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喬走上講台，從紙袋中抽出一張早上大家在寫的練習題，放到林別桌上。
「你休學一年要儘量跟上進度，這張基本都是後面大題，你看看能不能做，不會的可以問同學，下課也可以來問我。」
班裡來了這麼一號新人大家都十分好奇，一個個腦袋像是長在最後一排似的。
林別正拎著書包往外掏書，聞言看了眼卷子點了點頭。
「趕緊做題！腦袋老往後扭，脖子不嫌酸嗎？」
任喬手裡教棍敲在課桌上，原本昏昏欲睡的王明宇被嚇得一激靈，動作幅度很大的瞬間坐直身體。
他椅子撞到後面的課桌，桌椅摩擦發出劇烈的刺耳聲。
他後面坐著的一直是沉默寡言的莊願，睡了一早上的王明宇撓了撓頭，沒準備道歉，只是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
莊願單手托腮，正在垂眸寫題目，劉海別至耳後，窗外陽光明媚，女生面色溫和，沉浸在數學題里。
「這破題能有這麼好寫。」王明宇扭著頭嘴裡喃喃道。
突然，肩膀被一隻手抓住，那爪子涼得很，王明宇覺得背後都變得涼颼颼的。
「……」
等一下，王明宇突覺不對，他背後不是只有莊願一個人嗎？但莊願在垂頭寫題，那現在抓著他肩膀的是誰？
同桌欲言又止地往後看了一眼，隨後像觸及到什麼東西一般，機械地重新趴回桌上，他視線掠過王明宇時，滿眼都是「兄弟走好」的濃烈感情。
「幹嘛？你那啥眼神呀？」王明宇擰著眉毛，邊說邊朝後看去。
「！」
然後他嚇得差點摔了，他的椅子和後面的桌子又是一陣刺耳的摩擦聲。
「王明宇你在搞什麼！再給我亂動滾出去站著！」
任喬站在第一排怒吼道。
「你屁股上長刺了？」
背後的人聲音悶沉沉的，他平淡的一句話對王明宇來說，比任喬的怒吼聲震懾程度不知道強了多少倍。
三個月前在學校旁邊的小巷裡，被林別按在牆上狂捶的疼痛感至今還沒有完全消散。
「哈哈……哈，別哥，您來上課了呀。」
莊願寫完題目，抬頭就見前面的王明宇像一隻和猴王討要食物的猴子，點頭哈腰的打著哈哈。
桌角被人輕輕叩響。
「同桌，借支筆。」
放在她桌上的那隻手，指節修長，指甲修剪的乾淨。手很白，和深藍色的書桌形成鮮明對比。
林別兩條長腿有些憋屈地抵著桌肚，校服上的三顆紐扣規規整整扣成一列，正歪頭笑著看她。
和傳言裡那個到處打架的混混不同，看起來倒像個陽光的男生。
莊願點了點頭，從白色筆袋裡挑出一支沒有用過的。
手裡的筆即將放在他掌心裡時，被王明宇推開。
莊願：「？」
「來來來別哥，用我的筆。」
王明宇手上的那根隨筆簡直不忍直視，黑筆的末端已經裂開，可以看見裡面快要見底的筆芯。
王明宇笑嘻嘻的，獻寶似的舉著手裡的黑筆，卻被林別無情拍走，「從哪撿的垃圾拿遠點。」
王明宇眼睜睜看著，林別川劇變臉似的溫聲細語從莊願手中接過筆，並且還十分禮貌的道了謝。
別看王明宇手上的這根筆破，但這可是他全身上下唯一的家當！
王明宇像被人傷透了心，簡直快要哭出眼淚，腦袋被同桌拍了一巴掌。
「別裝，沒人想看。」
任喬在講台上講著習題，莊願大致略了一眼沒有錯的，桌子又被人敲響。
「欸，同桌你的名字是哪兩個字？」
林別離她很近，翹著桌腿晃悠，扭頭問她。
莊願從桌上的試卷底下抽出草稿本，密密麻麻的公示旁她寫下，莊願，兩個字。
一筆一畫間帶著筆鋒，寫出來的字很工整，卻有一種想要脫離條條框框的肆意。
「莊子的那個莊，願是許願的願。」
她耐心回答。
一旁的少年點了點頭，重新趴回桌上。
窗外是難得的晴天，清晨的陽光打進來，將他毛茸茸的黑髮照的發光。
只不過他托腮盯著黑板沒兩秒鐘又轉了回來。
「同桌，你初中是在哪個學校上的呀？」
「隔壁南陽。」
「同桌，早上吃飯了嗎？」
「吃了。」
「吃的什麼？」
「……」
「那你中午想吃什麼？」
「不知道。」
「要不我們一起去吧？太久沒回學校了有點不認識路。」
「放學了再說。」
「別哥，我陪你去吧！哪個窗口哪天有啥菜，我可是知道的清清楚楚！」
王明宇在前面突然轉頭，只不過他一說話，最後一排就安靜了下來。
林別不太願意搭理他，打了個哈欠，轉眼興致缺缺地趴回桌上。
「……」
終於快熬到中午放學，莊願嘆了口氣，這位新同桌實在是過於聒噪，不如她一個人坐著安靜。
但也有好處就是，陳佳佳在前排頭都快扭斷了，也沒找到莊願一個人獨處的機會。
她回頭盯著莊願和林別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怨毒簡直要溢出眼睛。
「五，四，三……」
有人默默數著倒計時。
王明宇一隻腳已經跨在過道上，和旁邊人得瑟，自己之前不到一分鐘衝到食堂的記錄。
「要不是現在坐在最後一組，影響我發揮，不然我肯定能把這記錄在打破咯。」
「得瑟啥呀你，我看你今天能跑幾分鐘。」
旁邊男生往他肩膀上捶了一下。
下課鈴剛好打響。
班裡同學像餓了十天的瘋狗一股腦衝出教室，物理老師的防曬帽落在講台上，愣是等到班裡人快走完才擠進來。
物理老師是個禿了頂，有點小胖的中年男人，他將藏青色的帽子扣在頭上，蓋住發光腦門，朝講台下的班長撇了撇嘴道。
「哩們班同學真像網上說的那個，那個……幹啥啥不行，吃飯第一名！」
魏詩安正在收拾東西，聞言笑著抬頭沒有接話，而是誇讚物理老師的帽子好看，襯的他年輕帥氣。
「哩也覺得好看呀，這是窩愛人送給窩的，她說現在天氣熱，叫窩……」
莊願坐在位子上，等到陳佳佳的好姐妹把她拉走，她才推開椅子起身，扯了扯被汗濕的外套。
教室的大門敞開著，被人敲的咚咚作響，幾個沒穿校服的男生，勾肩搭背地站在門口敲門。
「喂！別哥！趕緊走了，再晚沒飯了！」
「你還不去吃飯嗎？我先走了。」
林別隨意抓了抓頭髮起身，睡眼惺忪，臉上是趴著睡覺時印到的紅痕。
「我馬上就去。」莊願道。
「嗯。」
林別彎腰往書桌里摸了摸，像是沒找到自己想找的東西，直起身，兩手插兜往外走。
他剛走到門口，肩膀就被那幾個男生勾住。
「哈哈哈！林少您既然真的回來上學了！怎麼，不準備再去違個紀，然後繼續被勸退滾回去打遊戲？」
「滾蛋，你是想看我腿被打折。」
林別罵道，嗓音沙啞。
莊願拿上杯子，往教室外走，隨意轉頭掃了眼窗外。
走廊上人頭攢動，她剛好看到林別嘴裡被人遞上了一根香菸，勾著他肩膀的男生湊在他身旁按動打火機。
橙色火光一閃，他嘴裡的煙燃燒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