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懷疑
也不知道半夜幾點鐘。
值班室，砰砰砰的敲門聲。
「誰啊，讓不讓人睡呀?」張林打開門，吼道，睡眼惺忪，打人的心都有。
護士站有開關，一按，醫生值班室就響鈴，可以廣播對話。張林以為實習護士不懂，跑來直接敲門。
「田主任?」
張林超級尬尷。
田主任正把白大褂往身上套，一臉的怒氣，不，是殺氣：「你們把手術做了？」
張林揉揉睡眼：『是呀！』
「你們膽子夠大的，太不負責任，有這樣的嗎？」要不是多年的高等教育，田主任現在要罵娘，就算不等他，也應該等老金上台。
張林被嚇傻，做完手術在更衣室時，本想打田主任電話匯報，但是手機沒什麼電，怕自動關機，想著回病房充點電再打，結果一困，忘記田主任這檔子事。
這一頓猛批，才想起來：這手術應該是田主任來做的，因為堵車堵在路上。
可是這都什麼時候了，手術都做完才過來，還氣呼呼的敲門，張林心裡不滿，但是臉上不能表現。
畢竟下級醫生，被上級醫生罵，那是家常便飯。
被田主任一頓罵，張林立刻腦子清醒，拉起還在睡覺的楊平。
田主任穿上白大褂，風風風火火地要去看病人斷指的血運，張林楊平跟在後面，一聲不吭，屁也不敢放。
為了醒腦，張林趕緊摸出一盒風油精，要往太陽穴上抹。
兩個人像犯錯誤的小學生，跟在教導主任身後。
原來，田主任一趕到醫院，直奔手術室，一問護士，說手術已經做完了，病人回來已經一個小時。
再轉回科室，護士說楊平張林在睡大覺。
他掐指一算，從接到電話到現在，兩個多小時，病人回來一個小時了，那就是手術時間一個多小時。
一個小時，憑這兩個兔崽子的水平，不就做個大點的清創縫合嗎，難道，兩個混蛋，不管三七二十一，看他遲遲沒到，等不急，連血管神經什麼都不接，克氏針把斷指骨折給固定，直接縫上皮？
有這麼荒唐的嗎？如果這樣，這將是假手術。
田園的腳步越來越快，越想越氣，血往頭頂沖。
也顧不得什麼打擾病人休息，現在還是傷後幾個小時，要是重新上手術台還有希望，等到明天早上，時間太久，手指壞死，怎麼補救都無濟於事。
田主任腦補病人那個縫上去的斷指：蒼白、乾癟、冰冷，毫無血運！
啪的一聲，開關的聲音，病房的燈光打開。
鎮痛做得很好，病人都已睡覺。
突然開燈，強光刺激，又看到醫生「殺」到床邊，病人和旁邊的陪人立刻驚醒，眯著眼睛，躲避強光的刺激，都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
「查房，看手指的血運！」張林巍巍顫顫的站在床邊，跟病人解釋，然後打開隨身攜帶的小手電筒。
田園擠開張林，一把奪過手電筒，光柱照在病人受傷的拇指上。
斷指末端露在外面，飽滿、紅潤，田園輕輕伸手摸了摸，溫暖！然後又輕輕擠壓，指腹飽滿，有彈性，指甲的毛細血管返流試驗正常。
這怎麼可能，不合常理呀。
「注射器針頭！」
這時護士已經推來換藥車，上面有換藥包、棉簽、安爾碘消毒劑、注射器等等。
護士將兩根沾了安爾碘的棉簽遞過去，田園消兩遍毒，注射器帶著針頭遞過去，田園小心翼翼的，在指腹不同的位置刺了三針，剛剛刺入皮下。
鮮紅色的血慢慢冒出，開始是一點，然後慢慢擴大，最後往一邊流下去。田園扭頭看看楊平，再看看張林。
「血運非常好！不好意思，打擾了，我們隔一個小時就要看一下血運。」田園跟病人解釋。
病人和家屬有點驚魂未定的感覺，忙說：『沒關係，沒關係，辛苦醫生。」
大家回到醫生辦公室，都坐下來，氣氛比較緊張。
田園的思路一下堵住，怎麼回事，難道他們確實吻合了血管？不可能的，才一個小時，三節的離斷，自己也要做兩三個小時，還要配台的狀態好。這兩小子一個小時不可能的。也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要不就是時間有誤。
「病人幾點到急診科？幾點進的手術室?幾點手術開始？幾點手術結束？」田園一連串的問題。
「十點左右到的急診科，十點半到的手術室開始清創，十一點半正式開始吻血管，大概十二點手術結束。」張林記得很清楚，雖然具體幾點幾分記不清楚，但是大概時間記得。
護士也被田園的臉色鎮住，以為發生什麼大事，這護士腦子比較靈活，立刻把病歷夾拿過來，田園接過病歷夾。
「沒事，你去忙你的，我們在這坐一會。」田園溫和地對護士說。
他仔細翻開病歷，找到麻醉單和手術護理記錄單，手指按著上面的時間仔細看，時間上跟張林說的沒有多大出入。
真正手術才半個小時，哄誰呢?
「真吻合了血管？」田園問道。
「兩根動脈，四根靜脈！兩個斷口，每一個斷口都這樣吻合的。」楊平認真地說。
田園扶了扶眼鏡：「目前看血運不錯，只是手術才半個小時多，怎麼這麼快？是完全離斷嗎？」
田園這才醒悟，可能根本不是真正的斷指，還有組織連接，一側的血管是好的，手術無論縫不縫血管，都不影響存活，這在診斷上叫做指骨開放性骨折，與離斷是兩回事。
可是——可是——張林發的圖片自己看過，分明斷了，還是三節。
「完全離斷，兩個離斷平面！」張林繃緊的神經鬆開，打開手機，調出圖片，他後知後覺，田園是懷疑自己和楊平沒有吻合血管，只是做簡單縫合。既然這樣，就不用緊張，自己全程看到手術過程，不僅吻合了血管，質量還很好。
這樣就好辦，讓田主任看視頻，早說嘛，嚇得差點心肌梗塞。
「田主任，術中錄了像，要不你看看錄像。」
張林立刻說，剛才一緊張，腦袋一團漿糊。
看看錄像，這是個辦法，田園點點頭。
張林將錄像拷貝，存在辦公室自己常用的電腦上，大家圍著電腦，張林將剛才的錄像調出來。隨著視頻的播放，田園不時狐疑的扭頭看楊平——這視頻里，是這小子在手術嗎。
器械在顯微鏡下沒有一絲的抖動，動作極為嫻熟，行雲流水，穩准輕快，沒有任何多餘動作，每一個動作都是一次性到位。無論是血管、神經還是肌腱吻合的質量不是一般的好，就算有天賦，沒有幾百台上千台手術達不到這功底，就連最後的皮膚縫合都堪稱完美。
顯微鏡下操作，需要經過專門訓練，也需要一定的天賦，雙手平衡性要好，不能抖動，因為一點點抖動，在顯微鏡下會被放大，嚴重影響操作。
血管的吻合要求極高，血管斷端外面的組織，包括外膜要清理乾淨，否則吻合時，帶入一點點到血管腔內，就會引起血栓，堵住血管。血管對合要精準，不能有絲毫錯位，否則血管狹窄或不平滑，導致血流異常，流速減慢或形成渦流，也容易引起血栓，堵住血管。
所以小血管的吻合，在外科手術里，對縫合技術要求最高。
一個外科醫生，要在顯微鏡下練習吻合無數的老鼠尾巴或兔子耳朵，來獲得這種高超的吻合能力。像韓主任、田主任，宋子墨都是這麼過來的。
田園看完視頻，再將視頻倒過來顛過去，關鍵步驟反覆看，生怕錯過細節。
「你休息吧，辛苦了，血管吻合的質量相當高，但不能大意，叮囑護士注意觀察血運，有問題隨時處理。」看完視頻，田園心裡瞬間踏實，只要手術質量好，能保證病人的醫療安全，就沒問題。
田園還想說點什麼，但是又不知道說什麼。
「你們去休息吧，我去手術室一趟，老金他們還沒做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