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染開車來到二院,在前台查詢到趙瀾的病房號,她提著在門口買的水果籃和鮮花走向電梯。
明錚對趙瀾很孝順,自然選的也是特護病房。
傅染來到門口,病房門敞開著,午後的陽光慵懶散漫,趙瀾換好衣服站在窗口,兩鬢花白被襯出迷眼的金黃色,她似在盯著某處發呆,完全同現實生活脫離了。
相比上次見到的時候,她更加瘦了。
也還是上次所穿的那件羽絨服,肩膀松松垮垮,雖然看不出腰身但傅染知道,她已經瘦得不正常了。
傅染不忍打擾此刻安寧,她放輕腳步進去,花束的包裝紙擦過門板發出的動靜還是令趙瀾轉過身。
「小染。」
她跟趙瀾沒有單獨相處過,所說的話也不多,傅染把帶來的東西放到床頭柜上,「伯母。」
因著某人的關係,傅染對她倍感親切,也沒有絲毫的尷尬和不自然,「伯母,您身體不好應該在醫院養病。」
「小染,我這兩天好多了,醫生也說能出院,」趙瀾生怕她改變主意,「倘若見不上雲峰一面,我也沒心思在這住下去了。」
「伯母,但您這樣的身體狀況?」
「我真的沒事,」趙瀾笑容虛弱,她抬腿走到傅染面前,「明錚說出去有事辦,我是偷偷拿了他的手機,一會他准又折回來。」
傅染瞅著趙瀾的臉色,深知到了這步是阻止不了她的,「那好吧,我把地址告訴您,但我只知道大約在哪,具體的成佑沒有說過,我這就打電話讓哥哥回來,讓他帶您去。」
「不行小染,」趙瀾忙按住傅染的動作,「不能讓明錚知道,我這樣……他肯定不會同意讓我出院,況且他對雲峰始終有怨怪,更加不可能帶我過去,小染,要不你把地址直接告訴我,我自己找過去。」
傅染腕部生疼,趙瀾五指用力嵌入,「伯母,您一個人不可以……」
「我可以的,」趙瀾骨瘦如柴的雙手緊握住傅染不放,她想了想,軟下心道,「這樣吧,我開車帶您過去,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真的嗎,謝謝你小染。」
臨走出醫院,傅染攙扶著趙瀾,「伯母,我們把哥哥的手機放在服務台吧,他待會萬一找回來,要是耽誤了生意上的事可就不好了。」
趙瀾不疑有他,「也對。」
傅染拿過手機走向服務台,「這是501病房內家屬落下的,待會他應該會過來取。」
護士目光猶疑,「你們不是他家屬或朋友嗎?」
傅染搖頭道,「不是。」
帶著趙瀾走出醫院,傅染過去取車,她坐在駕駛座內給明錚發條簡訊,把手機放回挎包後,這才發動引擎。
一路上傅染車速都不快,趙瀾安靜地坐在她身旁,仿佛只有屏息後才能聽到她微弱的呼吸聲。
傅染放在方向盤上的雙手緊握,趙瀾望著窗外出神,臉色透明如紙,傅染打開音響,「伯母,您和伯父是怎麼認識的?」
說到明雲峰,趙瀾毫無神采的眼裡驟然一亮,她別過臉道,「小染,謝謝你。」
傅染微怔,不知道趙瀾這話的意思。
「我聽過很多難聽的話,最多的是問我,我為什麼要跟著雲峰,為什麼要做個人人唾罵的第三者,」趙瀾眼裡沉澱悲涼,目光盯著傅染,「從沒有人像你一樣,問我和他是怎麼認識的。」
「伯母,人生活的恣意最為重要,別人的閒言碎語倘若自己能看開了,也不足為懼。」
趙瀾頭枕向椅背,對於傅染的話並未做出回應,雙目透過擋風玻璃,朦朧地淺眯起。
似乎陷入一種塵封的回憶,「我跟雲峰,還未出生的時候就定了娃娃親,其實故事也算老套,我出生後不久我爸因病過世,家道中落後,明家挑上了迎安市李家。不管何時,李家都是赫赫有名的名門望族。」
「我和雲峰真心相愛,最終抵不過家族聯姻的現實,我毅然決然跟著他,我媽知道後把我逐出家門,但我不後悔,眼看到了今日,我還是不後悔。」
傅染拿過紙巾遞給趙瀾,心裡抽搐似的疼。
「明錚令人在雙人墓碑上刻著我的名字,我知道這樣做不好,但我也存有私心,生前我不能名正言順嫁他一回,死後,我想要個名分這麼難嗎?」
傅染感覺眼眶內有濕意,她隨手擦拭了下。「伯母,哥哥以前過得也不好吧?」
趙瀾聲音哽咽,「背負著這樣的身份,怎麼可能活得好呢?」
胸口猶如壓了塊巨石般令人喘不過氣,傅染再三猶豫,「伯母,您別怪成佑,他天生性子就是那樣的,其實並無惡意。」
趙瀾眯了眯眼睛,傅染端睨著她的神色,沒有在趙瀾臉上看到類似於李韻苓對明錚所表現出的厭惡和不屑,她嘴角似乎是勾著的,「那個孩子,長得真是好,雲峰拿給我不少照片,他跟我說,這也是他的兒子,是最愛的兒子!」
「好幾次明錚也在場,但我沒有讓他避開,我也想明錚明白,我們畢竟名不正言不順,其實,明錚打小就可憐,剛出生,連一滴奶都還沒有喝到就被人抱走,雲峰說是肺炎,等再回到我身邊的時候,已經過了二十來天。」
傅染怕再聽下去,自己的心當真就要被割成一瓣瓣。
明錚變成今日這樣的性子完全是情有可原,試想,彼時他還是個不懂事的孩子。
明雲峰說明成佑是他最愛的兒子,無非也是想說給趙瀾聽,但當所有人都蒙在鼓裡的時候,他的這席話無疑成了刺傷人最好的武器。
傅染能想像得到,當明錚還是孩子的時候,卻要冷眼聽著父親說對另一個孩子的愛,車內空氣滯緩,連想順暢的呼口氣都覺得困難。
「伯母,伯父臨死前,至少也給了哥哥最好的補償。」
趙瀾略感欣慰,傅染拿了瓶礦泉水給她,「青山離這有些遠,最起碼要一個半小時車程。」
「李韻苓把他葬在了青山?」
「對,我是聽成佑說起的。」傅染髮簡訊給明錚說好在國道交叉口會合,也不知他回到醫院沒有。
「青山,」趙瀾聲音帶有啞意,「應該是個好地方。」
「伯母,您不能一直這樣下去,況且伯父都走兩年了。」趙瀾這樣的狀況實在令人擔憂。
「你們不用擔心,醫生總喜歡誇大病情,我自己的身體自己最清楚。」
傅染一路來繼續維持平穩的車速,趙瀾起先還跟她說著話,後來可能是倦了,閉著雙眼靠向後睡了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