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靖嚇的一愣,急忙冷汗涔涔的道:「皇,皇孫殿下,上次,本官有眼無珠,不識皇孫殿下之身份。」
朱雄英攙著他的手,笑道:「不知者不怪,您是咱大明刑部的掌舵人,咱爺孫都指望著你明正典型,下次無需這般多禮。」
身份轉換之後,朱雄英依舊謙卑有禮。
並沒有搖身一變,而轉變出任何高傲的姿態。
如果說這樣的人不能成大事,楊靖真不知道還有什麼人有資格!
朱雄英端著茶盞,淡淡呷了口,隨後開口道:「楊大人,說說海鹽,嘉興知縣的情況。」
楊靖一愣。
忽然心裡明悟。
看樣子,皇爺是將這難啃的骨法,交給皇長孫來處理了!
他忙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道:「回殿下,暴左都御史將嘉興、海鹽兩名主犯送來的時候,他們只是交待了自己的罪證,應當是想將勾連倭寇、屠殺村落,走私貨物之罪名一併扛起來了。」
「下官之刑部,也在連天加夜做工作,甚至用上了刑具,但他們依舊咬著牙,無論如何都不吐露更多的人。」
這塊骨頭難啃之處就在於,他們是大明的官,也知道他們的下場,必死無疑!
只要不將上面的人咬出來,他們的親屬後代,依舊會被人庇佑。
可一旦更多的人被他們咬出來,那他們的家族將會蕩然無存。
浙東是一塊碩大的利益團體,能出現這麼多違法亂紀的事,自然不可能只有兩名知縣就能運轉的。
在他們之上,一定還要更大的利益團體,甚至官僚團體。
朱元璋要的,不是兩名知縣,要的是那一份背後的名單!
只要得到這份犯罪集團鏈的名單,朱元璋才能有的放矢,一個個的去料理!
楊靖抱拳請罪。
朱雄英想了想,道,「用了刑具都不開口,看來他們是鐵了心,想自己扛下來了。」
除了錦衣衛這種暴力機構,
一般來說,以刑部為首的三法司,是不會輕易動刑的。
又因他們是大明科途出生的官,刑部也不敢用大刑,免得真到三法司會審的時候,會有人說是屈打成招。
文人的那張嘴,就連刑部也不敢輕易觸碰。
「成,帶我去看看。」
朱雄英開口,背著手起身。
楊靖慌忙站起來提醒道:「殿下,這群人都是硬骨頭,這個差,恕臣斗膽,您不該接下來。」
朱雄英知道楊靖什麼意思,他剛進入皇宮,許多官吏都在盯著朱雄英的一舉動。
朱雄英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他能力的體現。
這個差事,
若是辦砸了,會受人口舌。
朱雄英感激的看了一眼楊靖,道:「沒事,他們讀書人,不是說大丈夫敢為人先麼?」
「如果凡事都畏畏縮縮,本著不犯錯不會錯的心裡,那我還能做什麼事?」
楊靖一愣,肅穆道:「皇孫殿下高義!老夫便是拼了命,也要協助皇孫殿下將此案辦的漂漂亮亮的!」
朱雄英笑笑,「你有心了。走吧。」
楊靖給朱雄英撐傘,實際這有些於理不合。
朱雄英想自己撐傘。
但楊靖執意如此,朱雄英也就不多推脫。
一路上。
遇到許多官吏,他們無不用異樣的眼光,看著朱雄英,又默默的看著給朱雄英撐傘的刑部書!
這其中的政zhi意義,不言而喻。
實際楊靖目的,也就是為了這種效果。
老狐狸的心思,朱雄英看的都很通透,心裡有些感激,但自也沒多說。
不過楊靖這份恩情,朱雄英記住了。
牢頭已經換了新人,上一次在牢房內對朱雄英不恭的牢頭,早被楊靖遣返回家。
朱雄英背著手,走在逼仄阻暗的生房內。
嘉興知縣叫王仕鴻。
半月之前,他還在嘉興縣端著茶水喝茶,他還是在浙東一言九鼎的人物,如今己成階下囚。
朱雄英走到牢獄門前。
他看著披頭散髮,身穿白服黑字的王仕鴻,想了想,對楊靖道:「將門打開。」
楊靖有些躊躕,畢竟對方已經必死無疑,楊靖也擔心他們會對朱雄英施暴。
「沒事。」
朱雄英再次開口。
「明白,殿下。」
楊靖不再猶豫,將牢房大門打開。
朱雄英背著手走進去,看著桌子上的殘羹剩飯,道:「王大人。」
王大人看著來人,眼神若有所思。
他做了六七年的官,還在逝東那種複雜的地方為官,這雙眼睛自然犀利。
見刑部尚書都對眼前年輕人如此恭敬,便大笑道:「想來閣下,便是大明流傳甚廣的皇長孫吧?」
朱雄英道,「王大人,不愧久居逝東為官,這雙眼睛夠犀利。」
王仕鴻笑笑,「本官何其有幸,能見到死而復生的皇長孫?就是不知道是真是假了。」
楊靖指著王仕鴻,大喝道:「汝敢對皇孫殿下,如此不恭?」
王仕鴻笑著道,「本官實話實說,本官忠君為上,怕皇爺被人蒙蔽,怕有不軌之人冒充皇長孫。」
「大膽!」
楊靖再次大喝。
朱雄英笑笑,阻止了楊靖。
看著嘉興知縣,開口道:「我是真是假,不必你費心,說說吧。」
「說什麼?」王仕鴻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
他不會知道,接下來他認為的黃口小兒,會成為他的夢魘。
……
刑部尚書楊靖,命人搬了一柄太師椅來到牢房。
朱雄英撩了裙擺。緩緩地坐下,目光如炬的盯著嘉興知縣王仕鴻。
雖然他並不大,但他接觸的人都是大明項級權貴,又加上老爺子和父親朱標,給予他許久的培養,沒有人能小覷朱雄英。
王仕鴻微微一愣。
這小子年紀不大,但那陡然凝重起來,那顰動中展現的氣勢,都令人心悸萬分。
不過他還是年輕。
王大人深吸口氣,鎮定心神,裝出一副不以為意的樣子。
「你說你忠君愛國。」
朱雄英緩緩地開口,「那我問問你,忠的是哪裡的君,愛的是哪家的國?」
王仕鴻道:「忠的是大明洪武,愛的是漢家江山。」
朱雄英冷笑:「十餘年科考,就培養出你這樣的人?」
「滿口仁義道德,暗地裡男盜女娟,到現在你,還在和我擲地有聲的談論大義?」
「嘉興縣一百三十人,村落的百姓沒有死在倭奴的倭刀之下,反而死在了護衛他們的大明軍手下。」
王仕鴻反駁道,「此乃海鹽知縣所為,與我無干。」
朱雄英嗯了一聲,對身旁楊靖道,「記下來,王大人說此事是海鹽知縣所為。」
楊靖一愣,趕緊持筆記錄。
王仕鴻也微微一愣,再抬頭看著朱雄英,眉宇中多了幾分凝重,便開始默不作聲起來。
朱雄英繼續道,「大明朝廷三令五申,凡沿海百姓,不得入海,百姓不敢入海捕魚,你們卻敢出海走私。」
「你因此得到巨大財富後,你可曾有一點點想過,將這一筆巨額財富,反饋到浙東百姓身上?」
王仕鴻依舊不開口。
他不敢開口。
深怕自己的一句無心之言,就會落入這如狐一般的皇孫圈套之中。 他剛才那句話,已經落入了皇孫朱雄英的圈套。
與其如此,不如沉默。
朱雄英冷冷的盯著他,朝廷不斷有人阻止大明開海。
朱雄英知道,有一部分人是摻雜著私心的。
有一部分人是真怕開海之後,會造成倭寇匪患。
凡事都有兩面性,朱雄英不去主觀臆斷那些人是真的有私心,還是真的為國朝考量。
他儘量將人心想的好。
判嘉興知縣。
朱雄英還有另一層目的,他想揪出幾個京官,想以他們明正典型,從而給以後開海,做一次提前預演。
「每一次的走私,都意味著不斷的壯大浙東海商的成員,長此下去,逝東已經不屬於朝廷。」
「這就是你說的,忠君愛國?你們是打算將浙東,打造成你們的小朝廷,忠的是你們的財富,愛的是你們自己的國?」
「朝廷放任你們一次次,方國珍的餘孽在福建南海搶劫走私,倭奴在東邊浙江沿海殺戮。」
「大明因為你們而死的官兵、百姓有多少?一百?二千?」
「這些人都有家人家都或都是家裡頂樑柱,一個家庭垮了,你們視若無睹,你們是臭蟲!是在吸大明的血,啃大明的骨,然後現在你居然,還能義正言辭的說你忠君愛國?」
「王大人,我給你機會,畢竟你只是走私,或許還有活的可能,別在和我假裝仁義廉恥,說!!」
王仕鴻看著朱雄英,朱唇輕啟,喃喃道:「你真可以讓本官活?」
楊靖一喜。
趕緊握住毛筆,手已經開始顫抖。
終於要撬開了!
然後王仕鴻忽然大笑,「哈哈哈!小子,你當本官是三歲小孩?你真以為這點可笑的伎倆,就能讓本官就範?本官吃過的鹽,比你吃過的米都多。」
「你!還嫩的很!!」
「來啊,砍了本官,來啊!你不砍了,我你是孫子!」
王大人他暴跳如雷,面色血紅。
朱雄英也忽然大笑起來。
王大人臉色凝重:「你笑什麼?」
朱雄英搖頭:「沒什麼。」
他背著手,對楊靖道:「是個硬漢。」
朱雄英已經當先背著手走了。
楊靖無奈。
只能惡狠狠,瞪了嘉興知縣王仕鴻一眼。
就這?就這點手段?
本官當你多厲害,原來見會唬人?
王大人冷笑。
……
外面下著雨。
朱雄英呼吸著牢房處的新鮮空氣。
因為連日來暴雨的緣故,讓牢獄內充斥著霉腥味很是難聞。
此時暢快的大口呼吸新鮮空氣,竟有幾分心曠神怡。
沒多時,
楊靖跟了出來,垂著腦袋道:「殿下,這些人都是老狐狸,以後下官慢慢審,您莫灰心。」
朱雄英回頭看著楊靖,道:「誰說我灰心了?」
楊靖一愣。
朱雄英道,「你一會按照我的說法去做。」
說寶,他帖耳在楊靖耳邊說了許久。
楊靖眼神忽明忽暗,等朱雄英說完,楊靖依舊一頭霧水,不解的看著朱雄英:「殿下,這……這能行麼?」
朱雄英自信的道:「去做吧,越是強硬不怕死的人,越是容易撬開口,傍晚。頂多傍晚他就會開口。」
楊靖依舊帶著幾分狐疑,不過還是點頭,「好!」
朱雄英嗯了一聲:「我先回東宮,他開口了,楊大人你去找我。」
「臣,遵旨!」
等朱雄英走後,楊靖依舊站在牢房前發呆。
咬了咬牙,楊靖喝道:「來人!」
「去提一桶水,找漏斗來。」
「將王仕鴻綁在太師椅上,不要讓其動彈!」
獄卒們紛紛狐疑,不過還是按照楊尚書的話去辦事。
很快,刑具到了牢房。
王仕鴻看在眼裡,哈哈大笑,「還要用刑嗎?就這點手段麼?來吧,儘管來!」
話音落下,那些人和之前一樣不為所動。
只是這一次,卻有些與眾不同。
獄卒們沒有一人說話,先將王仕鴻給固定在太師椅上,將其捆綁的死死的。
「你們做什麼?」
王仕鴻大呼,不過獄卒們依舊都默不作聲。
王仕鴻有些驚恐不安,想扭頭看看後面的情況,卻發現如何也看不到背後究竟在做啥。
然後,就見又有獄卒提著半桶水過來。
默然的將半桶水,放在王仕鴻的身後。
王仕鴻壯著膽子,喝道:「休要裝神弄鬼!」
大呼之間。
站在前方的獄卒,突然抽出一柄匕首。
王仕鴻呵呵道:「怎麼?要結果本官?大明文人們怎麼譴責汝等?」
依舊沒有人理會王仕鴻。
絕對的沉默之下,讓王仕鴻的心漸漸加快跳動。
「你們究竟在幹什麼?」
「額。」
噗呲!
王仕鴻忽然感覺,自己手腕一陣冰涼。
再然後就是『滴答』『滴答』的滴水聲。
他被牢牢的捆綁在太師椅上固定,身軀使不上一點力,努力的扭頭,可無論如何也看不到後面的情況。
只感覺手腕有些疼,安靜的牢房內,滴答聲不絕於耳。
獄卒們做完這一切,默然的離開牢房。
昏暗的牢房內,再次陷入絕對的沉默。
「你們想弄死本官?」
「哈哈,皇長孫的手段,也不過如此!」
「對大明文官,施私刑?」
「汝會受天下文人的謾罵,哈哈哈!」
「以為本官會怕?本官不怕!」
陣陣歇斯底里的叫喚,換來的依舊是絕對的沉默,以及回聲和滴答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