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5章 盤算
「好姐姐,你這身體虧損也太厲害了吧。」阿宛撇了撇嘴,不滿道:「你這是有多少天沒合過眼了?」
湊過來旁聽的鄭琰聽到此處,神情變得焦急了幾分,見狀方紫嵐試圖矇混過關地解釋道:「近日村里不太平,我睡不著罷了。」
「是嗎?」阿宛臉上寫滿不相信,鄭琰張了張口,半晌才擠出一句,「姑娘,你要保重身體。」
「多謝這位將軍。」方紫嵐不動聲色地欠身一禮,鄭琰擺了擺手,回了一禮。
兩人同時行禮的樣子逗樂了阿宛,她笑道:「行了,有我在,保管你身體康健,睡得香甜。」
不遠處的諸葛鈺看著其樂融融的三人,神情晦暗不明。果然,方紫嵐沒有死。
而這件事,不僅李晟軒知道,方紫沁知道,而且溫崖和阿宛也知道,反倒是他和鄭琰,居然到現在才知道。
心中的不甘直涌而上,但頃刻間就消散無蹤。只要人還活著,他知不知道,又有什麼關係?
此時此刻,他才真正察覺到自己心底的那一絲慶幸,如今親眼看著這絲慶幸成了真,一顆心只覺熨帖無比。
一旁的隨侍眼見諸葛鈺神色漸漸柔和,眼中有著他從未見過的暖意,忍不住好奇出聲,「大人可是認得那位紫秀姑娘?」
「不認得。」諸葛鈺斂了神色,隨侍疑惑道:「可小的看大人……」
「我只是忽然想起了一位故人罷了。」諸葛鈺打斷了隨侍的話,見他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問道:「不知大人的那位故人,是什麼人?」
諸葛鈺淡淡地掃了隨侍一眼,他知道這隨侍不過是奉命行事,受祖父安排跟在他身邊,自是要事事心中有數才好,於是便沒有避諱,直言道:「曾經她在前披荊斬棘浴血而戰,方有我在後運籌帷幄指點萬千。我與她,是生死之交。」
隨侍神情一滯,他跟在諸葛鈺身邊也有一段時日了。聽府上老人說,自家這位二公子,性子最為清淡不過,待人接物都是把握分寸的疏離,親耳聽到生死之交這四個字從這位二公子口中說出來,實在是新鮮的很。
方紫嵐耳目極佳,將諸葛鈺的話聽得一字不差,她看了過去,恰巧與他的目光交匯,雖隻字未言,但好似萬語已訴。
「這位將軍,有這位姑娘為我診治,我不會有事。」方紫嵐提醒道:「可欽差大人不同,他還需你去保護。」
鄭琰頷首應下,留下一個萬望珍重的眼神,便跟著諸葛鈺而去。
「人都走了。」阿宛沒好氣道:「現在能和我說實話了吧?」
方紫嵐揶揄道:「姑娘人美心善,醫術一絕,難道還看不出來?」
「你故意的……」阿宛皺了眉頭,扯著方紫嵐的衣袖不肯放,「走了,給你煎藥去。」
上官敏被噎得說不出話來,卻聽方紫嵐自顧自地問道:「衛常泰日日派人盤問你,你為何始終不曾說出那圖樣的來歷?更不曾透露我的真實身份?」
「衛常泰之流,我還不屑與他為伍。」上官敏仍側著頭,神情冷硬,「你的真實身份是我最有力的一張牌,必須用在合適的時機。」
「是嗎?」方紫嵐不置可否,淡聲道:「你知道紫秀是什麼人嗎?」
「天下第一……的殺手……」上官敏的聲音很輕,方紫嵐微微頷首,「惡名昭著,人命官司纏身的殺手。這樣的身份,只要在京城傳開,我便再無立足之地。屆時自會有人上書陛下,要求清查我身上所系人命,問斬或是我最好的結果……」
「不會!」上官敏猛地打斷了方紫嵐的話,她置若罔聞,繼續沉聲道:「這樣的機會,你在北境此生難有。」
「我……」上官敏正欲開口辯駁,就被方紫嵐搶了話頭,「即便你不屑與衛常泰為伍,揭露我的真實身份也足以換你一個平安,而不是如今這樣,由我來決定你的生死。如此好的時機,你為何不用?」
上官敏雙唇緊咬,「我說了,你就是死,也要死在我的手上。」
「自欺欺人的小騙子。」方紫嵐冷哼一聲,手中梅劍已然出鞘,「你若不想活,我便殺了你,留你個全屍,免得你受衛大人折磨,也算是全了我們師徒一場的情分。」
聞言上官敏閉上了雙眼,唇角卻彎起了一個似有若無的弧度,像是如釋重負。
劍光一閃而過,方紫嵐還劍入鞘,寒聲道:「待此事了結,你便隨皇甫鑫回北境,不要再來京城了。」
上官敏只覺身上一松,他倏然睜眼,就見捆縛他的繩索被方紫嵐斬斷,落了一地。
「你……」上官敏愣了愣,終是忍不住問了出來,「你覺得皇甫鑫不會接管京郊大營?」
「你也看出來了?」方紫嵐眼中閃過一抹欣慰之色,上官敏點了點頭,「京中會以我要挾你,還知曉北境舊事,能利用你我恩怨的,也只有皇甫家了。」
方紫嵐沒有接話,只是輕描淡寫道:「衛昴大人雖然狠,但並非狠得毫無道理。他這一出殺雞儆猴的效果,怕是誰都無法企及。陛下心如明鏡,也不會找人替代他。」
上官敏心中的疑問像是得到了證實,豁然開朗道:「難怪適才你會停手……」
方紫嵐沒有多加解釋,握著劍的手緊了幾分,最終留下了一句「上官敏,永遠不要恨自己」,便轉身離開了營帳。
上官敏看著她的背影,面上浮出一抹苦笑,竟是被她猜得分毫不差。
他還是沒能對她下手。這次不會,以後或許也不會了。
不要恨自己嗎?可是除了自己,他還能恨誰呢?
過去他曾下定決心要恨她,然而看到她安葬三元村中人,常常祭奠之時,他的恨便動搖了。
更不要說,見她縱馬大漠,安一方百姓,聽她征戰沙場,保四境安寧。那一刻,他的心如那夜點將台上一般,只有追隨的敬意,再無絲毫恨意。
此次來京城,他以為她會惱,會把自己趕回去,至少能讓他有一星半點的恨意,可是她沒有。
推心置腹,全無虛假。就連刑部大牢前的激將,和圖樣背後的真實身份,她都毫不遮掩地承認了。
與之相比,他的隱瞞欺騙顯得愈發可笑,也只能讓他愈發恨自己。
若他不是狼王血脈,若他不是上官氏,是不是就能活得更坦蕩些?然而畫地為牢的他,早已聽不到其他的答案了。
回北境吧。哪怕軍中打雜,庸碌一生,好歹還能見天地廣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