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2024-08-07 17:07:59 作者: 風暴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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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聰說:「他的腿是摔壞的。聽說他那次是從山上一個小懸崖上跌了下來,摔跛了。後來花了些錢治,現在的情況比以前要好一些。這是近來發生的事,你可能不知道。這兩年發生在他身上的事才有意思呢。他這個人,力氣大,本事也有一點,但就是脾氣倔。他們家那條件,可以說還趕不上我家。

  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後,人家講究的是門當戶對。就比如我,條件所限,加之男女比例失調,我只能娶個丑老婆。日子雖然過得不爽,但好歹生了崽,傳了代。被別人說笑的情況好也好了些。王擔寶也是限於條件不好,聽說有人給他介紹了一個又丑又腦殘的女子。我當時想,儘管這事有點悲哀,但他也就那命了。和那女的湊合成一對,將來生個崽,像個過日子的樣子。

  但這小子倔得狠,他偏不認命。他還把好心的介紹人大罵了一通,說人家那是在侮辱他,貶低他。這樣一來,還有誰敢幫他?後來也不知怎麼回事,他竟然和一個得了白血病的女子走到了一起。那女子家在南邊的山區,就是他的同班同學,姓汪。長得不錯,就是這病害了她。那女子原先的對象還是幹部呢。但人家一旦得知她有這病,就立馬背著她跟別的女子結了婚,斷了她的希望。王擔寶就見縫插針,及時補了上來。聽說,他和這個得了絕症的女子的婚禮辦得還像模像樣的。

  但這又有什麼用呢?那女子的病沒法治,也沒錢治。這不,去年下半年結的婚,開過年來,那女子就走了。王擔寶可慘了,花了不少錢,結果像是做遊戲一樣。女子走後,王擔寶可能一時想不開,整天悲傷欲絕什麼的。結果他的腦子也有點不正常了。聽說他被車撞過;到山上不知幹嘛,又失足從懸崖上掉了下來,摔傷了腳。腳傷了後,不能幹活了,他在城裡東邊拾拉扔為生。

  這兩個月,他的精神好像又正常了,腳傷也好了些。前不久他遇到了我,請求跟我後面做小工。我看他可憐,就答應了。但他終究不能跟以前比了,包工頭不留他了,他就要被趕走了。有事沒事我也經常給他上課,罵他是自討苦吃,如果當初學著像我這樣,豈要走這麼多彎路?這下可好,活得哪像個人樣。人家講他、罵他也好,嘲笑他也好,他總是不吱聲。要麼目光呆滯地望著某處,要麼瞪著眼睛做活。」

  「怎麼,王擔寶竟然經歷了這麼多事?」朱雨深尤其不能接受張聰說的,王擔寶娶病女又離世了這種狀況,他感到震驚,內心湧起了對王擔寶莫大的同情。由於他自己也是在逆境中過來的,由於同命相憐的緣故,此刻他的心裡萌生了要去見王擔寶的念頭。

  「這有什麼大驚小怪的。這幾年,在咱們這些老同學身上發生的事多著呢。」張聰說。接著,他把某某遭受了變故,某某結了婚又離,某某離了又復婚等等亂七八糟的事,都給朱雨深點了點。這些果然令朱雨深又感到不可思議,他頻頻嘆息。

  張聰「嗤」了一聲,說:「雨深,我說你太自閉了吧,儘管你是文化人,又有才華,但你終究是個書呆子。幸虧你有教師這個還算可以的職業,不然,說了你別生氣,你可能都玩不轉這個世界。當今社會,竟爭得很激烈,很殘酷啊!」說到這裡,張聰在沙發上躺了下來,一邊哼一邊抖動著腿。

  朱雨深看了下時間,已將近九點鐘了,他沖張聰說:「你今晚就睡在我家吧,不早了。」

  張聰說:「那不行,我回去還有事。」他便迅速站了起來,隨後就告辭了。朱雨深看到他講了這麼多話,精神是清醒了不少,就讓他走了。

  朱雨深關門後上樓,看到肖蓉並沒有睡下,她還在玩著手機。


  肖蓉見朱雨深上來了,她躺了下去,背對著朱雨深問道:「剛才你那個同學老是提什麼露露,露露的,她是什麼人?她和你們是什麼關係?」

  朱雨深心頭一驚,不過他馬上又恢復了平靜。他說:「噢,那是張聰的一個同學,是他以前追求過的女人。現在病得不輕。她正好是我一個學生的姐姐,所以張聰就在我面前提起了她。」

  肖蓉說:「哦,原來是這樣!後面我好像聽到你們說什麼王擔寶娶了一個得了絕症的女人,是不是她呀?」

  朱雨深答道:「不是。王擔寶的那個已經不在了。」聽到這裡,肖蓉顫抖了一下。朱雨深趕緊從後面抱住了她,說:「這叫紅顏多薄命啊。」兩人沉默了好一陣子。

  轉眼之間到了四月下旬,朱雨深和肖蓉各自提前向單位請假。他們的婚禮安排在五月一日,所以假期就從前兩天算起,共十五天。

  四月下旬,朱雨深休一個雙休日後,還有幾天的課要上。這期間,他們還要參加大劉的婚禮。婚前,朱雨深還得去趟姑姑家,事情安排的滿滿當當的。所以這個雙休日,朱雨深決定回自己的老家一趟,上一下父親的墳。馬上要成家了嘛,他應該告慰一下在地下的父親。想到這裡,朱雨深又覺得還要去母親那裡一趟,告訴她這事。至於她來不來參加婚禮,就隨便她了。

  周六吃過早飯後,朱雨深在鎮上就買好了紙錢,放在車簍里。然後跨上自行車,快速地向自己老家所在的地方騎著。

  早上的陽光還很燦爛,然而到了中午時,天就陰了下來。江南的雨說下就下,這讓朱雨深比較著急,他加快了速度騎車。趕到墓地後,天空已下起了小雨。朱雨深用傘罩著紙錢,點了火,這樣才順利地把紙燒了。

  繼而他又折回村子裡。看到村口那戶常年在外的人家的屋子倒了一方牆,讓朱雨深的心口一沉。他快步走到自己家屋子跟前。這個他生活了近二十年的青磚瓦房的四壁已爬滿了青苔,屋子周圍的茅草已長到一米多高,屋子都不好進了。朱雨深有很長時間沒回來了,他在屋子前閉上眼睛,聽著從屋檐上往下滴的水聲,他沉思了好一陣子。

  以往那些瑣事的片斷不斷交錯地呈獻在他的腦中。他最終沒有進屋,因為這時雨漸漸小了,他決定再騎快車,趕到母親家那兒去。他走到村邊那塊大菜地,那景象讓他吃了一驚。那塊村上人共有的大菜地已徹底荒蕪了。這裡雜草叢生,已見不到一株菜了。

  若干年前,這裡可是一片綠油油的。什麼蔬菜、瓜果都有,一年四季都充滿誘惑力,白天都能看到有人在這兒忙碌。而如今……他感覺鼻子酸酸的。這種變化讓朱雨深一時適應不了。他知道村上的人能出去的都出去了,留下來的人也做不動或沒精力去種地了。村上也是一片死寂,幾乎看不到一個人。靜靜地只能聽到雨聲。

  不知從何時開始,朱雨深就已經變得多愁善感。今天回來一趟,他觸景生情,眼裡全是雨霧,以致於他推著自行車走了好長一段。過了中午時,他走到了一個行政村村部所在地時,雨停了。這裡的馬路兩邊有好多家商店。當他看到一家包子店時,就買了三個包子,當作中飯了。吃完後,他的情緒穩定了,就騎上車,朝母親現在的家騎著。等他騎到赤水河河埂上時,這裡的空氣霧蒙蒙的,霧氣似乎是從那盈盈的河水中湧上來的。

  那寬寬的河床中已瀰漫著霧氣,很快就看不到河水了。這條赤水河發源於赤鎮的山區,一路與長江平行東流,到黃鎮這裡已是比較寬的大河了。朱雨深去母親家,得先從赤水河的一段河埂上順流而下。

  河流在一座大山處轉彎,然後垂直於長江,流到江邊黑沙洲那裡,匯入長江。朱雨深要騎到河流轉彎處再折向南邊。以前他去母親那兒都是晴天,景致也沒啥特殊之處。然而今天,霧變得越來越濃了,空氣中潮氣很大。他感到頭上已經濕了,袖口、領口也很黏。

  在這種情況下,瞭望距離有限,所以他不敢騎快。路上幾乎沒有行人和車輛,朱雨深便一邊騎,一邊欣賞著長江南岸這番特有的景象。這裡的霧,可全都是由水蒸汽形成的,是乾乾淨淨的。而不同於近期廣泛報導的,北方工業城市的霧霾。這一刻,他的心情已非常好了。

  即將到達赤水河轉彎處時,朱雨深看到前面有個人影,那人和他應是同一個方向的。從那背影判斷,應該是一個女人。等他再騎近了一點時,發現那人有點像自己的母親。

  「她在這裡幹什麼?應該不是她吧。」朱雨深心裡嘀咕著,他使了點勁,一會兒就駛到那人前面。回過頭一看,他愣住了,竟然真是自己的母親!他立馬下了車。看到他,母親也愣了一會兒。還是朱雨深先開口說:「媽,下雨天,你怎麼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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