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起來一切都合情合理,有前因有後果,邏輯自洽。
陳觀樓喝了一口茶,沉默了片刻,他在猶豫該如何開口。
有些事情必須說開了,逃避是沒有用的。
「你知不知道你的繼母……」
「獄丞大人的意思我明白!今非昔比,她如今不是我的繼母,只是宮裡的娘娘。」
「哦,原來你都知道了。」
陳觀樓瞭然點點頭,「成親了嗎?」
話題拐彎力度有點大,對方明顯愣了一下才回答,「回稟大人,曾娶過親。奈何娘子福薄,生產的時候難產,一屍兩命。」
「這麼說,你是一個人回京?你爹那棟宅子,天牢替你守著。你辦好手續住進去了嗎?」
「感激獄丞大人,感激天牢的叔伯,替我保住了宅子。手續已經辦好,也住進去了。」
李栓說起此事,那是真心實意的感激。
若非天牢出面,幫他守住了家產。否則,那棟宅子早就被親叔伯給占了去。他想拿回來,必定是千難萬難,族裡肯定不會支持他。
他爹李大宏當差一輩子,攢下來的唯一家當就是那棟宅子。雖然宅子很小,只有一進,四個臥室,但是地段極好。如今想買這樣一棟宅子,沒個幾百兩千把兩,想都別想。
這幾年京城房價飛漲,常人難以承受。離家十年,回來房子還在,必須謝天謝地,感謝天牢替他出面守住了家產。
「你現在是一個人住?」
「回稟大人,是的。」
陳觀樓點點頭,「你要來天牢當差,本官不該攔著你,畢竟你是繼承你爹的差事。這樣吧,你先跟著陳全陳獄吏,具體他給你安排。你爹以前就在甲字號當差,兢兢業業。希望你別墮了你爹的名聲!」
李栓露出驚喜的表情,立馬站起來,鞠躬感謝,「多謝獄丞大人,小的一定好好當差,不給大家添麻煩。」
希望如此!
揮揮手,把人打發了。
後續的事情就交給陳全處理。
穆醫官走進公事房,很是意外地問道:「你真讓他留下來?」
「不然呢?留在眼皮子底下看著,總比他在外面亂來強一點。再說了,他是繼承李大宏的差事,我總不能攔著,不合規矩。獄卒們為啥甘願吃苦受罪守著這份差事,一是圖錢,而是圖差事能傳給子孫後代。我要是攔著李栓,獄卒就該有意見了。到時候鬧起來,麻煩得很!」
陳觀樓也有自己的難處。
規矩制定出來,尤其是針對獄卒福利的規矩,就是為了大家遵守。他要是率先打破,之前建立起來的威嚴和信任,就都毀於一旦。
獄卒們不在意他如何收拾那幫犯人,死也好活也罷,無所謂。
但是如果觸犯到自身利益,他們肯定要鬧。
「他沒問題?」穆醫官好奇問道。
「目前看來問題不大。不過有一件事被我猜中了。」
「什麼事?」
「這小子犯事了,回京城當獄卒是為了躲禍。」
「何以見得?他說的?」
「他沒說,但我看出來了。」陳觀樓瞭然一笑,一切都在掌握中,「他說他跟私鹽販子混過,這話應該是真的。差點被抓,估摸也是真的。他把順序打亂,以為能混過去,呵呵!」
「他是私鹽販子,你看出來了?」穆醫官很驚奇。李栓那小子長得很周正,看著不像是撈偏門的。
「我估計他的私鹽買賣規模還不小,賺了不少錢。看見他手了嗎?」
「沒注意,有什麼問題。」
「上面有戒指圈痕!你見過有哪個小商販小貨郎戴戒指?看圈痕寬度,戒指挺大。」
這年頭的戒指,可不像後世隨便鐵啊塑料啊亂七八糟的材料都能做。
這年頭的戒指不是金就是銀,還要鑲嵌珠寶在上面。絕不是普通小商販小貨郎能佩戴。
「他過慣了富貴生活,能忍受獄卒這份差事?」
不說別的,光是工作環境,就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的。
「這小子混黑的,混到了末路。果斷跑路回京城當獄卒。也算是能屈能伸,是條漢子。就是心眼多了點,得讓陳全盯著他,免得他亂來,壞了規矩。」
穆醫官卻有著更多的擔心,「你說這事鬧的。柳妃娘娘的繼子是個私鹽販子,這事要是傳出去,這不得……」
「哪來的繼子?柳妃娘娘跟李家早八百年就沒關係了,何來繼子繼母一說。李家的家產就在那裡,沒人要,也就意味著沒有任何牽扯。你別胡說八道。」
若有經濟糾紛,說有牽扯還說得過去。
李大宏就留下一棟宅子,錢財沒有。當年的喪儀,都是天牢獄卒兄弟們湊錢辦的。李大宏死後百天左右,柳氏就回到了東宮。
從那以後,就跟李家徹底斷絕了關係。
現在扯出當年的事情,才是真正的無事生非。
「你這麼想,不代表別人也這麼想。柳妃娘娘跟李大宏做過夫妻,這事瞞不了人,知道的人很多。萬一宮裡……」
「沒有萬一。李栓既然進了天牢,以後就給我紮根在這裡,我不會讓他有機會在外面亂來,更不會允許他攀扯柳妃娘娘。」
「你確定你能看住他?」穆醫官對此持懷疑態度。
「我打斷他的腿,行不行?」陳觀樓哼了一聲,「看著一個人,又不是非得用一雙招子。把腿打斷了,丟進牢房裡面看起來不行嗎?」
當然,還沒到那個地步。
李栓不亂來,別妄想有的沒的,他自然不會動手。
穆醫官琢磨了一下,試探著說道:「要不我給他下點藥。」
「老穆,你真的有點杞人憂天,草木皆兵。真沒到那個程度。」
「老夫這是不怕萬一就怕一萬。凡是跟宮裡頭有牽扯,就不是什麼好事。」
「這樣吧,我想辦法給宮裡的柳妃娘娘傳個信,問問她的意見。」
「你跟柳妃娘娘竟然有聯繫。你小子,藏得夠深啊!」
「別胡說!」陳觀樓矢口否認,「什麼聯繫!毫無聯繫。我是打算花錢遞送消息。你懂什麼!」
「老夫是不懂。不過,你好歹注意一下分寸。柳妃,你,嘖……當年你們兩個……」
「閉嘴!你老人家別什麼話都往外說。」陳觀樓果斷打斷對方。
一天到晚胡說八道,沒有的事說的有鼻子有眼,流言蜚語就是這麼產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