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在沒確保官位能順利對接之前,輕易動手會造成地方紊亂。
牽一髮而動全身……原來殺人還有這麼多藝術!
朱雄英點點頭:「老爺子,我明白了。」
朱元璋笑笑:「呵呵,那就好,你是要快點明白咯。」
老爺子笑完,臉色有些冷峻,隨手拿著宣紙和湖筆遞給朱雄英。
「殺人是爺爺的意思,怎麼殺,你來寫,爺爺會命人遞給遠在浙江的左都御史暴昭!」
朱雄英愣了愣,到也沒有過多的心軟,直接提筆,思考片刻,迅速有力下筆!
朱元璋收好,背著手默默走出去,顯然是將這書信遞給蔣璈。
朱雄英抬頭看著外面的天,老爺子來的時候還有夕陽餘輝,這會兒已經霞光盡散。
朱雄英起身,去點了煤油燈。
廚房那邊,已經端了兩旁小菜和米飯過來。
老爺子很快去而復返。
朱雄英攙著老爺子來吃飯。
「對了老爺子。」
朱雄英給老爺子盛飯,似乎想起什麼,問朱元璋道:「老爺子有沒有聽說啥我監國之事?」
「是你安排的嗎?」
朱元璋愣了一下,笑呵呵的看著朱雄英:「為啥問這個?」
朱雄英道:「昨天檀兒來和我說,我監不監國。」
朱元璋含笑看著朱雄英:「你覺得呢?」
朱雄英搖頭:「不清楚,不過我也問了涼國公。」
「涼國公咋說?」朱元璋笑著道。
朱雄英回道:「他說的也是奇奇怪怪的,說了,又和沒說沒什麼兩樣。」
「老爺子你直說吧,你不會,真讓我監國吧?」
對宮廷這段秘聞,如果不是身在這個時代,朱雄英很少會去研究宮廷內部的史料。
朱元璋似笑非笑的看著朱雄英,道:「不說這個!」
朱雄英有些不甘心,但還是點點頭道:「好。」
……
入夏之後,應天城一直萬里無雲,一片晴朗。
應天是江南中樞,再朝南端,天空則開始陰沉。
到沿海,已經有點點細雨迎風而落。
初夏的南湖,湖面被點點細雨濺起一陣陣水花,有身穿蓑衣的漁舟子,在清晨時分,正劃著名小舟,吃力的將南湖內的漁網收齊。
一片片跳躍的白色小魚在漁網內活蹦亂跳。
蓑衣之下,漁舟子臉上洋溢著豐收的笑容。
靠山吃山靠海吃海,今日收成不錯,想來去集市還能沽二兩酒。
漁舟子正在收網之際,倏然之間,神色微微一震。
觸目望去,南湖岸邊,一列列身穿蓑衣,手持雁翅刀的衛軍,正帶著殺氣急促朝前奔襲。
瞧他們奔襲的方向,似乎是朝嘉興縣衙而去。
嘉興縣衙。
一片緊張肅殺的氣氛瀰漫,連帶著坐在中廳的官吏,無不面色悽然。
外面小雨漸漸落大,一陣陣雨滴落下之聲,沒有愜意,反倒更令人心煩意亂。
「王大人,怎麼辦,怎麼辦啊!都察院的人已經查到海鹽,海鹽縣衙全部被擄掉送按察使司。」
「海鹽縣林家所有人被抓,聽上面的意思,林家主犯皆要被凌遲處死!」
嘉興縣衙內,一名主簿戰戰兢兢,端著茶盞的手都在微微顫抖。
當初都察院左都御史來浙江,他們還沒意識到問題多嚴重。
僅僅不到六天時間,海鹽縣衙被一窩端了,上到知縣,下到典吏、獄卒,全部被浙江錦衣衛緝拿送浙江按察使司。
朝廷已經直接調翰林院編修過來接替海鹽縣衙。
次雷厲風行到了極點,看這架勢,似乎要追根溯源到底!
嘉興縣知縣王仕鴻淡淡的端著青瓷茶盞,輕輕吹口氣,道:「都慌什麼?」
「海鹽縣的事,如何也牽扯不到我們。」
「偽裝倭夷洗劫村落,又不是咱們指使的。」
「他們為了錢不要命,咱們可沒有!」
主簿劉楷之依舊有些心緒不寧。初夏的天,按照道理來說已經有些熱了,可這一場雨,竟又讓江南的天氣返寒起來。
不知是天氣原因,還是心裡原因,劉主簿只覺手腳冰冷。
他端著熱茶,環顧眾人,道:「王大人,咱們雖然沒有摻和洗劫海鹽村落的事,可是……」
「可是和林家也有走私往來的。」
「林家人要是將咱們供出來,這事兒不好收場啊!」
王縣令微微一笑,道:「走私?走私的帳目全部被清空了,口說無憑,他林家說我們走私就走私嗎?」
「退一萬步說,這些財富,已經分散到你等家族中各人手中。」
「就算都察院真要查,沒有個一年半載也查不出什麼來。」
「一年時間?本官不信都察院有這麼大的耐心,你們都稍安勿躁,不要遇到點事就慌不擇路。」
「上面總是雷聲大雨點小。」
「皇爺這次的大動作,頂多就是屠一個海鹽縣結束罷了,事情不可能鬧太大,除非皇爺想讓東南地震!」
王仕鴻在嘉興做了五年知縣,浙江官場盤根錯節,可不是一個都察院的御史就能查清楚的。
他此時到也不擔心什麼。
劉主簿依舊有些後怕,面色凝重的道:「王大人,諸位同僚,你們有沒有發現,近一年來,朝廷辦的事,好像都不是皇爺在掌控著。」
此言一出,眾人倏地一愣。「什麼意思?」
劉主簿道:「下官也不曉得,但總感覺皇爺在這一年來下達的政令都無比奇怪。」
「在農政上,改了曲轅犁耕種,在海防上,東南抓緊建造船隻,而且上一次還試點開了海禁……」
「總而言之,以前的皇爺不會做這些冒險的事,就好像……好像……突然換了一個人在掌管大明這片天一樣!」
劉主簿說完,眾人頓時陷入沉思。
不深想還沒發現,如今細細品味起來,嘉興縣衙眾人面色無不凝重起來。
好像是這麼個道理。
劉主簿繼續道:「我聽應天的同窗說,現在的應天,似乎都在充斥著皇長孫監國的說法。」
「不知道朝廷那邊究竟會出什麼事了。」
王縣令聽完,緩緩地呷口茶,眉宇漸漸擰了起來。
不過很快釋然:「無論如何,和咱們關係也不大,即便換了一片天,浙江的官場誰也動不得!」
劉主簿就沒有王縣令這麼心寬,他總覺得心神不寧。
尤其外面的初夏暴雨,更令他心中感覺今日似乎有什麼大事要發生。
一朝天子一朝臣,皇上六十有六了,誰知道老爺子在做什麼打算。
如果真有新君出現,皇爺一定會為新君披荊斬棘,浙江是盤根錯節,可退一步說,新君想立威,清理江浙官場就是最好的手段!
王縣令環顧眾人,淡淡的道:「成了,諸位就莫要憂心那麼多了,大家各自回去辦差吧。」
眾人點點頭,剛要起身。
轟隆!
一陣碩大的雷聲從天而降。
而後,縣衙的大門被蠻橫的推開。
外面有小吏的爭吵聲:「你們是什麼人?敢闖縣衙。」
「包圍!一個不許放過!」
「這裡是嘉興縣衙!你們想造反!」
外面的吵鬧聲繼續,只是很快,小吏就不出聲了。
鏗鏘!
無數刀戟出鞘聲,震的嘉興縣衙一片恐慌。
中廳內,剛才還一臉泰然自若的王縣令,頓時有種不祥的預感,臉色頓變起來。
而後。
暴雨之中,就見一人身穿緋紅官袍,左右有軍兵為其打著雨傘,那名官吏緩緩走到中廳之前。
隨即就聽他中氣十足的道:「來人!將這裡全部包圍!」
「找幾個人,將今日未當值的縣衙官吏全部請過來!」
「控制住現場!」
一系列命令說完,就見幾名身穿所以,刀劍出鞘的軍兵倏地沖入縣衙。
「都坐下!」
一陣爆喝之聲,將嘉興縣衙各官吏嚇的面色愈加慘白如紙!
那緋紅官袍的官吏裙擺下的皂靴已經沾滿了泥水。
那官袍上,似乎還能看到點點血絲,應當是剛殺過人。
他很快走到中廳。
「本官左都御史暴昭。」
言畢之後,嘉興縣眾人無不大驚失色。
暴昭脾氣火爆,走到中廳之前,一把將縣令王仕鴻給甩了過去,大咧咧坐在主位之上。
他端著王仕鴻喝過的茶盞,大口灌了一口,便橫眉冷對的看著眾人。
「都給本官跪下!」
王仕鴻有些慍怒,道:「本官是洪武十八年進士及第,大明也素無跪禮,暴御史,你欲僭越也?」
「廢話真踏馬多……嘶!」
暴昭倒吸一口涼氣,摸著嘴角上的水泡,「媽的!這幾天火氣有些大,要心平氣和。」
一路從海鹽殺到嘉興,暴昭脾氣越來越大,尤其看到這群兔崽子在浙江沿海做的這些畜生事,容不得他脾氣不大。
今天一早,又收到了皇爺的命令,責令他快刀斬亂麻,不要在浙江耽誤太多時間,回去之後有要事要宣布。
什麼要事?
暴昭心裡大抵已經明白了。
今早接到的文書很奇怪,以前老爺子殺人,哪會管那麼多後果,可今日不同。
文書上交待了自己如何釣嘉興縣衙的魚,如何讓他們主動認罪,甚至如何審訊,事情無比詳細,手段無比高明。
這分明不是老爺子的手筆!
暴昭心裡在顫,他知道,應天那邊在殺浙江官場的,怕就是老爺子口中的那位大明皇長孫!
這皇長孫,真給了暴昭太多驚艷,不說別的,單釣嘉興縣衙這條魚的本事,絕對比老爺子還要高明!
暴昭收攬心思,抬手一指嘉興縣令王仕鴻,喝道:「說說!走私了多少?斂財斂了多少?」
「都跪下!」
暴昭怒道,「還有臉站著!身為大明官,治國沒見你們使出多大力,走私的力道倒是挺大!」
他說完。
便有軍兵,直接將屋內八人給按跪倒在地。
王縣令面頰慍紅一片,他知道現在不能露出絲毫怯弱,一旦露怯,一切就真全完啦。
「暴御史……你放肆!本官要向朝廷彈劾你暴力執法!」
「你誣陷同僚,意欲屈打成招乎?」
暴昭不耐煩的道:「屈打成招?本官需要屈打成招什麼?若沒證據,本官會如此?」
「以為林家供出你們,你們也能沒事是吧?以為本官查不到你們走私的錢財是吧?」
「本官需要費這點事?」
「本官若沒點證據,會來找你們麻煩?」
「來人!」
「全部抓起來,壓到牢獄內!」
「一會讓倭奴過去找他們對質!」
暴昭齜牙陰冷的笑笑:「本官不需要什麼物證,有倭奴的人證在,本官看你們怎麼辯駁?」
「還真以為本官會費事去查別的?直接抓了倭奴,所有事一了百了!」
等暴昭說完,縣衙內,眾人具都瞪大了眼睛。
好幾個人全身已經激烈顫抖。
暴昭將所有人的反應都看在眼裡。
一會兒單獨審的時候,搞個什麼『坦白從寬』之類的。
就這幾個慫包,怎能經得住詐?
乖乖!不得不說,皇孫這一招無中生有,單獨審訊,手段是真的高!
哪兒有什麼倭奴啊!不過都是暴昭瞎扯的罷了!就是為了給這些人造成巨大的心裡壓力!
沿海起了一場颱風,在浙江沿海掀起一場雨。
雨勢很快蔓延到應天。
朱府的門外已經淅淅瀝瀝下起了雨。
雨越來越大,脆聲打在院落內~青石板的道路上。
朱元璋躺在門前的搖椅上,淡淡看著門外,自顧自晃動著搖椅-。
朱雄英在案牘上研究著交趾的稅收。
「朱雄煥?」
這是朱雄英第一次聽到自己這個名字,火字旁的由來,不由有些好奇:「原來如此。」
朱雄英深吸口氣,繼續道:「現在官場都在傳我監國復活,就連檀兒都知道了這事,那麼想必民間肯定也會知道這些事。」
「宮裡面那些人,不可能不知道。」
「有人拿著我做文章,爺爺您為什麼遲遲不見動作?」
朱雄英有些狐疑的看著老爺子,不解的問道。
朱元璋笑笑,道:「興許咱早就知道了呢?」
朱雄英道:「那為什麼……額!」
面色有些震動,朱雄英倒吸涼氣:「您在設計?」
朱元璋不置可否的道:「是啊。」
朱雄英有些凝重。
不過很快又釋然了,無論如何,這事和自己八竿子打不著關係。
他看了一眼淡定的老爺子,道:「我明白了。」
朱元璋一愣,回首看著朱雄英,道:「你明白啥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