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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61章 堅持

2024-12-06 22:01:50 作者: 馬月猴年
  第3461章 堅持

  斐潛現在不是大規模的集團部隊,但同樣的,呂常這裡也沒有大量密集的陣型,甚至連車陣都很小,只是在核心布置。

  因此驃騎騎兵在看著呂常這支部隊的時候,目光之中多少帶著一點蔑視。

  這些曹軍部隊,在驃騎騎兵眼裡,已經不是什麼難題,而是一隻垂死掙扎的獵物。

  隨著斐潛號令的下達,驃騎騎兵很快的就動了起來。

  黃旭還不會李犁的那種近距離的弓騎兵戰術,但是傳統的騎兵戰術一樣還是很犀利。

  『從側翼先展開進攻!』

  黃旭大喊道。

  令旗揮舞,號角長鳴,騎兵突然一分為二,撥轉馬頭,向左右兩側狂奔而去。

  曹軍還以為是驃騎軍人少,所以不敢直接衝擊,只能從兩翼側擊。

  可是曹軍很快就意識到,即便是驃騎兵少,也不見得就弱了……

  率先打破僵局的,就是呼嘯而出的箭矢。

  長箭如同雨點一般,砸落在了小山上的曹軍頭上。

  眨眼間的功夫,箭矢就划過了兩軍之間的距離,從兩側鑽進了曹軍的陣列當中。曹軍陣列頓時就像是被鐵耙狠狠的扒拉了一下,不少曹軍兵卒發出慘嚎聲,被箭矢射中。

  步卒的陣列,終究是出現了問題。

  毫無疑問,步軍陣列的正面,防禦最強,可是側翼一旦出現疏忽,或者是盾牌沒能拿好角度,就會出現這樣的問題……

  可是這個問題原本就不應該出現!

  就像是呂常他們原本也不應該出現在這裡一樣!

  呂常看著那些落下來的箭矢導致的傷害,臉上的神情很是怪異,混雜了憤怒和無奈,也有一些擔憂和恐懼。

  曹軍占據了相對的高一些的小山,難道不應該是更具備弓箭上的優勢麼,結果現在反倒是被驃騎騎兵的騎弓給壓制著,這往哪裡說理去?

  『舉盾!』

  『反擊反擊!』

  『射啊!射回去!』

  聽到曹軍陣列之中雜亂的叫喊聲,斐潛就知道這一場戰鬥沒有什麼懸念了。

  戰爭永遠不是突如其來的,而是長久以來的積累在短時間內的爆發。

  斐潛或許對於具體的戰鬥戰術不是很清楚,但是論及對於戰爭在學術上的理解,卻是當世無雙。

  在斐潛看來,無論是多麼離譜的戰爭,實際上都有非常清晰的脈絡。

  像是什麼制裁啊,制約啊,看起來似乎沒什麼關聯,而且也不急迫,但是實際上都是在真正的戰爭之前的準備,或者說是累積,等到了一定程度之後,就會演化成為激烈的戰爭。

  『可惜了,弩車炮車火箭車都沒來得及跟上來。』

  斐潛輕聲說了一句。

  戰爭的形態會隨著戰爭的工具進化而改變,像是曹軍這樣陳舊的以密集陣列防守來打反擊的戰術,最終必然會在新式武器面前成為血肉的沙包。

  箭矢如同冰雹一般砸落,而曹軍兵卒陣列之中存在的一些問題,就在這種密集的攻擊之下顯現出來。即便是呂常高呼要弓箭手反擊,可是曹軍的弓箭手卻難以射中那些奔跑起來的騎兵。


  偶爾有騎兵被射中,傷勢也不會很嚴重。

  『將軍,這樣不行……』呂常的護衛說道,『兵卒損傷很多!我們現在撤吧!』

  『現在不能撤!』呂常瞪著眼,指著天邊的那一道晚霞,『再等一兩個時辰!等天黑再撤!現在撤不是找死麼?!』

  喊是這麼喊,但是呂常心中隱隱有一個感覺,他應該是走不了了。

  投降麼?

  呂常很快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投降能夠活命,可就僅此而已了。

  他的家業,他的家人都在山東!

  而且和那些普通異姓將領不同,他和曹氏掛鉤太緊密了……

  別人投了驃騎,可能還有得賺,而對於呂常來說,他投降,則是純虧!

  除非他可以在關中之處,重新另起『爐灶』,再添置家產,娶妻生子……

  若是普通人,這種事情也不算是什麼。說不得還有人歡喜,畢竟升官發財死老公婆,或許算是人生大喜……

  可是對於呂常這樣的人來說,妻子不僅僅是配偶,更是一族之人!

  若是呂常一投降,連累的可不僅僅只有呂常本家的人,還有妻族一大幫子的人!

  先不說其他,單說自己身邊的護衛,恐怕就不容得自己投降!

  越想,呂常便是越發的絕望。

  自己為什麼來這裡?

  為什麼不在兵卒出現問題的時候就直接退兵?

  可惜這個天下,最是世人所渴望,卻又是永遠求之而不得的,就是後悔藥。

  呂常的心,已經是不斷的往下沉,可表面上還要表現的鎮定,之所以他還喊著要讓眾人等到天黑再撤,不過是給自己,也是給這些兵卒一個堅持下去的由頭,否則可能現在當下就崩了!

  ……

  ……

  曹軍打到了河東,應該說取得了實地,結果現在從上到下都想著要撤軍。

  不是因為曹軍多弱,而是遇到驃騎!

  曹操帶著人,撤到了中條山南面,甚至不惜付出了大量的犧牲,最大的意義就在於要先一步擺脫驃騎軍的包圍和追擊。

  驃騎騎兵確實在行進速度比較快,可是再快也不可能直接越過中條山,這就給了曹操一個極為短暫的時機,他只需要面對在潼關的龐統兵馬。

  進攻關中的這一波押注,無疑是大虧特虧。

  可是輸了這些籌碼,對於曹操來說,或者說在曹操的觀念當中,未必是一件壞事。

  因為這些籌碼當中,真正屬於曹操的,並不多。

  不過曹操也清楚,他剩下的這些人馬已經是強弩之末,現在最多只能再打一次,而且還不能輸,否則就有可能全盤崩潰。

  這就像是一場長跑,越是疲憊就越是不能停,一停下就再也沒力氣跑動起來。

  進攻是一門大學問,撤退同樣也是。

  曹操可以先撤退,但是他不能撤得太遠,否則軍心就會不穩,甚至有可能直接從撤退變成潰敗。

  雖然說現在的軍心就已經不怎麼樣了……


  可這不正是曹操不能直接撤回河洛的原因麼?

  歷史上曹操對戰西涼的時候,也是如此。那時候西涼軍突襲到了曹操軍中,曹操明知道危險,可就是裝作不在乎,還特意搬出了床榻來,在全軍面前表演一個『安枕無憂』。當然,效果也是有的,但是老曹同學也差點被西涼軍嘎了人頭。

  現在的曹操,其實和歷史上的那個情況相差不多,他不是不知道危險,而是不能一口氣就這麼撤,他必須以他自身來維護整個大軍的秩序,直至大體上都差不多了,他才能動。

  歷史上老曹同學堅持,現如今的曹丞相也同樣在堅持。

  堅持著他的本心。

  也可以說是他的野心。

  但不管怎麼說,曹操都希望大漢能夠一統。

  即便是不在他的統治之下……

  夜幕降下,傳令兵急急的跑了過來。『丞相!潼關……潼關又敗了,牛頭塬營地失守!現退到到了閆鄉……』

  曹操沉默了片刻,『知道了。下去休息吧。』

  潼關大營終究還是沒能扛住。

  在曹操邊上的軍校將官,都擔心曹操會不會突然發怒,但是偷眼瞥去,卻發現曹操他的臉色很平靜。

  啊,對啊,潼關大營敗落,其實也是在意料之中的了,不是麼?

  畢竟中條山大營都要廢棄了,撤兵了,潼關大營撐不住戰線,又有什麼好奇怪的?

  毛玠上前,小心的稟報導:『主公,在潼關的是龐士元張文遠統領的兵馬……龐士元與驃騎情誼深厚,但是這張文遠當年是呂奉先之下部將……現如今呂奉先……』

  說到這裡,毛玠飛快的瞄了曹操一眼,擔心曹操有些不悅,見曹操依舊平靜,這才繼續說道,『屬下以為,是不是可以……用些離間手段?』

  『張文遠……』曹操沉吟起來,片刻之後問道,『此人某也略知一二……不過,計將安出?』

  張遼當年不過是個呂布之下的部將,名不見經傳,誰能想到今日變成了讓曹操頭疼不已的領兵重將?

  『某聽聞,當年呂奉先離關中往山東,或與張文遠不合,或覺其與驃騎甚密而不喜之,故而棄之……』毛玠說道,『如今驃騎之下,若是論武勇,張文遠當列上上,若是論追隨時日,也是較遠,而如今這張文遠之職……』

  這是很簡單的計策,但是越是簡單,也越是直指人心。

  世間之人,大多數都是難逃『貪懶饞』,難捨『痴嗔恨』,難得『愛平和』。

  毛玠對於張遼不熟悉,但是他對於普通人的人性很熟悉。

  山東之地內,老人和新人之間矛盾重重,冀州派和豫州派相互拆台,難道說驃騎麾下就能一團和氣,相互之間什麼心思都沒有?

  只要有條縫,就能落下種子,只要落下了種子,就有一天會生根發芽!

  希望如此吧……

  曹操很快就點頭說道,『或可一試。』

  毛玠領命退下。

  曹操站在黑暗的陰影裡面,望著北面的方向。

  那是中條山北,那是驃騎斐潛的方向。

  『當年我遇到過的……現在輪到你了……』曹操的聲音很輕,甚至像是在敘說給風在聽,『總有愚鈍之人,以為天下就是打打殺殺,就是占領城池……須知這城池好占,人心難得……我扶持寒門,擢升軍伍……可是這些人,得了一就想要得二,有了二還想要三,要五,要十……不給,就是惡了這些人……寒門如此,士族如此,天子何嘗也不是如此?』


  『你想要變,可是這世道不變,你如何能變?』

  『你想要改,可是這人心不改,你如何能改?』

  『現在我是輸了,可是你未必能贏……』

  『呵呵……』

  曹操看著沉沉的夜幕,眼眸中卻映照著身側的燈火光亮。

  火把上的火光,在努力跳躍著,似乎是要盡全力去照亮周邊的一切,可是依舊還有很多地方陷入了黑暗之中,混沌且不清。

  ……

  ……

  戰馬奔馳著。

  小土山之上的曹軍,在夜色籠罩之下,越發的看不清楚箭矢來襲的方向,漸漸的就出現了陣列上的破綻。

  黃旭抓住了這個機會,他開始帶著人,俯下身子,低下頭,開始帶著人馬往上衝鋒。

  有曹軍兵卒發現了黃旭等人的舉動,大聲的尖叫起來,努力將箭矢射將過來,試圖延緩黃旭等人的進攻。

  箭矢落在黃旭的頭盔上、肩甲上、盾牌上,背甲上,發出叮叮噹噹的聲音。

  夜色之下,黃旭看不清楚對面射擊來的箭矢,也自然談不上什麼閃避,只是拿著盾牌擋住要害,便是直衝向前!

  其他的驃騎騎兵大多數都和黃旭一樣,不僅是身上有鑌鐵甲,就連戰馬身上也覆蓋了馬衣,雖然說不可能完全豁免傷害,可是對於一般程度的箭雨來說,也有較好的防禦效果。

  關鍵是黃旭等人的戰馬都是屬於相對比較強壯的戰馬,爆發力和負重力都不錯,因此當黃旭猛然帶著人往上沖的時候,頓時就打了呂常等人一個措手不及。

  黃旭的這個戰術,很普通,但是依舊很有效。

  之前的北地胡人,以及並涼騎兵,基本上都是沿用這種戰術。

  騎兵兩翼拉扯,奔射侵擾,然後尋找到一些敵陣破綻之處,便是抓住機會突擊,將敵陣裂縫擴大,直至摧毀整個的敵軍陣列。

  甚至黃旭是一點新火藥新戰法都沒有用,可是這些曹軍兵卒依舊是扛不住。

  一根箭矢飛來,叮在了黃旭肩頭。

  黃旭身軀微微一晃。

  破甲箭!

  不過因為鎧甲和角度的關係,破甲箭入肉不深。

  黃旭沿著箭矢而來的方向掃了一樣,鎖定了一個正在揮舞著一張弓,似乎是在呼喝著什麼,指揮著曹軍兵卒的軍校。

  『不要慌!不要亂!』

  那曹軍軍校還在大聲勒令士卒待在原地,防禦抵抗。

  步卒戰陣對抗騎兵,在冷兵器時代當然是以集群密集戰陣為主。

  在遭受騎兵突擊的時候,步卒應該是用長槍大盾迫使騎兵速度降下來,然後一邊圍攏,一邊絞殺。

  可現在的問題是,曹軍兵卒已經沒有了多少這種血勇的底氣,在面對驃騎騎兵衝撞的時候,大多數人都選擇了本能的躲避,而不是在原地死扛。

  黃旭沖了上去,周邊的曹軍兵卒紛紛躲開,避開了黃旭的衝擊。

  那曹軍軍校上前試圖用長槍扎黃旭,卻被黃旭抓住了一瞬間的機會,長槊捅出,輕輕巧巧地一紮,就將那曹軍軍校的脖頸捅了個對穿。


  黃旭最初跟著斐潛的時候,衝鋒搏殺,都只是一個『猛』字,常常會用大力將人扎穿,然後挑飛,進而奪敵軍之氣勢。

  可是現在黃旭也漸漸開始使用一些戰鬥技巧了,不是一味的用蠻力,而是在控制著力道,不將氣力用盡,能夠更快地收槊並再次刺出。

  隨著在驃騎麾下的優秀武將越來越多,像是黃旭這樣原本在二流,甚至二流都不到的軍校將領,也在跟著學習和進步,成長和提升。

  在黃旭殺進了曹軍陣列之中的同時,其他的驃騎騎兵也殺到了。

  『突擊!突擊!』

  驃騎兵卒大吼著。

  『防守!防守!』

  曹軍兵卒也在喊叫著。

  騎兵在衝撞,在碾壓,在踐踏。

  驃騎的騎兵人馬重量,再加上馬衣和盔甲,配上速度,那真的是宛如遠古凶獸衝進了羊群之中一般,肆意殺戮。

  曹軍內圈的防禦兵卒,試圖用箭矢來幫助外線防禦,但是箭矢射在了驃騎騎兵的身上,有的能破甲,但是被內層的軟墊減緩了傷害,還有的箭矢乾脆被盔甲崩開,就只是一點火星證明了箭矢曾經來過。

  驃騎騎兵再繼續往裡衝撞,更多的曹軍兵卒倒了下去。

  一朵朵血花在黑夜裡面綻放,一個又一個的曹軍士卒被砍殺被撞翻,慘叫聲此起彼伏,不絕於耳。

  呂常緊緊的抓著戰刀,感覺自己的嗓子幹得要冒煙。

  他抬起頭,看著自己身後的戰旗在夜空之中有氣無力的擺動著,露出了些無奈的苦笑。

  或許是不甘心失敗,或許是輕信了董昭妙計,抑或是身處於那個位置上,抑或是……

  沒有真正和驃騎兵卒作戰之前,似乎都不覺得驃騎有什麼了不起。

  這種莫名其妙來的信心,最終導致了呂常身陷此地。

  而這種信心,來的莫名其妙,去得也無影無蹤。

  在黃旭的衝鋒攻擊之下,呂常的陣地根本就撐不住!

  或許,在出發的時候就應該據理力爭,多帶些糧草,而不是聽從那曹氏部將所謂快了,夠了,現在的情況就能有所不同。

  呂常已經感受到那種絕望的氣氛下隱藏的危險暗流……

  現在看起來他要輸了。

  驃騎軍來得太快,打得太兇。

  他的部下人心不穩,援軍又指望不上,現在要麼就是決一死戰,要麼就只能逃跑了!

  呂常看到了在遠處,還有一隊驃騎人馬正在靜靜地列陣,而在更遠的地方,這是有驃騎的游騎在四處奔走,來回巡查。

  驃騎防備這麼嚴的麼?

  老天,我命休矣。

  呂常轉頭看向了東方,忽然悲從心中來。

  飄泊千里啊,或許今生我再也看不到家鄉了……

  『將軍!敵軍要衝進來了!』

  『將軍,怎麼辦?』

  『突圍!』呂常咬著牙喊道,『現在就突圍!趁著夜色立刻突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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