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夫人像是下定了極大決定,從腰間摸出一塊玉佩遞給柳嬤嬤,咬緊下唇道。
「把這個給他,他會借的。」
沈南喬眼裡的詫異一閃而逝,快到甚至分辨不清是不是錯覺。
柳嬤嬤不動聲色看了一眼寧肅,隨即恭恭敬敬將玉佩收下。
不消半個時辰就把藥帶了回來,跟她一起回來的還有誠王。
只見昔日征戰沙場的驍勇猛將滿臉惶急,頭髮上甚至還有尚未化開的冰碴,應該是出了汗驟然出門導致的。
而他渾然不覺。
沈夫人心頭滑過一絲異樣感受,但來不及細細體會,就被誠王的問話打斷了。
「那孩子如何了?」
聽到這個稱謂,沈夫人閉了閉眼。
「先救人吧。」
那枚百解丹按照女醫的要求,被放到薑湯里研磨開,由寧肅親自餵沈南喬吃了下去。
她面色依然紅得嚇人,看著就讓人揪心,寧肅投了帕子,輕輕幫她擦乾唇角血跡,這才慢慢放回到枕頭上。
女醫小心翼翼覷著眾人臉色,解釋道。
「藥吃下去還需一段時間發揮效用,諸位可以到外面等,稍安勿躁,也讓夫人好好休息一下。」
沈夫人急忙上前一步。
「我留下來照顧她吧?」
寧肅看了眼屋內心思各異的另外兩人,低聲道。
「還是我留下守著喬喬,二位自便吧。」
沈南喬也低聲道。
「這屋人來人往,不是說話的地方,夫人還是跟王爺出去說吧。」
沈夫人微微嘆口氣,自知今日逃不過,她也不願給沈南喬惹麻煩,只得低頭斂目沖誠王道。
「你隨我去後院吧。」說著將帷帽細細戴好,率先走了出去。
誠王看了眼沈南喬,終究是探知真相的心情占了上風,於是沖寧肅抱了抱拳。
「好好照顧她。」隨即也跟了出去。
那女醫見二人走遠,立刻上前按了按沈南喬的脈,壓低聲音對寧肅道。
「督主放寬心,夫人無礙,剛剛及時吸出毒液,再加上這枚百解丹,萬無一失。」
寧肅擰著的眉頭依然沒有鬆開,他伸手摸了摸沈南喬的額頭。
「還是很燙。」
不過短短几個字,卻帶著十足十的威壓,那女醫立刻解釋道。
「這種毒蛛毒性極為霸道,所以哪怕是當時立刻將毒液吸出,多少也會有些殘餘在體內。」她暗暗深呼吸了一下,又安撫道,「這顆百解丹服下去,應該很快就能見效。」
寧肅眉頭稍解,出口的話依然沒甚溫度。
「要多久?」
那女醫訥訥不成言。
「每個人對藥物的反應時間不一樣,這……臣不敢妄言……」
沈南喬伸手扯住寧肅的袖子。
「別為難女醫了,我沒事,剛剛就好多了。」她壓低聲音,「不過就是裝出來騙母親的。」
說著,她沖柳嬤嬤吩咐道。
「送人回去,好生看賞,再去前院跟長公主知會一聲,就說我突然見了紅,實在是支應不得,麻煩她幫我撐下場子。」
柳嬤嬤依言點頭,送那女醫出去。
她撐著坐起來,寧肅急忙上前去扶,語氣似是嗔怪。
「你這也算兵行險招了。」
沈南喬略笑了笑。
「若非如此,怎麼能逼出實情呢?」
剛剛被咬那一瞬,她確實被恐懼占據了大腦,寧肅幾乎是沒有片刻猶豫,就將她鎖骨上的毒液吸走吐掉。
也就是在那一瞬,她腦中忽然閃過這個念頭,於是幾乎不加猶豫地做了這個局。
「幸虧你先給我吃了顆解蛇蟲毒的藥。」沈南喬拍了拍他的手,「你吸了毒液,也該吃些解藥才是。」
她撐著從床頭拿過剛剛那碗研磨開的藥,還剩下小半碗,順勢遞過去。
「特地給你留了些。」
寧肅擰著眉,剛待說話,那碗已經遞到他唇邊。
「我本就中毒不深,一半百解丹足夠了,這一半不要浪費。」小姑娘眼裡滿是堅定,「那毒吸到最後已經都是紅色血水了,所以真的無妨。」
寧肅拗不過她,只得將那碗剩下的藥一飲而盡。
沈南喬笑了下,眼神落在窗外。
「不知道母親和誠王殿下如何了?」
寧肅瞧著小姑娘嚮往的神色,嘆了口氣。
「你想去偷聽?」
沈南喬原本被餘毒浸潤的臉龐登時亮起來。
「可以嗎?」
寧肅將人按倒在床上,掖好被子。
「我替你去。」
沈南喬有一瞬間失望,但想了想,聊勝於無,於是點點頭,看著人快速走了出去。
誠王尾隨沈夫人出去的時候腿都在抖,迄今為止的人生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緊張。
他在後面偷眼去看沈夫人,從認識她的那一刻,她就是極美的。
哪怕現在穿著極其素淨的家常衣服,依然有步步生蓮的優雅。
就是這樣一個弱不禁風的女子,竟然騙了自己這麼多年。
思及至此,他再也按捺不住,一個箭步搶到她前頭,生生攔住了沈夫人的去路。
「她是我的孩子,對嗎?」
沈夫人猝不及防被他擋住,一時間也沒有說話。
誠王和她相識數年,只一打眼就從這表情看出了端倪,他緩緩開口。
「當初我把這玉佩送你,你成婚之後托人還了回來。那一晚之後,我又塞給了你。」他頓了頓,「其實你想過再還給我,但後來發現有了喬喬,便想著給孩子留個念想,對嗎?」
沈夫人很輕地嘆了口氣。
「你都猜到了,何必還要多此一問。」
誠王握著她肩膀的手不由自主收緊,他死死盯著面前這張清麗的臉,最終只是深深喟嘆了一聲。
「你就這麼不信任我?」
沈夫人眉頭微微蹙起,並沒有掙脫開。
「當年那種情況,我不可能把孩子送還給你,你可以不在乎我的名聲,但我卻不能不替這孩子想想。」她苦笑了下,「生母是個水性楊花的女人,她將來怎麼可能說門好親事呢?」
誠王眼中冒火,但終究還是按捺住了性子,儘可能軟了語氣。
「所以你後來又生了兒子,想讓我死心,對嗎?」
提及沈宏,沈夫人略頓了頓,沒有否認。
「這些年沈明德如此苛待喬喬,你難道沒有想過讓她認祖歸宗?」
說到這裡,沈夫人登時紅了眼圈。
「是我對不起這孩子,她原本不必過這種生活的……但我總想著,姑娘家終究是要嫁人的,出嫁便好了。可誰知道,寧家那小子又是如此不爭氣。」
誠王自知無顏苛責她,事情發展到今日這一步,自己也有責任。
如果當初他再堅持一些去找答案,如果他沒有一時糊塗犯下大錯,這對母女也不會飽受這些年的痛苦。
眼下事已至此,只得盡力彌補。
「所以若不是今日有這種意外,你還不打算告訴我,準備將這個秘密帶進棺材,是嗎?」
沈夫人沒有說話,誠王似乎也沒有想要得到一個確定的答案。
「那麼現在可以告訴我,當年突然嫁給沈明德的原因了嗎?」他盯著她,眼神灼灼,「我不相信你會背信棄義,到底是什麼苦衷逼你做了那個決定?」
有一瞬間,沈夫人感覺那些話已經到了舌尖,但最後還是被她悉數咽了下去。
「因為當時我沒信心能一直等你。」她一字一頓,「所以,就當是我背信棄義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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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南喬:長嘴對你們來說是那麼困難的事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