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狩獵（一）
「為了……」這一次，何姒也猶豫了。
她一直在被意味不明的幻境和層出不窮的意外推著往前走，並沒有時間靜下來細細思考，從小九的那點螢火開始而逐漸盛大的燎原之火，是因什麼燃起的？
可秦鑒卻趁著她愣神的當口，給出了答案：「為了你。」
「我？」
似乎初見面那會，她執意要去找小九，也就是小猴子骸骨所在之地時，秦鑒也問過她這個問題——你就沒想過這可能是一個針對你的圈套？當時她尚不知這世間奇巧，當然沒反應過來，不明白平凡如自己有什麼東西值得對方挖空心思犯下人命來奪取，只當那個秦老先生古板守舊、危言聳聽。她意識不到危險，為著自己的承諾和長久以來第一次讓她感受到自己與眾不同的小九，決定去險境裡闖一闖。
對了，當時的秦鑒還未向她展露真面貌，認真扮演著一個嘴硬心軟的長輩模樣，表面無可奈何，實際順水推舟，與她一起赴了這個局——心軟這部分還有待商榷，可能帶上了何姒與他後期相處的濾鏡。
可如今，她卻動搖了，或許真如秦鑒所說，這個圈套從始至終，並不是針對的秦鑒，而是她自己。
剛剛她面對的那個人在幻境裡說的話真假參半，但何姒覺得有一點是真的——她有著看透文物之靈的能力，而這能力就是對方覬覦之物。姑且把那個人叫做鏡魔吧，何姒心裡想著，對於這個靠魂瓶化形的鏡魔來說，她的能力十分重要。
但問題偏偏就出在這裡，就像秦鑒說的，對方顯然知道她有能力，不然也不會設局逼出她的潛力，既如此，為何不直接對她出手，非要讓她和秦鑒相遇、相知、甚至相愛……
邏輯不對，鏡魔顯然隱瞞了什麼，何姒蹙眉看著同樣也在沉思的秦鑒。
但還沒等她想出答案，鏡魔之前的一句話又出現在她腦海里——收集那些文物，不如直接取你性命來的方便。
為什麼？
難道人的性命也如文物之靈那般，擁有讓他維持人形的能力，可若如此，為何非要是我……以及宋兆軒？
這一切難道還是與千年前的那段羈絆有關？宋兆軒和我，鏡子的兩任主人，與這鏡魔有著與眾不同的關聯嗎？
但這仍然不能解答，那面鏡子為什麼要讓她和秦鑒相遇。思緒兜兜轉轉，卻沒有峰迴路轉，何姒陷入了死胡同。
「因為他說謊了。」
何姒聽到了秦鑒篤定的語氣，她當然知道鏡魔之話並不可全信，卻不知到底哪部分是真，哪部分是假，只能抬頭凝視著眼前人，等著他的下文。
「他並不能化形。」秦鑒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至少，不是使用堆塑穀倉罐化形。」
「對了！你同我說過，小石頭能藉助堆塑穀倉罐化形，是因為他本身就像一個魂瓶，他既能賦生，異能接納，接納文物的執念，而塑造了自己的魂魄，何況……」何姒也猛然醒悟過來，剛剛險象環生的一切如夢似幻，以至於她喪失了對兩個秦鑒不同際遇的判斷。遇到小石頭的人是她眼前的這個秦鑒，也就是說小石頭從一隻脊獸進化成如今的少年，一路的陪伴、悉心的照料，塑人形、破心魔，所有的心血都來自這個秦鑒，而不是那個鏡魔。堆塑穀倉罐從始至終都在秦鑒手裡，鏡魔也沒有能力使用它，他口中所謂的覬覦她的能力，自然只能是說謊。
秦鑒見他想明白了，又說道：「你細想想，這麼長時間以來，你何曾在現實中見過另一個我？」
何姒先是鬆了口氣，隨後神情嚴肅地搖了搖頭：「你別忘了，若他不能化形，小石頭是怎麼在鄧主任眼皮底下被帶走的。」
「既是鏡子，自然掌握製造幻象的能力，我想，出現在小石頭面前的並不是真正的軀體，而且只能存在極短的時間，否則小石頭不會那麼容易被我們救出。」
「所以……我剛剛看到的莫非是你誕生的畫面？」何姒漸漸理清了兩次幻象的脈絡，「第一次幻象是那個鏡魔的誕生，在少女枕著那面鏡子躺在少將軍胸口油盡燈枯之後，他誕生了，並且不知用了什麼辦法還擁有了人形，而在剛剛那個幻境裡，在女醫師與她的宋先生不知因為什麼原因相擁而亡後，你被分裂出來，還占據了他的身體，所以你沒有關於化形的記憶。」
「女醫師與宋先生？」秦鑒臉上重新被疑惑占據，「你看到了我誕生的畫面？」
何姒這才意識到秦鑒並沒有參與幻境的前半段，他趕來時，回憶早已結束，劇情已經快進到自己與鏡魔的對戰，於是又將那段幻境從頭到尾細細同他講了一遍。
「我本以為他只是將你困入了幻境之中，沒想到還有這樣一段情緣。」
何姒也沒想到在這樣的時刻眼前人還記掛著吃醋這件事，抬眼有些埋怨地看向秦鑒，卻發現他的眉頭卻蹙得更緊了，顯然這句話不是因為風花雪月。
果然，秦鑒又說了下去：「阿姒，聽你的描述，這段幻境中的你和宋兆軒似乎差了輩分，雖不是親生父女，但在時人眼中卻是逆了人倫的情緣，可你看到的躺在地上的那個男人，仍然是宋兆軒年輕時的臉嗎？」
「這……」何姒也覺出不對來，她想起自己看到地上男人真實面目時的場景，她以為自己最終操縱了夢境，難道真正操縱夢境的還是鏡魔，難道是他有意讓自己看到了宋兆軒的臉？
可是為什麼呢？
何姒想不明白，秦鑒顯然也未能給出解答，彎彎繞繞的思緒在冬日的陽光中沉寂下來，最終還是何姒先開了口：「他設計這麼多，就是為了喚醒我的記憶和能力，然後……藉助千年前我們三人之間的羈絆，重新奪回這具軀體嗎？」
「阿姒怕嗎？」秦鑒沒有回答，明明對方要對付的人是他，可他卻柔聲細語地問著何姒——你怕嗎，何姒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秦鑒也不需要她回答，繼續說了下去：「你放心，他已經失了先手，如今他的計劃也被我們看破，他以你為誘餌，如今狩獵的卻是我們，何況這具身體還在我的掌控之下，我絕不會讓他傷你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