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居胥城的城樓之上燈火通明。
伴隨著林仲雲親自出馬,大軍壓境的消息自也是傳遍整個北境。
這樣的消息自也讓中年儒生站在伏案前,愁眉不展,臉上的神色異常鐵青,很明顯心中也是驚怒不已。
奉命前來保護中年儒生的呼延喚,表情同樣凝重,不過更多的則是被義軍輕視的忿怒。
他雖然已經是北蠻之中年輕一輩中數一數二的聰慧之人,然而此刻他還始終沒有意識到這背後的意義。
稚嫩且無知的他,此刻心中只有滿腔的怒意,看著中年儒生,皺眉說道:「軍師,這林賊未免太囂張了點,如此小瞧我們,實在可恨!」
「可恨?」
中年儒生看向滿臉憤怒的呼延喚,不由得笑了笑,搖著頭無奈道:「這裡是什麼地方?是你死我活的戰場?」
「恨,在這裡已經算是最好的結果。」
他冷哼一聲,嘴角掀起一抹無奈的笑意,對著呼延喚語重心長道:「你要知道,作為一軍統帥無論在任何時候都不要讓憤怒沖昏你的頭腦,尤其是在你的敵人面前。」
「憤怒會影響你個人的決策,而決策一旦出現偏差,你個人的偏差呈現在戰場上便是無數條生命的犧牲,而一旦這種偏差到了無可挽回的地步,那就意味著迎接你的只有失敗。」
他這般說著,語速非常緩慢,猶如細水長流落入呼延喚的耳里。
他明白,查干烏力之所以派呼延喚跟來,不僅僅是為了保護他那樣簡單,更重要的是希望呼延喚可以跟著頭的身邊能學到更多的東西。
這就和當初在陰山城,呼延愣將呼延喚派到他身邊的目的一樣。
既然查干烏力想這樣做,他也願意傾囊相授,畢竟,他也不希望北蠻後繼無人。
中年儒生的一連串反問,讓呼延喚頓一時語塞,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亦或是為自己辯解。
「古來征戰,攻心為上。」
看著呼延喚一言不發,中年儒生繼續說道:「很顯然,林仲雲此舉無非就是為了激怒諸如你一樣的人,從而掀動大軍情緒,迫使大汗主動出擊。
在雁盪城上,我北蠻還可以據稱固守,可一旦出了城池,那形勢就將變得岌岌可危。」
呼延喚聞言一怔,這卻是他從未設想過的方向,經過中年儒生的提醒後,他才意識到事情的重要性。
呼延喚聲音微沉說道:「那軍師的意思是,我們現在應當傳信大汗,讓大汗守城不出?」
中年儒生抬頭瞧了他一眼,沒有說話,沉思了片刻後方才緩緩說道:「這只是其中一點,既然我們已經察覺到了林仲雲真正的陰謀,那就要想想他接下來要幹什麼?」
「走一步算三步,這時中原圍棋最基本的準則,天子聰慧的人下一步能算四五步,這樣的人可為人盡皆知的棋手,往上便是大棋手。」
說到這裡,他語氣忽然一柔,眼中更是流露出嚮往的神情,「而真正的天才可下一步算十步,這樣的人被成為大國手,亦號稱棋聖。」
「車五輪,馬無韁,這偌大的戰場就像是一個具象化的棋局,你我都不過是這棋盤裡的一顆棋子罷了。唯有一步三看之人,才能笑到最後。」
中年儒生說的很是感慨,然而這一番話卻是讓呼延喚聽的雲裡霧裡,什麼棋盤,什麼車無輪,馬無韁,與戰場根本就不一樣。
「這些對於你而言還是深奧,希望你有機會去了解中原的文化,除去一些糟粕之外,還是有益的。」
隨後,他拉著呼延喚來到沙盤面前,指著上面早已被標記的五個城池,問道:「倘若是你,在已經得知我們據城固守之下,會會如何進攻?」
面對這樣的疑問,性格上的直率讓他脫口而出道:「當然是打,將他們打服。只要我們集中兵力攻破一城,士氣必然低落,接下來的事情就變得簡單許多。」
中年儒生笑了笑,說道:「那你有沒有想過攻下一城所要付出的代價?且不說對手會不會支援,就說你拿下這座城池,還有沒有餘力去攻其他的城池?」
呼延喚頓時一愣,不過他心中遠沒了先前那樣的憋屈,因為當他說出第一個字時便知道自己已經錯了。
他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陰山城的事情迴蕩在他的腦海中,他想到了李忠武面對陰山城與柞木城的聯動是如何做的。
雖然李忠武最後雖然失敗亂,但這個方向無疑是正確的。
這個時候,他開始仔細思考五城聯動的優勢,那便是一方有難,八方支援,會讓他分心,投鼠忌器,無法集結全部兵力攻擊一處。
然而,這樣的聯動卻也有一個巨大的缺點,那便是牽一髮,動全身。
如果任何一個城池遭到襲擊,那面其他的四個城池勢必會做出相應的動作。
但只要動,就一定會出錯,就一定會有可趁之機。
漸漸的,他的眼神逐漸明亮,一個計劃緩緩在他腦海中開始形成。
「如果我們貿然進攻一城,其他四城必然會迅速支援,形成合圍之勢。」呼延喚沉思著說道,「這不僅會讓我們陷入被動,還會消耗大量的兵力和資源。」
中年儒生微微點頭,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我們需要找到一個突破口,一個能夠分散敵人注意力的點。」
呼延喚繼續說道,目光在沙盤上游移,「或許,我們可以採取聲東擊西的策略,製造假象,讓敵人誤以為我們要進攻某一城池,然後在敵人調動兵力支援時,突然轉移目標,攻其不備。」
中年儒生眼中閃過一絲欣賞的光芒,點了點頭:「不錯,這是一種可行的策略。但如何確保敵人會上當呢?」
呼延喚皺了皺眉,陷入了更深的思考。他的腦海中不斷回憶起過去的戰例,試圖從中找到靈感。
「我們可以利用間諜和假情報。」
呼延喚終於說道,「通過散布虛假的進攻計劃,迷惑敵人。同時,我們的主力部隊可以悄悄集結在真正的目標附近,待敵人調離兵力後,迅速發起突襲。」
中年儒生點了點頭,微笑道:「很好,你的思路已經越來越清晰了。但這還不夠,我們還需要考慮後續的行動計劃。攻下一城之後,如何確保我們能夠迅速穩固占領,並防止敵人的反撲?」
呼延喚深吸一口氣,目光堅定地說道:「我們需要在攻城後迅速修復城防,鞏固防禦。
同時,派出精銳部隊駐守,防止敵人反撲。最重要的是,我們需要迅速擴大戰果,利用攻下的城池作為跳板,繼續向其他城池發起進攻,形成連鎖反應。」
中年儒生滿意地點了點頭:「很好,你已經有了一個初步的計劃。記住,戰場上瞬息萬變,靈活應對是關鍵。」
「那林賊接下來所做的和你猜想的絕對不一樣,但無論他的舉動如何,都是萬變不離其宗。」中年儒生繼續說道,目光中閃爍著智慧的光芒。
呼延喚點了點頭,心中充滿了信心。這一刻,他只感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感覺,戰爭原來可以如此的暢快,也可以如此的複雜。
中年儒生微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很好,記住,戰場上的勝利不僅僅依靠武力,更需要智慧和策略。你已經走在正確的道路上了。」
呼延喚看著他,心中漸漸有了明悟。
不過明悟之後,他恍然間想到了什麼,回想起中年儒生一反常態的對他講這麼多,這似乎隱隱有種託孤的意味。
他似乎意識到了什麼,心中十分複雜,但卻沒有點出來,而是默默地退出了大帳。
帳外的夜色深沉,冷風呼嘯,帶著一股刺骨的寒意,仿佛要穿透他的鎧甲,直達心臟。
呼延喚站在帳外,望著遠處的夜空,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複雜情感。
這一刻,他終於知道了大乾明明孱弱無比,卻一直將他們拒之關外了,他們的英勇無畏,在這一波接一波的計謀面前,顯得是那樣的微不足道。
以往北蠻之所以能勝利,名震天下,也只不過是用一顆又一顆的人頭換來的罷了。
可笑他們之前,還將這種無畏的犧牲視作無比崇高的榮耀。
以前的他,並不知道什麼叫做多愁善感,但現在他卻是似乎有些明白了。
……
而與此同時。
義軍大帳之內。
眾將紛紛義憤填膺地站在林仲雲面前,在他們面前擺著的是那扇被查干烏力射落的旌旗。
旌旗上還留有箭矢的痕跡,仿佛在訴說著敵軍的挑釁和侮辱。
「這簡直是赤裸裸的挑釁!我們不能就這麼算了!」一名年輕的將領憤怒地說道,拳頭緊握,眼中燃燒著怒火。
「是啊,殿下,我們必須立刻反擊,給他們一個教訓!」另一名將領附和道,聲音中充滿了不滿和憤慨。
眾將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整個大帳之內一片嘈雜,氣氛異常緊張。
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憤怒和不甘,仿佛隨時準備衝出大帳,與敵人一決高下。不過他們卻是忘記了,似乎他們給北蠻的挑釁才更為過分。
林仲雲坐在高台,神態淡然自若,一言不發。
他目光冷靜的掃過在場每一個人,他也明白這些人的心思,只不過是想藉此機會發發牢騷罷了。
眾將的憤怒和不滿在他眼中盡收,但他並不急於打斷他們,而是靜靜地等待,等待他們自己吵得口乾舌燥,慢慢靜下來。
與此同時,他心中也暗自思索著白日裡查干烏力做的這一切。
事實上,他相信查干烏力並不是憤怒之餘才下的射箭命令,而是有意想在夜色下,趁著在夜色掩護下,打個義軍出其不意,探探根底。
不過查干烏力卻時沒想到,他早就想到這一點,將義軍駐紮的位置選擇了最為恰當的時候。
而最後那射落旌旗的哪一箭,才是真的表明查干烏力真的怒了,在此之前,他心中只怕是無比清醒。
他明白,同一個伎倆並不能用兩次,已經吃過一次虧的北蠻這次無論如何都不會主動出城迎敵的。
所以,從一開始他根本就沒打著激怒查干烏力的計劃,他所做的一切都只不過是為了他之後的計劃再做鋪墊。
而從查干烏力的反應來看,他的這個鋪墊已經到位了,時機已然成熟。
這個時候,眾人也吵得口乾舌燥,整個大帳也寂靜了下來,再沒了先前的那般吵鬧。
看到他們的情緒已經穩定下來,林仲雲便緩緩說道:「大家既然已經吵清,那接下來就要說正事。」
「正如我先前所說的,此次對敵首先攻心。」
他指著雁盪城以及居胥城的地圖,緩緩說道:「現在北蠻的意圖已經非常明顯,那便是據城固守,無論如何都要拖住我們的步伐。」
眾將聽到這裡,紛紛點頭,目光中閃爍著期待和信心。
「敵人固守五城,互為犄角,確實是個難題。但我們可以利用他們的聯動性,製造假象,分散他們的注意力。」林仲雲繼續說道,目光中閃爍著堅定的光芒。
「他們固守一城,或有餘力,但倘若我們同時進攻五城呢?」他的聲音低沉而有力,總會讓人不自覺的去信服。
李忠武更是大吃一驚,無比訝異的說道:「殿下,您的意思是同時進攻五城,讓裡面的北蠻軍自顧不暇,更何談支援了。」
只是話音落下,他便憂心的說道:「只是,大人這樣做會不會太托大了?」
「萬一北蠻冒死,聚集兵力攻我一處呢?這不是更加的危險?」
對於李忠武的這個疑問,林仲雲笑了笑說道:「你這個問答題,我早已想到,只是計劃不適合這個時候說。」
「還是說回我們剛才正題,同時攻打五個城池,北蠻的防線就會出現漏洞,而我們就可以趁機突破,取得勝利。」
「接下來,我要你們按照我的計劃,分散兵力,做好進攻的準備。」林仲雲指著地圖上的五個城池,逐一分配任務,「每一個城池都要安排足夠的兵力,製造出我們要全力進攻的假象。」
「今夜所有人,只能休到三更,三更之後所有人立刻收拾行囊,開營出發,讓北蠻摸不著頭腦。」林仲雲的聲音低沉而有力,仿佛在宣布一項重要的決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