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現在沐王府那名親軍指揮,無疑是最可疑的,但朱雄英,倒是覺得兵部這三人有鬼。
引起西南十司和朝廷的矛盾?
明初直到末期,十司一直都是令大明朝廷頭疼的事。
十司制度是對朝廷政權,無力顧及的西南邊陲地區,十人頭目的一種籠絡手段。
核心是「以十宜治民」
朝廷承認各十司民族的首領世襲地位,給與其官職頭銜,以進行間接統治。
可問題是朝廷的,敕詔實際上,並沒有能夠得到真正的貫徹。
換句話說。
西南十司的存在,就相當於大明內部的小朝廷,不受應天朝廷的牽制。
如果這次劫稅銀,是為了讓朝廷和土司加劇矛盾呢?
順著這條思路去想,朱雄英突然愣住了。
那麼結果是什麼?
大明分兵過去防禦十司,十司和朝廷形成對峙,叢而分散西南川蜀、雲貴等地。
如果真對峙,這一部分兵力要一直留守在十司,那麼朝廷的兵力無疑會銳減!
朱雄英面色,漸漸沉重起來。
大明朝廷兵力的銳減,對誰有好處?
誰會是最後的獲益者?
朱棣!
朱雄英心驚肉跳。
會不會是這樣?
有沒有這種可能?
如果真有。
那就意味著雲南和兵部,一定有朱棣的內應在!
越是深入想下去,朱雄英就越是不寒而慄。
與此同時。
廖家兄弟,從外面走了過來。
朱雄英收攏心思,道:「怎麼了?」
廖鏞道:「殿下,刑部尚書楊大人,到了。」
朱雄英愣了愣,「這麼晚了,有什麼事?」
「似乎,是和牢獄裡那個人有關。」
和那個人有關?
朱雄英眼眸凝重。
「成,去請楊大人過來。」
片刻之後,
楊靖焦急走來,見著朱雄英,依舊震驚不解:「臣楊靖,參見皇孫殿下。」
朱雄英道,「不必多禮。楊大人,怎麼了?」
楊靖顫聲道,「王仕鴻招了。」
「哦?」
朱雄英也有些意外,本來以為可能要等到明天,沒想到才一個下午,那廝就受不了了。
「我還當他,真是一塊硬骨頭呢。」
朱雄英嘴角勾出一抹不屑的冷笑,「名單給我看看。」
楊靖趕緊將王仕鴻交待的名單,拿給朱雄英,朱雄英看完,倒吸涼氣。
浙東涉案的人不可謂不多,且都是有權柄的高官。
「海鹽知縣,還在關著?」
楊靖趕緊回道:「是!」
朱雄英站起身,看了一眼楊靖,道:「看來,今晚你我不能睡了。」
「走吧,真正的好戲要上演了。」
「海鹽知縣……」
他本以為嘉興知縣審完,這案子就可以三法司會審了。
卻沒想到,朱雄英居然還覺得不夠。
片刻之後,楊靖才回過神,忙不迭道,「殿下,還要審?」
朱雄英點頭道:「自然,走吧。」
楊靖不敢耽擱,急忙跟著朱雄英,再次朝刑部走去。
入夜之後。
雨下的小了一些。
等抵達刑部牢房路過,王仕鴻牢間前,王仕鴻突然叫住了朱雄英。
朱雄英側身看著王仕鴻,淡淡的道:「有事?」
王仕鴻笑道:「沒事,皇孫殿下,本官小瞧你了,大明後繼有人了,哈哈哈!」
朱雄英沒理他,繼續朝前走去。
夜色已經深了。
朱元璋躺在楊上,輾轉反側。
腦海中,全都是今天楊靖說的話。
老爺子實在太好奇了。
好奇朱雄英,究竟為什麼就能將人活活的嚇成那個樣子。
這究竟是什麼道理?
暴雨在外面畦里啪啦的下著,讓朱元璋更加心煩意亂。
一代帝王,還從沒有像今天這樣抓耳撓腮。
老爺子乾脆也不睡了,起身披了一件衣衫,對外道:「來人,去東宮。」
皇宮是鏈著東宮的。
只要過了景龍門,就能進入東宮的地界。
整個紫禁城,成大中軸設計,囊括了皇城外郭,皇宮正殿,後宮,東宮。
一般老爺子不召人侍寢,都會在皇宮謹身殿,或者養心殿就寢。
從謹身殿走出來,這裡距離東宮不過一里之遙。
幾名錦衣衛在前開路,又幾名太監抬著朱元璋,朝東宮面去。
因雨夜天黑的原因,宮城內的青石板路滑,朱元璋難得沒有自己走路。
與此同時。
東宮的清承宮內,燈火如晝。
從清寧宮端敬殿搬出來之後,朱允炆母子,便搬到了遠離東宮正宮的寢殿。
清寧宮緊連著清禧宮,清禧高的隔壁才是清承宮。
此時的清承宮,真是朱允炆母子居住的寢殿。
昏暗的燈光下,倒影出朱允炆興奮的側臉。
呂氏有些好奇的,看著朱允炆,不解的道,「昨了,兒子。」
朱允炆嘆了口氣:「娘,有天大的事。」
呂氏笑笑慈愛的看著兒子,問道:「哦?什麼天大的事呀?」
朱允炆放下書本,忙不迭道,「娘,老三宮裡的太監,秘密告訴孩兒,說老三和他的貼身丫鬟染指了。」
呂氏一愣,隨後一喜,「這還真是一件天大的事。」
朱允熥什麼身份?
老大的親兄弟,朱元璋的嫡孫。
自朱雄英搬到東宮,老三事事都在為老太著想,就連柴薪布緞、茶瓷肉麵的日常供給都偏著。
呂氏冷笑道,「老大自從來東宮,就從沒來給本宮請安,也從不曾和你這個弟弟說幾句話。」
「呵呵,想來老三那傢伙,已經在老大那邊,將我母子兩編排的十惡不赦了。」
老三以前受到她母子兩欺辱,現在老大回來了,還不怎麼惡毒怎麼告狀?
這都在呂氏意料之中。
若是不然,朱雄英搬到東宮之後,為何連最基本的禮儀都不做?
當然她們不知道的是,朱雄英自來東宮之後,一直在忙碌之中,哪有時間去拜見他們母子。
直到現在,朱雄英還在刑部做事。
呂氏看了朱允炆一眼,開口道:「兒,這是好事,老大那邊沒犯錯。老三這邊卻失德了。」
朱允炆忙不迭道,「娘,那該怎麼辦?我們去說?」
呂氏搖搖頭:「不得,要讓老爺子自己發現。」
「咱們不要弄巧成拙,不著急,不著急。」
呂氏安撫著朱允炆,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母子二人正說話間,有太監焦急走來:「娘娘,皇爺來了。」
呂氏漫不經心的道,「來就來了。」
反正皇爺那眼睛裡面都是老大,來東宮不稀奇,自老大搬進東宮之後,皇帝沒少來東宮,可哪次是來找自家兒子的?
太監略有深意的道:「大爺不在端敬殿。」
那太監目光有神,繼續道,「三爺前不久說要休息了,還說誰都不要打攪他,唯獨將寶瓶叫過去,伺候他。」
那太監眼中,露出一抹笑意。這話什麼意思,呂氏瞬間懂了。
她從袖籠內掏出一錠碎銀子:「賞你的,下去吧。」
「謝娘娘!」太監極速告退。
等他走後,
原本平靜的呂氏,臉色一喜,激動的看著朱允炆:「兒,咱機會來了!」
朱允炆有些懵懵懂懂,不解的看著呂氏,開口道:「娘,啥機會啊?」
「見你爺爺的機會。」
朱允炆趕緊道:「可皇爺爺,沒召見我們呀。」
呂氏笑道:「你這傻孩子!現在就是要將老三打入十八層地獄最好的時機,錯過了,下一次……不知道要等到啥時候,快走!」
「啊?」
朱允炆有些不理解,不過已經被呂氏拉著,急促朝端敬殿走去。
……
朱元璋在外面等待許久。
聽到外面有腳步聲,老人臉色一喜,忙不迭站起來,待看清楚來人之後,眼瞼又垂了下去。
「兒媳參見皇爺。」
「孫兒見過皇爺爺。」
朱元璋看著她們:「你們怎麼不睡?」
呂氏趕緊道,「回皇爺,本來是要睡了,聽聞皇爺來了,便又起了。」
朱元璋搖頭,「咱不需要你們照顧,回去吧,都回去吧。」
「雄英那孩子呢?」
呂氏踢了踢朱允炆,朱允炆這才反應過來,忙不迭道,「皇爺爺,大哥辛苦,現在還在刑部。」
朱元璋驚愕的看了一眼朱允炆,見他眼中流露出的懊惱,不由唏噓道,「你啊,不要給你大哥難看。」
無論如何,這對母子沒有因為朱雄英的到來,就心生不悅,朱元璋還是開心的。
一家人,就該如此。
是你的。
咱從不齊嗇賞賜給你,不是你的,最好不要貪心。
儘管自己生病期間,朱允炆棄自己而去,還想著法子爭儲,樁樁混帳事,老人現在已經忘的一乾二淨,
對於家人的包容,朱元璋已經做到了極致。
此時見朱允炆這辛酸懊悔的模樣,朱元璋心裡也莫名有些心疼,所以才柔聲說了這些話。
朱允炆笑著點頭,「皇爺爺,您說的是。」
朱元璋點點頭,問道:「老三麼?」
老三……
朱允炆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呂氏趕緊笑著道:「回皇爺,小三爺早早回寢殿啦,估摸著這會兒還不知道您來。」
朱元璋感眉冷冷的道:「怎麼?他宮裡太監,已經將他架空了不成?」
呂氏忙著道:「皇爺多心了,方才兒媳已經央人去通知老三,不過他宮裡太監說小三爺有要事在自己房間。」
朱元璋有些好奇,「去將他宮裡太監叫來。」
「是!」
沒多時,一名太監急促走來。
「陛下!」
太監行禮。
朱元璋嗯了一聲,道,「你家三爺,現在在做什麼?」
那太監吞吞吐吐的道:「不……不知。」
朱元璋愈加狐疑。
天色也不是太晚,按常理來說,這時候應當不是入眠的時候。
老三那傢伙不會知曉咱來了,都不懂過來請安的。
「走,帶咱去看看。」
「這……」那太監有些顫抖。
朱元璋愈加狐疑。
朱允炆趁此機會,去攙著朱元璋起來,「皇爺爺,外面路滑,孩兒陪你。」
朱元璋笑笑,「有心啦。」
「伺候皇爺爺應該的。」
「爺爺……」
朱元璋狐疑的看著朱允炆,問道:「咋啦?」
朱允炆雙目流露出深情,悔恨的道:「爺爺,那日您生病,孫兒真的回來給您祈福了。」
見朱允炆垂頭喪氣的樣子,朱元璋心下一軟,「好了,事情過去了,不要提了。」
說話間。
朱允炆攙著朱元璋,來到清禧宮。
守門的幾個太監,正在清禧宮門前左右看望,見到朱元璋和朱允炆,幾名太監倏地一愣。
朱元璋蹙眉,「開門!」
太監有些為難:「皇爺,三爺說……」
「恩?」朱允炆打斷,怒道,「你們,想死了?」
幾名太監冷汗涔涔,慌忙道:「不敢,奴婢不敢。」
清禧宮的太監,顫顫巍巍的將大門打開。
朱元璋淡漠的瞥他們一眼:「你們,就在這站著!」
老爺子心裡狐疑,鬼鬼崇祟的,老三這小子究竟在作甚?
「走,咱們進去。」
朱元璋對朱允墳說道。
朱允炆忙不迭點頭:「是,皇爺爺您先。」
兩人的腳步都有些輕。
越進到裡面,
朱允炆一顆心在跳躍。
少頃,兩人來到一處亮著燈火的廂房前。
朱允炆作勢要上去敲門,卻被朱元璋阻止。
老爺子支棱著耳朵。
屋內傳來輕聲細語。
「只要能跟著三爺,寶瓶不要名分。」
「那哪行?你且安心,屆時我找大哥,將你在宮內的名違給除了,還你一個良籍,然後明媒正娶的給你娶了。」
「皇爺爺他,不會知曉這些事的。」
「嗯,一切聽三爺安排。」
「……」
這番對話……
使得朱允炆,偷偷瞥了一眼朱元璋。
老爺子的雙眉不禁皺起,臉上漸漸燃起怒火。
「寶瓶是誰?」
朱允炆忙低聲回道,「爺爺,您,您別生氣。」
「咱問你,寶瓶是誰?」
朱允炆道:「是是東宮的婢女。
朱元璋瞭然,臉上浮現出濃烈的怒火。
蒼老的麵皮上,褶子在有規律的顫抖跳躍!
「好啊,為了一個低賤的婢女,要欺騙他親爺爺,哈哈!!」
朱元璋臉頰,開始扭曲起來I
屋內兩人,頓時大驚失色。
無窮的怒火,從朱元璋心頭源源不斷湧上頭!
氣憤之處,不僅僅在於堂堂尊貴的皇室嫡孫,不分尊卑的和賤籍奴婢私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