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著臉頰,臉頰有些羞紅,道,「再說了,哪有媳婦兒不會做菜的,這不是….不是會被嫌棄麼?」
朱雄英笑笑。
兩人沿著應天大街,走到秦淮河畔。
秦淮河邊,有幾個下棋的棋簍子。
朱雄英坐在旁邊,漫不經心的道,「裡面發生了一些事,我暫時還沒想明白。」
徐妙錦愣了愣,隨後開口道:「出什麼事了?」
朱雄英繼續道:「我三弟和一名丫鬟好了,被老爺子知道了,關了起來,我昨晚試圖救丫鬟,老爺子卻殺了人給我示威。」
「馬四,平五。」
「炮五進三,將軍。」
朱雄英道:「總該要做出改變,不是你說的嗎?」
「和棋了。」
等朱雄英和徐妙錦走後,兩個老棋簍子倒吸涼氣:「踏馬的。哪裡冒出來的兩個怪物上,棋藝如此精湛。」
「長的那麼俊俏就算了,下棋還這麼利害?要不要人活啦?」
旁觀者清當局者迷。
當朱雄英,進入大明這個棋局之內,思維就被固化住,許多事他一個人難以想通。
老祖宗每一段話,都蘊含智慧,有些人能接觸到這個層面,會感受到這些話語的魅力。
有些人接觸不到,只能聽後笑笑。
朱雄英和徐妙錦,坐在秦淮河旁,看著兩名老棋簍子,下了一會兒棋,便要起身離去。
徐妙錦邊走,邊輕輕蹙起秀眉。
她微微看了朱雄英一眼,道:「不破不立。」
朱雄英愣了愣,駐足看著徐妙錦,「什麼意思。」
徐妙錦道:「你是當局者迷了啊。」
「啊?」
朱雄英有些不解的,盯著徐妙錦。
徐妙錦笑道:「皇爺是寵著你的,你越是想用智謀去和老爺子扳手腕,結果反而會適得其反。」
「以前皇帝要下嫁我的時候,你怎麼做的?現在為何不照著做啊?」
朱雄英搖頭,「不一樣。」
徐妙錦點頭:「一樣的。」
「不要和老爺子有疏遠感。他不是針對你,針對的是你處理這件事上,雖然我知道你已經故意放輕了手段。」
「但還是,觸了老爺子的逆鱗。」
「本身就不是什麼大事,你總是遇強則強,遇弱則弱,這樣其實並不是好事,並不太好。』
朱雄英笑著道:「我心胸還沒這麼狹隘,說說看,怎麼意思?」
徐妙錦道,「遇到老爺子這樣的強人,你就示弱嘛,老爺子總歸是疼你的,這事兒也不是大事,知曉那小婢女的人不就是那幾個麼?皇室的面子也沒丟了。」
「再說了,又不是你私通婢女,朱允熥還打算有什麼大作為嗎?老爺子對他有太太的期待嗎?」
「老爺子不就是,希望一家人平平安安的麼?」
朱雄英愣了愣,痴痴的看著徐妙錦,忽的開懷大笑,「你真是我得子房,我的小寶貝,我一下就通透了。」
「我先回去。」
說著,朱雄英焦急忙慌的轉頭離去。
可徐妙錦,卻感覺臉頰火辣辣的燙。
小……小寶貝。
她活了十八年了,哪裡聽過這種羞恥的言語。
此時感覺,
從頭皮到腳趾,都像是被煮熟的大蝦。
臉色火辣辣的,她能感覺自己的臉頰一定很紅,很紅!
可不知怎的,
見到朱雄英如此開懷,她竟鬼使神差的甜甜的笑了。
望著朱雄英雀躍的背影,徐妙錦笑容更甚,太膽的喃喃:「你也是。」
「五妹,你幹啥呢?」
身後,徐增壽聲章響起。
「沒事,你別管。」
徐妙錦將手中的蔬菜瓜果,扔到徐增壽懷裡。
「哥,你真是有病。」
說著,徐妙錦板羞臉轉頭離去。
徐增壽錯愕:「嗯,我怎麼就有病了?你才有病吧。」
紫禁城的謹身殿,旭日初升。
朱元璋昨夜輾轉反側,一夜未眠。
早早起床之後,便將蔣瓛喚了過來。
「他在幹什麼?」
朱元璋端著茶水,漫不經心的問道。
按照道理來說。
昨晚給那小子一點教訓,他該火急火燎的來找自己了才是。
為什麼一個早晨,一點動靜都沒有?
朱元璋心裡泛起嘀咕,也有些緊張。
臭小子,不會這點委屈都受不了了吧?
臭小子啊,爺爺不給你親自立規矩,你永遠不會這麼真情實意的感受到,皇權的恐怖!
只是昨晚將禮儀局首席太監殺完,朱元璋就後悔了。
後悔之處,
不在於殺了禮儀局的首席太監。而是踐踏了朱雄英的威嚴。
他明明對禮儀局的太監,保證過他的人生安全,咱隨手就將甚殺了。
這不是讓那小子的威嚴,顏面掃地麼?
以後誰還敢服他?誰還敢信他?
他說的話,還有啥威懾力可言?
還有啥可信度能信?
朱元璋有些後悔。
一把年紀了,昨晚還是沒壓住火。
蔣瓛趕緊回道,「啟奏皇爺,皇孫一大早吃了早飯,然後去清承宮拜了呂娘娘,之後就一個人出宮了。」
朱元璋忙道:「出宮幹啥?」
蔣瓛搖頭,「漫無目的的走著。」
朱元璋哦了一聲,揮手道,「咱知道了,你下去吧。」
老爺子幽幽嘆口氣,感覺心不在焉,強打起精神批著奏疏,卻總感覺有些乏味。
平日裡他十分勤政,對批奏疏孜孜不倦,但現在居然開始厭倦。
老人背靠在太師椅上,捂著額頭,不知想些什麼。
片刻之後。
門外太監急促走來,朱元璋精神一震,急忙問道,「可是咱大孫來了?」
太監輕輕搖頭,道:「啟奏皇爺,都察院再次上陳奏疏。」
朱元璋有些失望的道:「送上來吧。」
老爺子漫不經心的,翻著奏疏,這是一封來自河南的撥款上陳,需要朝廷遇撥十萬兩白銀去河南。
朱元璋在上批示:宜撥八萬兩,你河南緊巴點用。
批定之後,朱元璋又感覺索然無味。
沒多時。
太監再次急促走來。
朱元璋破口大罵:「又踏馬什麼事?」
太監趕緊小心翼翼的道:「啟秦皇爺,皇孫殿下求見。」
朱元璋一愣,急忙道:「將人快點帶來!」
少頃。
朱雄英出現在謹身殿的大殿之上。
朱元璋不悅的道,「站在那幹啥?到咱旁邊來。」
朱雄英搖頭:「不敢。」
朱元璋氣笑了,「你有什麼不敢的?禮儀局的人都敢踹,還有啥不敢的?」
朱雄英癟癟嘴:「您老不是說過麼了,尊卑有序,我踹他們。他們要受著。」
朱元璋啞口無言,「你…….」
他真沒想到,自己教這小子的道理,有一天會被這小子活學活用,而且還是對著自己!
朱元璋閉著眼睛,道,「那你就在殿中間站著!」
朱雄英笑呵呵的走過去,給朱元璋倒一壺茶。
朱元璋微微眯著眼,道:「咋了?怎麼又過來了?」
朱雄英道:「一碼歸一碼,皇爺爺您先喝茶在置氣。」
朱元璋扯嗓子大叫道,「咱生氣了嗎?咱生氣了嗎?」
朱雄英捂著耳朵,「您老,中氣真足。」
朱元璋:「……」
他真無語了。
哭笑不得的看著朱雄英,最後氣咻咻的端著茶水一口灌了,末了還不忘大叫道:「咱和你說,咱沒生氣。」
朱雄英哦了一聲,道:「皇爺爺,我今天出去,想了一下,想明白了一個道理。」
朱元璋道,「咱聽聽你的歪門邪道!咱要看看你能說出什麼個好歹來!」
朱元璋哼道:「平平安安,成年了去就藩,你們兄弟和睦,這些比啥都強。」
朱雄英笑著道:「是啊,我也是這麼想,皇爺爺您常告訴我,說一家人要和和氣氣的。」
「為什麼現在,不和氣了呢?」
「老三那小子,別說您老對他沒啥期望,我也對他沒啥期望,安穩的活著比啥都強。」
「爺爺您曾經給我,批了一個楚王的奏疏。」
「楚王在武昌啥事都做絕了,皇爺爺您也就讓李最隆去嚇一嚇他。」
「為什麼到老三這,您反倒受不住氣了?」
「老三想背著你,將寶瓶轉正,可老爺子您顧著自己生氣,卻沒好好給老三設身處地的去想想。」
朱元璋哼道:「咱需要給他想什麼?」
朱懷淡淡的道:「說一說劉繼祖吧。」
「劉繼祖是您的鄰居,在殿閣您和我說過他的過往,對吧?」
朱元璋點頭。
朱雄英繼續道:「他也是個泥腿子,祖上還是乞過的賤籍,也沒錯吧?」
朱元璋繼續點頭。
朱雄英道,「在太爺爺太奶奶餓死的時光里,您度過了人生至暗時刻,您說劉紙光祖讓您感受到光。」
「恰如當時,我在人生最至暗的時刻,是您老讓我看到了希望。」
「咱老朱家的人都知道感恩,這份珍貴的東西,一直在咱血脈內流淌。」
「皇爺爺您一年多,沒去看過他,最近這些年的時光里,也是那個丫鬟給老三看到了希望,讓他堂堂正正像個人活著。」
「老三難倒,不該感恩嗎?」
「我覺得老三對那丫鬟的感情,已經不單單只是尊貴貴賤可以衡量的。」
朱元璋愣了愣,微微抬眸看了一眼朱雄英。
「好啦,爺爺,氣一氣就過去了,我知道您老是心疼老三的。」
朱元璋見朱雄英這『撒嬌』的樣子,忍不住一臉噁心。
「你啊你,真的長大了。」
朱雄英眨眨眼,道,「爺爺您不是說過麼,多大了,在您眼裡都是孩子。」
朱元璋:「……」
朱元璋沉默了。
再一次被朱雄英堵的啞口無言,朱元璋欲哭無淚,有一種親手造的孽,自己生吞的無力感!
當時是怎麼造孽,和這小子說教那麼多道理的啊!
朱元璋幽幽嘆口氣,道,「咱服你了,老三真的該好好謝謝你。」
「咱一輩子,沒妥協過。」
朱雄英一喜。
不等朱元璋說完,急忙拉著朱元璋的袖籠,「爺爺,累嗎?我看你眼眶有些黑,昨晚沒睡好嗎?」
「去去去,去你的。」朱元璋有些不耐煩的笑著。
朱雄英誒了一聲,道:「那爺爺您睡個回籠覺啊,我先走了。」
說著,便轉頭疾步跑去。
走到台階上,忽的一個趔起,朱元璋站起來,見朱雄英沒事,在坐下。
哪還有穩重的樣子。
朱元璋無奈。
朱雄英激動的,走在皇宮的雨道上。
臉上,露出久違的笑容。
徐妙錦真有本事,小妮子果然冰雪聰明!
朱元璋止不住的感嘆。
……
另一邊。
沒多時,朱雄英走到禮儀局前。
幾名太監再見朱雄英,神色再次變的複雜起來。
「殿下,皇爺交待過。」
「您,真別讓我們為難了吧。」
朱雄英點頭,「剛才皇爺讓我來領人,將人帶來。」
幾名太監相互對望一眼。
昨夜首席太監被杖殺的事,他們還歷歷在目。
天威無常,他們真怕再出了紕漏。
朱雄英蹙眉,冷冷的道,「你們當我敢假傳聖旨?滾進去!」
幾名太監咬咬牙,橫堅都是一死
今天拒絕了皇孫,若是皇孫說的是真話,皇帝聽到了,他們必死!
可如果皇孫假傳聖旨,最後被老爺子知道了,他們依舊難逃一死!
深宮久居不易,明初的太監更是如此。
「殿下稍等。」
片刻之後,幾名太監駕著寶瓶走了出來。
朱雄英看了她一眼,見她氣息微弱,便道,「送去東宮。」
說宗,便背著手當先離去。
禮儀局幾名太監望著朱雄英離去的背影,神色有些膽戰心驚。
少頃。
皇宮方向來了一名太監。
自陳洪被殺,鄭和下西洋後,如今服侍朱元璋的貼身太監叫呂芳。
禮儀局的小太監見呂公公走來,頓時嚇的心肝膽顫。
「小的們,參見老祖宗。」
呂芳是親眼目睹,陳洪和尚膳局陳芳是怎麼死的。
宮內當值,對太監的情商有十分超高的要求。
呂芳的情商很高,他的眼裡只有皇帝,也絕不會在宮裡拉幫結派,成為任何人的耳目。
朱雄英在老爺子心中的地位多高,呂芳是清楚的,他有很多接觸和投靠朱雄英的機會,但他都明智的沒有選擇。
因為他知道。
現在他只有一個主子,那就是皇爺!
呂芳擺擺手道,「不要客氣了。」
「劉賢死了,也算是風光了。」
劉賢自然說的,自然是禮儀局首席太監。
「皇爺恩蔭其祖特賞其祖上從賤籍到農籍,你們去一趟吏部,將皇明傳過去吧。」(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