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力的過度,需要平穩。
尤其涉及到,大面積的地方官。
可以殺,但要緩緩殺。
朱元璋殺人很有講究,要儘可能的保持地方穩定,保證大明根基的穩定。
楊靖趕緊道:「明白了,皇爺。」
朱元璋嗯了一聲,「下去吧。」
等楊靖走後,朱元璋便繼續端著茶,想了想,突然搖頭,會心笑了笑。
這小子。
和咱像,又和咱不像。
呵呵……
老爺子笑著低頭,徐徐吹著黃湯。
真要批奏疏之際,外面有太監躡手躡腳走進來。
「皇….皇爺。」
小太監臉色不太好。
朱元璋頭也沒抬,淡漠的道:「說。」
「皇爺,昨晚……昨晚大爺帶著三爺去闖了禮儀局。」
朱元璋一愣,緩緩地將手中的毛筆放下。
朱元璋冷漠的抬頭,看著大殿上的太監,輕飄飄的問道:「然後呢?」
「大爺踹了幾名太監,讓禮儀局的首席太監,昨夜不要為難寶瓶。」
「之後就回去了。」
朱元璋輕描淡寫的哦了一聲,嘴角卻在微微抽著,顯然在努力的抑制住怒氣。
朱元璋緩緩閉上眼睛。
剛才漏出來的殺氣,漸漸的消了下去。
「還知道一些分寸,啊。」
朱元璋笑了笑,「小子,咱讓你知道什麼是皇權。」
朱元璋突然睜開眼睛,叫住面前的小太監:「將禮儀局首席太監,給殺了。」
那小太監混身一顫。卻也不敢違抗朱元璋的命令,急忙道:「明白!」
等小太監走後。
朱元璋緩緩的靠在背後的太師椅上,雙目再次閉了起來,不知在想些什麼。
……
另一邊。
清寧宮的天已經亮了。
微弱的晨曦紅光,照耀在斑駁的老槐樹上,倒映出一縷縷影子。
夏末時節,經過數日的暴雨之後,炙熱的陽光,再次烤在大地之上。
端敬殿是屬於老式建築。
古代建築最大的特點,就是冬暖夏涼。
尤其是夏天在這種深邃的房屋內,酷暑會被消除一部分。
朱雄英早就忍著困意起床。
昨夜只睡了兩個多時辰,放在後世來說也就五個多小時。
他有早起的習慣。
一日之計在於晨,朱雄英不想浪費清晨思考的時間。
早晨起來之後,草草吃了早飯,又在院落內打了一會兒拳。
現在沒有秦淮河可以跑,他就退而求其次,在端敬殿內架起了木樁,早晨起來可以打打木樁,權當鍛鍊。
洗了澡之後。
他回書房,拿著昨日鐵鉉送來的交趾文書,在端敬殿看了起來。
殿面前。
是廖家兄弟,在一點點和朱雄英說著,朱允熥以及寶瓶的往事。
朱雄英低頭看著解縉送來的文書,聽著廖家兄弟的敘述。
廖家兄弟有些好奇,卻也不知道朱雄英是怎麼做到一心二用的。
交趾的情況,目前一切都算良好。
西南邊陲的茶馬貿易,已經做了起來。
從占城而來的銀子,也很好的補充了交趾海軍軍費的捉襟見肘。
南海已經建出了一艘超級大的戰船,六桅長五十九米的寶船!
解縉此次來文書的意思,是想讓朱雄英調幾門虎蹲炮,以及火器去交趾,以給南疆海軍配備。
等他看完來自交趾的文書。
廖家兄弟也將,朱允熥和寶瓶的過往說完了。
朱雄英點點頭。
按照老三那性子,如果寶瓶真出事了,他恐怕真要廢了。
寶瓶於他而言,已經不僅僅只是一個奴婢、婢女,更多的則是種信念。
朱雄英能理解這種感受。
可在如此強勢的朱元璋手裡,想解救寶瓶,無異於虎口東食。
朱雄英得好好想想,究竟怎麼樣,才能讓老爺子放棄處理寶瓶。
朱雄英想了想,抬眼看著廖家兄弟,忽然問道:「昨晚老爺子來之前,你剛才說,朱允炆母子來了端敬殿?」
廖鏞愣了愣,他真沒想到殿下居然真的都聽進去了,於是忙不迭點頭:「沒錯。」
朱雄英哦了一聲,道,「也就是說,朱允炆母子是知道老爺子來了的,之後就帶著老爺子去了清禧宮?」
廖鏞點頭:「是。」
朱雄英嗯了一聲,端著茶水漫不經心的喝著。
沒多時,外面有人急促走來。
「奴婢,參見皇孫殿下。」
來人是一名小太監。
朱雄英愣了愣。看著那名小太監,不解的道:「你是……」
「奴婢禮儀局的。」
朱雄英哦了一聲,難怪感覺有些似曾相識。
「有什麼事?」
那小太監戰戰兢兢的道,「咱們,咱們首席太監,被皇爺給斃了。」
唰!!
朱雄英猛地愣住。端著茶杯的手忍不住一顫。
似乎看到朱雄英的失態,廖家兄弟擋住了朱雄英的身影,指著那名太監道:「這裡沒你事了,下去吧。」
等那名太監離去,廖家兄弟才側過身子,急忙給朱雄英請罪:「殿下,恕罪。」
朱雄英搖頭,想了想,開口道:「謝了。」
兩兄弟忙道:「大爺,您言重了。」
朱雄英緩緩的將茶杯放下,雙目漸漸有些無神起來。
朱雄英呆怔的,坐在端敬殿的太師椅上。
剛才廖家兩兄弟,明顯看到朱雄英的失態。
印象中,自家的大爺從沒有想今日這般微微失態。
為了保護朱雄英的面子。兩兄弟很好的將朱雄英失態的一慕,給擋在身後,從而不讓面前的太監發現朱雄英的異樣。
這有些僭越。
但朱雄英卻知道,這兩兄弟是真心為自己好。
「大爺,沒事兒吧?」
「我昨晚答應過,禮儀局首席太監,會保他安全。」
「可他,還是被老爺子殺了。」
一股無力感,深深的湧入到朱雄英的腦海。
他知道,昨晚帶著朱允熥去沖禮儀局,觸怒了朱元璋。
「大爺,卑職斗膽。」
廖鏞欲言又止。
朱雄英沒有睜眼,只是道:「我將你二人當成兄弟看,於我不要說客套話,有話說話。」
廖鏞點頭:「卑職斗膽,大爺、昨晚您不該管三爺的事。」「您該為以後考量,說包太逆不道的話,您如果登基了,隨便您做什麼都行。」
身份易換之後,朱雄英好像是不能在和以前那麼任性,當和朱元璋實打實的以祖孫關係相處的那一刻,就再也恢復不到以前那種隨心所欲的樣子了。
朱雄英都明白。
可他心裡,有著自己的堅守。
太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
一來朱允熥是自己的親弟弟,是父親的親兒子,他將自己當成了倚靠,當成了山。
自己有義務,幫著朱允熥做一點事。
二來,他也想試試朱元璋的底線究竟在哪裡。
就目前看,老爺子已經縱容了自己的胡鬧,如果他在狠辣決絕一點,他處決的就不是禮儀局的首席太監。
而會撕破臉,將寶瓶也處決了。
他是皇帝。
他有天下最高的權柄,芸芸眾生在老爺子眼中不過是,任人宰割的羔羊罷了。
可他沒有。
他還是給自己留下一點面子,只不過將自己的威嚴,在禮儀局面前擊打的粉碎。
老爺子還是在用他自己的手段,在警戒自己。
有些話。
朱雄英沒有深想下去,但廖家兄弟能理解。
廖家兄弟肅穆,開口道:「大爺安心,我兄弟受太子爺和大爺恩惠,於情於理,都向著大爺。」
朱雄英點頭。
兩兄弟一愣,急道:「不開心了,您….」
朱雄英阻止了兩兄弟說下去,道:「你們先下去,我想想該怎麼做。」
兩兄弟看了朱雄英一眼,然後嘆息離去,
如果朱雄英真放棄了寶瓶,明日他兄弟遇難,朱雄英是不是也會放棄自己呢?
兩兄弟心裡有些複雜,又希望朱雄英堅持下去,又不想朱雄英堅持下去。
等廖家兄弟下去之後,朱雄英再次端起茶盞。
不多時,朱允熥哭著走了進來。
朱雄英勉強擠出笑容,開口道,「你怎麼了?」
朱允熥有些痛苦,但還是道:「大哥,對不起啊,寶瓶,寶瓶的事……」
朱雄英笑著道,「大哥在想辦法,不要焦心。」
朱雄英沒有告訴朱允熥,禮儀局首席太監被殺的事,這些事情不必讓朱允熥知道。
他知道了除了徒增懊惱,悔恨,也無濟於事。
究竟怎麼樣,才能讓老爺子消除心中怒氣。
恐怕現在,
老人已經不在乎這件事的本身,更生氣的是,朱雄英兩兄弟拂了他的意。
可能最後老爺子最反感的,最壞的結果就是,遷怒到寶瓶身上。
他的說辭絕對沒用。
絕對不會有用,相反的,現在越是去激他,就會越讓老人想殺寶瓶。
朱雄英深吸口氣:「三弟,你信大哥麼?」
朱允熥篤定的點頭:「信!」
朱雄英道:「好,那就不要插手這件事,你插手了,她會死。」
「後面的事交給大哥處理,大哥保證,一定將她完整的還給你。」
朱允熥面色一喜:「多謝大哥!」
朱雄英拍了拍朱允熥的肩膀,「咱是親兄弟,不說謝,成了,回去吧,該幹嘛幹嘛。」
「好!」朱允熥點頭。
等朱允熥走後,朱雄英也緩緩站起身在大殿內,徘徊片刻,便背著手心事重重的出門。
本來想徑直出皇宮,但走到清承宮的時候,朱雄英還是駐足了。
不知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
另一邊。
呂氏和朱允炆正在中吃著早餐。
早餐很簡單,一碗稀粥兩個包子,兩個茶葉蛋。
「見過呂娘娘。」
朱雄英行禮。
古人講究禮儀,即便背後在怎麼要陰謀詭計,人前依舊禮數要做全。
呂氏看了朱雄英一眼,「原來是老大,早飯吃了嗎?」
朱雄英打量著呂氏,這是他這幾個月來,第一次以皇長孫的身份,和朱允炆母子見面。
「吃過了,最近在愁寶瓶的事。」
朱雄英嘆了口氣。
呂氏聞言,嘴角揚起笑容,但很快便收斂起來:「這事啊,我們也聽說了,你啊,也別太操心了,皇爺自有自己的打算。」
朱雄英點點頭,看著呂氏和朱允炆母子道:「是啊,皇爺自有自己的打算。」
「一家人和和睦睦,就極好了,這也是皇爺爺希望看到的事。」
「呂娘娘,我們都是皇爺爺的孫子,他如何也不會遷怒到他的親人身上,但外人就不同了。」
「今日寶瓶之下場,不知還會不會在別人上演。」
「我們每個人生存在這個世界上,都該有自己的認知和定位,強求不來的事就順其自然。」
「物極必反,必遭其噬。」
呂氏點頭:「對,我明白。」
朱雄英嗯了一聲,「那晚輩,就不打擾呂娘娘和二弟吃飯了。」
說著。
朱雄英抱拳行禮。單手背在身後離去。
等朱雄英走後,朱允炆忽然大笑:「大哥來示威!現在自身難保,還示威,哈哈哈!」
朱雄英這含沙射影的話什麼意思。呂氏自然聽的明明白白。
呂氏笑著道,「是啊,這說明老爺子對老大不滿了啊。」
「兒子,你看,事情正在一步步變好。」
「老三這一步棋,他下,就讓老爺子厭惡。」
「他不下,就讓老三疏遠。」
呂氏冷笑不止。
另一邊。
朱雄英漫不經心的,走在應天大街上。
幸運的是。
老爺子沒有限制朱雄英的出入。
清晨的應天大街,依舊如往日一樣的繁華。
連日來的暴雨退卻之後,人潮洶湧!
無數的走夫販卒,在街上來回走動,叫賣的吆喝聲不絕於耳。
道路兩旁。
有從城外挑著蔬菜瓜果,入城販賣。
朱雄英漫不經心的走著,忽然瞪大眼睛,不可思議的朝側方看去。
隨即他笑了笑,
走過去,拍了拍少女的肩膀。
「怎麼,你親自來買菜?」
徐妙錦回頭,看到朱雄英,面色一喜,激動的道:「你怎麼出宮啦?」
「奧,我最近學著自己做菜。」
朱雄英有些好奇的問道:「為啥要自己學著做菜?」
徐妙錦道,「在府上閒著也無聊,多學點東西嘛,你不是說我總是高高在上,不沾煙火氣麼?」
朱雄英一愣,看了徐妙錦一眼,追問道,「可你明明不要改變,活在自己舒適區不好麼?」
徐妙錦道,「人總要走出舒適區的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