅遊了。其實,她也不是一個一味委曲求全的人,實在也是被迫無奈。她自個兒的條件所限,她還能有什麼好的選擇呢。選擇了朱雨深,她就得接受他的現狀。對於將來,她還是抱有希望的。
一天,朱雨深去主街上的超市買東西。一出來,他就看到他那在派出所上班的老同學、好哥們沈兵騎著摩托車帶著馮君,衝到了超市門前。他感到比較奇怪,納悶他們兩個人怎麼攪和到了一起。
沈兵衝著朱雨深笑著說:「雨深,好久不見了。這段時間以來,怎麼在街上看不到你啊?你不會是整天呆在家裡守著老婆吧?」
馮君沖他吐了一下舌頭。他下了摩托車說:「給你一個驚喜,我跟你的好哥們也成好哥們了。哎,我說我們三個人遇到一起,不喝酒還能幹啥呢?走,今天中午就去我們家喝酒。」說著,他衝進超市,拿了兩瓶白酒、若干罐啤酒,上了沈兵車的后座。他說再去買點菜,叫朱雨深隨著他們走。朱雨深還沒怎麼清醒,但就這麼被馮君拽了過去。
三個人買好酒和滷菜,來到馮君的家。這幢兩個門面上去的三層的樓房,外觀看上去就很氣派,裡面更是富麗堂皇,比周邊的房子要好多少倍。來黃鎮不多久,朱雨深就了解了有關金鬍子的事,這幢房子簡直就是富貴的象徵。
以前出入這幢房子的人,那姿態完全可以用飛揚拔扈來形容。正是在觀看這幢房子的時候,朱雨深才認識了金鬍子其人,以及他的公子、千金。那都是些新潮的、傲氣的人,他們仿佛都是上流社會的人。朱雨深絕對沒有想到,今天他竟然成為了這幢房子主人的座上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