嬋陽跟在我身後,不急不慢,留著三四步的距離。
我輕咳一聲,難得正正經經的問上一句:「今年,多大了?」我姑且當她是『自己人』,歲屬也是該問上一句。
她端端正正回道:「回少爺,我十六了。」竟是比我還長了兩歲。但身形上,我還高出她半個頭。她身形單薄,我看看自己,咳咳,卻實比她圓潤不少。
再看她這一身衣服也素的很,少爺我喜歡大紅大紫,這會子倒是晚了些,改明兒再好生替她置辦一二。
我又問了她的家人,現家中可好?
她說她有一個弟弟,只是少時被賣進府里來,現在家裡是什麼情況早就不清楚了。
我不由心生惻隱。
我說:「你可想你的父母家人?不巧母妃派了雲冬出去辦事,等他回來,我讓他幫你打探打探。」
嬋陽搖搖頭,「早就記不得了。想她們當日既然將我賣入王府,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如今各自安好,少爺就是我的家人。」
尋常人家如果周轉不濟或是有什麼難事,不得已才賣女兒換些銀兩,簽的也不過是活契,等到有了錢再贖出去。
一旦簽了死契,除非主子開恩,不然就是想贖也是不能的。再聯想到她提及還有一個弟弟,大概是為了死契換更多的銀兩吧。
我笑道:「自然!我雖然不能像我的那些哥哥們有本領,但是養活你肯定是沒問題的。」
正說著,一抬頭看著雲冬一身黑衣大步流星走來。
我興沖衝上去:「你可算回來了。這一趟,你去了四五日,我也無聊了四五日。明天一定要帶我出去逛逛。」
雲冬回道:「 這還算快了,路上我換乘了兩匹馬。」
他遞過來一個紙袋子,我打開一看是桂花蜜糖滷鴨,還是熱的。
我樂道:「走走,回去一起喝兩杯,當是為你接風了。」又囑咐嬋陽去取一壺米酒來。不,要兩壺,還再要一些下酒菜。
我的酒量淺,配上好菜也喜歡喝上一壺,但都是關上門,自己偷偷喝,最多也是和雲冬一起喝,人前可不敢放肆。就是在自己房間,醉了大不了往床上一倒,睡過去也無事。
雲冬看著嬋陽離去的背影,深深看了我一眼。「怎麼回事?」
「害,一言難盡。」我搭著他邊走邊將這裡面的故事說。
等嬋陽拿了食盒回來,我正說道:「就現在三人也挺好。之前多有不方便的事,有了嬋陽後,就方便多了。不然怎麼會出了那岔子事。」
我又招呼嬋陽坐下,她原不敢,我直接拉著她坐在我旁邊。
「那些沒必要的規矩在我這都不是規矩。」我伸手直接拿了一個鴨腿給雲冬,又拿另一隻給了嬋陽,自己撿了翅膀吃。
嬋陽問的小心翼翼:「少爺,難道不喜歡吃鴨腿嗎?」
我解釋道:「你吃你的。母妃從小就給我灌輸吃翅膀飛的高,吃腿絆得深。所以我一貫都是吃翅膀的。」
雲冬毫不推讓,三下兩下就吐了個光骨頭,又去夾菜自斟酒。
嬋陽還不自在,我也顧不上勸她,也忙著去拿肉。吃得滿手滿嘴油油的,又要去拿杯子倒酒。嬋陽連忙撿過一隻杯子,斟滿送到我嘴唇邊。
我一口飲干,直呼過癮,「這福滿樓的桂花蜜糖滷鴨果然還是哪家都比不上的。雖然價格也貴,但它一天也就只售賣20隻,多的再沒有。可見這功夫也是要有一會兒的。下次再想吃,少不得又要等上多少功夫。」
轉過頭,看嬋陽手裡的鴨腿只被她啃掉了一層鴨皮而已。
「這會兒沒有人敢進我這房門來的,你怕是沒有吃過,這裡儘管放開了吃。」我為了之前要殺她的心愧疚,現下恨不得把好的東西擺在她面前,隨她挑。
嬋陽搖搖頭,待細細咽下後才開口:「我曾聽王妃提起,這福滿樓是京都開過來的,請的也是京都的大廚,所以高傲了些。幾次府上宴請,大管事想去買現成的也沒有。後來王妃聽人說起一個巧宗,讓我拿了名帖去找薛家當鋪的張總攬,後來再想買什麼都有了。我也不敢欺瞞少爺,以前遇上主子賞臉,就是我們偶爾沾光也能吃上一點。這道桂花蜜糖滷鴨賞的次數也是最多的。」
我知道嬋陽少說也算的上王妃半個心腹,又得了漂亮的臉蛋才被送到我這裡來的。她雖說不曾撒謊,但我聽完卻是有些彆扭。看著眼前的這份桂花蜜糖滷鴨,突然覺得也不過如此。
我一個人認為稀罕,還累得雲冬費了大周章才買回來的東西,原來府上的人說不定早就吃膩了。
我有些賭氣,「這麼說來,那張總攬倒是有些門路。下回, 雲冬你也去找他,讓他把福滿樓的招牌菜統統買一份回來。別像上回我去吃,推說這沒有,那賣完的,讓小爺在朋友面前丟了好大一個臉。」
雲冬雙手環抱起,「福滿樓連王府大管事的面子也不給,倒是願意送薛家當鋪總攬的人情?」
我問:「你的手不用漚子洗一下嗎?」他這樣手上的油不是全弄衣服上了,又膩又髒。
雲冬抬眼示意桌上一張皺巴巴的帕子,我說怎麼看起來這麼眼熟,像是我的。
我正想問他是什麼時候拿的,嬋陽突然問起:「會不會是同一個人?我是說薛家當鋪和福滿樓背後的東家會不會是是同一個人?」小丫頭起先拘謹的很,這會子稍稍放開了些,又怕辜負了我的殷勤,巴不得主動提了一句。
我和雲冬同時看向她,嬋陽見狀有些緊張,「是我哪裡說錯話了嗎?」
雲冬若有所思,「這不是沒有可能。」
我嘖嘖道:「薛家,會是哪個薛家呢?」
如果是的話,那麼當鋪背後的東家也就是從京都來的。
福滿樓也就罷了,京都從來不缺有錢的人。酒樓只要廚子手藝好,生意興隆可以隨便開多少家分店。
但是當鋪就不一樣了,典當、質押、借貸、放銀,其中的關係網錯綜複雜,往往也是一張是巨大的信息收集網。
這其中如果沒有達官貴人在背後撐腰,很難長久。所以我起先也是高看幾分薛家當鋪的張總攬。
但荊東遠離京都,荊東王又是諸侯之長,兵強、地廣、民富,類似青樓、錢莊、當鋪一類如果沒有王府的勢力在,我想父王怎麼也不放心讓它們在屬地開起來吧。
如此這樣一來,有錢又有勢,又能將當鋪和酒樓從京都開到荊東地界,直接將眼線插在荊東王眼皮底下的人,想必其身份也是非同小可。
可放著荊東王府不去巴結,反倒是主動攀上荊東王妃,這才是我想不通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