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4章 皇帝沒錢了?
「父親,無論如何你阻止不了我,這個活兒我一定要做好!」王謙非常堅定的說道:「這也是國朝需要!父親,如果大明不能在十年內,完成黃金收蓄,我們就沒辦法發行寶鈔!」
「白銀即便是能夠如同現在這樣流入,但是錢荒依舊不可避免,到那一天,建立在白銀之上的萬曆維新,就會轟然倒塌!」
「父親寄予厚望的官廠、工黨,也會隨著反攻倒算的洪流,消失在歷史的長河裡,大明住坐工匠二十七萬,這就是二十七萬戶,波及至少百萬丁口的人禍就會發生!」
「國朝需要,陛下派遣,而我,剛好有那個能力,我為什麼不做!」
王崇古看著面前十分執拗的兒子,在他眼裡孩子永遠是孩子,但王謙早已經長大了,他會對自己的行為負責。
講好黃金故事,發行大明寶鈔,涉及到了大明國朝的二十年、五十年,乃至百年的命運。
「圖個啥啊,哎。」王崇古嘆了口氣,他還是不太贊同王謙深入參與到收蓄黃金之中,這太危險了。
王崇古給王謙安排的路線是,他死後,王謙以丁憂為由致仕,脫離權力的漩渦,做個富家翁便是,陛下是個念舊情的人,他王崇古怎麼也能算是萬曆維新的功臣,不至於慘澹收場。
至於那些豺狼虎豹,只要陛下不說話,沒人敢動王家,也犯不上,已經脫離權力中心,再針對已無必要。
這是激流勇退。
但王謙要走皇帝安排的路線,要做一個獨臣,來守住家業,來告訴天下人,他是王謙,王謙的目的非常的複雜,證明自己、自我實現、保護家人、保護財產和讓大明再次偉大。
政治的表象是各種利害關係和算計,在這個渾濁的世間,你要講利益,別人才能聽得懂,才會相信你,才會覺得你這個人的價值觀是可以預測的,是個活生生的人。
若是你張口閉口,讓大明再次偉大、日月山河永在、大明江山永固,別人只會覺得你瘋了,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覺得你這個人不太好琢磨,肚子裡有鬼。
在特別冠冕堂皇的場合里,大講理想,在其他的場合里,大講實利,就是一種普遍的默契,這才能顯得你真實,顯得你和光同塵。
但政治活動本質的驅動力,從來都不是表象,而是這些看似假大空的內在,理想、抱負和讓世間變好點的願望。
王謙嘴上說的沒得選,他其實有得選,嘴上全都是利益和算計,但其實心底里,還是為了讓大明不至於陷入危機之中。
泰西的使者黎牙實曾經精準的定義過這種現象:為了那些虛無縹緲的理想,死不旋踵的殉道者,大明擁有廣泛的殉道思維,每一個大明人都在等待著一個機會死去,轟轟烈烈、重於泰山的死去。
這是高道德劣勢的另一面,高道德優勢,大明的殉道者多的讓黎牙實實在是震撼。
比如那個沈仕卿,被申時行抓到的時候,就對閻士選大聲喊:告訴俺娘,俺不是個孬種。
黎牙實不反對高道德,他生活在大明編排皇帝的笑話,沒有高道德,他早就死翹翹了。
他反對大明把這種高道德浪費在殖民地上。
「我就要做。」王謙在這件事上表現了執拗,他吐了口濁氣說道:「人活著,總要做點什麼,才是活著。」
「那你小心點吧,定要保守些,不要把陛下的金銀弄沒了,那是陛下個人的錢,不是國帑的錢。」王崇古再次提醒王謙,他手裡掌控的龐大資產,不是公家錢,是私人錢,而且這個私人,是一定能追究到他責任的皇帝。
威權崇高的王崇古,其實不怕官僚內鬥,他鬥了一輩子,鬥來鬥去就那麼點雞毛蒜皮的腌臢事,這件事最大的危險,是皇帝。
收蓄黃金,聽起來簡單,其實非常困難,宋仁宗寵愛的張貴妃,喜歡珍珠,一下子導致開封城的珍珠漲了幾十倍,宋仁宗無奈,摘了一朵牡丹送給了張貴妃,宮裡不再採買,宮外的價格才降了下來。
一旦皇帝收蓄黃金的消息,傳的哪裡都是,黃金的價格就會飆升到一個不可想像的地步,除非皇帝出面,宣布不再收蓄,否則價格只會居高不下。
但現在,皇帝把這件事交給了王謙去辦,王謙依託燕興樓交易行進行收蓄,也是困難重重。
因為皇帝想要低成本的收蓄黃金,這個擊鼓傳花的遊戲,就必須要一直有玩家入場,不斷的收割黃金,割的太狠就不長苗了,割得太輕,黃金收蓄太慢了。
如何掌控好這個節奏,就是王謙遇到的困難。
「爹,其實收蓄黃金這事兒,我就是打個下手,主要還是依靠海外流入。」王謙聽到父親的叮囑,知道他不再反對,精神十分的振奮。
他說起了收蓄黃金的路徑,收蓄大明國內的黃金依靠燕興樓交易所,但量並不是很大,主要還是依靠流入。
「泰西的黃金很多嗎?只聽說白銀多。」王崇古一愣,搖頭說道:「我不知道泰西的情況,人老了,就折騰官廠,我還擅長些。」
王謙左右看了看說道:「爹,這你就不懂了,西班牙朝廷,比大明富,我聽說,費利佩二世一年能收入四百萬兩黃金,他可以大批的發行債務,熱那亞人熱衷於購買費利佩二世發行的債務,然後拿出去四處售賣。」
「這樣的結果,就是現在費利佩二世欠著國人超過一千萬兩黃金,但每次債務到期,他就會耍賴一次,宣布破產,他已經兩次宣布破產了,但仍然有源源不斷的商人前往馬德里,購買費利佩的債券,四處售賣。」
「因為人們相信費利佩二世可以兌現這些債務,同樣這些債券,不就是咱大明寶鈔嗎?」
王崇古簡單的核算了下,愣愣的說道:「泰西人實在是太能忍耐了,真的,一千萬兩黃金的債務,泰西的平民居然還沒有造反,推翻他的王國嗎?」
王崇古簡直不敢想,這種事發生在大明會發生什麼,萬曆十四年歲收也才3500萬銀,按照泰西那個比例,等於說大明朝廷欠了8800萬銀的債,別說百姓受不了,戶部最先受不了!
王國光怕是要整宿整宿睡不著覺。
綏遠馳道那一千萬銀的國債,戶部自從欠下之後,就一直念叨,直到還清的那一刻,才徹底鬆了口氣,並且不同意陛下發行新的國債,向萬民借白銀,利息是一方面,大明國朝實在是窮怕了,另一方面,總是有損朝廷顏面。
「沒什麼,為了奪回尼德蘭地區,他又賣了四百萬兩黃金的債券,說是要建立了新的艦隊,攻伐英格蘭。」王謙搖頭說道:「大明有大明的國情,泰西有泰西的國情,他們那邊估計也習慣了。」
王崇古呆滯了一下,愣愣的說道:「不懂,我向來主張更多貨物。」
人老了很難接受各種新鮮事物,對於海外發生的事兒,數萬里之外,王崇古不太關注,他就關注如何生產更多的貨物,讓人們能夠更加容易獲得貨物和商品。
皇帝要收蓄黃金這件事,哪怕偷偷地進行,但消息靈通人士,總是很快的收到了消息,並且市場對此做出了反應,做出了各種解讀。
黃金在大明其實是一種流通性很差的貨幣,實在是過於金貴了,所以黃金在絕大多數情況下,都是單純打造首飾使用。
當皇帝要收蓄黃金的時候,各種街頭金融分析師們做出了自己的解讀,但這些解讀,都奔著同一個方向進行,那就是:皇帝沒錢了!
皇帝的根本目的,壓根不是要收蓄黃金,而是要賣黃金!
得到皇帝沒錢了這個結論,是因為大明在大興土木,皇帝在修馳道,開隴馳道、綏遠馳道、京開、京密、綏遠、松江環道等等,全都是大筆投入的項目,而且皇帝還在打仗,只要打仗那就是超高投入。
窮兵黷武的陛下,終於不得不拿出黃金,來換取白銀,表面上說要收蓄黃金,不過是為了更高價的賣黃金罷了。
這個論調符合現實也符合邏輯,但口徑能做到如此統一,顯然是有人故意在操作風力輿論,這個幕後黑手正是王謙,他控制的幾家雜報,分析的非常完整。
而燕興樓交易樓的金價,一日三跌,也證明有大量的黃金在出售。
王謙在金價大幅度下跌,在一兩黃金只能賣五兩白銀的時候,才開始了收蓄,鐮刀已經悄然舉起,開始向著投機者的腦門揮舞而去。
砸盤低位買進、拉漲高位賣出,如此循環往復,王謙能如此操縱,是因為他有皇帝給他的海量白銀和黃金作為支持。
皇帝給王謙的命令是:將一千萬銀換成5萬兩黃金,就是黃金和白銀的比例為1:16,即便是只能換到五十萬兩黃金,那就可以交差,畢竟皇帝要黃金,這些勢要豪右絕對會趁機漲價,只要不是特別過分,朱翊鈞也可以接受。
可是王謙貪得無厭,他要把燕興樓交易行弄成一個吸水泵,把大明這片土地上的黃金用力的榨出來。
「給王謙下旨,讓他悠著點,這金價一波三折,看的朕都膽戰心驚。」朱翊鈞發現王謙這鐮刀揮舞的跟旋風一樣,也是嚇了一跳。
馮保趕忙俯首說道:「這短期內肯定會這樣,時日一長,黃金和白銀的價格才會趨於穩定,那時候就做不到了。」
這在燕興樓經常發生,新的五桅過洋船發票前幾日,是震盪最激烈的時候,這個時候,情緒大於價值,而後慢慢就會趨向於價值導向。
「你這意思是頭茬韭菜最為肥美,不割別人就會割是吧。」朱翊鈞想了想說道:「算了,尊重市場規律吧。」
哈耶克的大手總是那麼的無情,可是金銀市上存在著這個巨無霸一樣的莊家,想要避免被巨無霸一樣的莊家收割,唯一的辦法就是遠離燕興樓交易行。
「朕一直在告訴大明百姓們,要多讀書,才能少上讀書人的當。」朱翊鈞只能任由王謙操作了,事情已經交代下去了,考成的標準也給到了,辦成什麼樣,全看王謙的手段了,過多的干涉,日後沒人給他這皇帝幹活了。
「陛下,黎牙實到了。」一個小黃門走進了御書房俯首說道。
朱翊鈞在上元節之後,召見了鴻臚寺通事黎牙實,向他詢問費利佩二世的詳細情況。
「臣參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黎牙實十分恭敬的見禮,等到聽到平身賜座之後,才站起來,坐在了一旁。
「朕叫你來,是有事問你,問一下泰西的一些情況。」朱翊鈞坐直了身子,從黎牙實這裡獲得情報後,大明遠洋商隊也要親自到泰西獲得情報,順便再從泰西人那邊打聽情況,多方互相印證。
朱翊鈞詢問,黎牙實一五一十的講了清楚。
黎牙實在聽明白皇帝的問題後,笑著說道:「陛下,費利佩殿下,沒有陛下這般富足,四百萬兩黃金,顯然是誇大其詞。」
「大明傳聞費利佩殿下一年收入四百萬兩黃金,這顯然是個誤讀,其實殿下一年只有兩百多萬兩黃金,也就是2100萬杜卡特金幣的收入,這還是在尼德蘭地區沒有失去的時候,現在就更少了。」
費利佩二世在失去了尼德蘭地區後,具體還有多少的歲收,黎牙實也不是很清楚了,在這之前,是2100萬杜卡特金幣,一枚金幣大約重九分五毫五厘七絲。
朱翊鈞眉頭一皺,疑惑的說道:「朕聽聞他又賣了四百萬兩黃金的債券,現在債務總規模已經達到了一千四百萬兩黃金,一年收入按二百萬兩黃金,能撐得起如此龐大的債務嗎?」
負債是歲收的七倍,換到大明來,等於說國帑內帑欠了大明百姓45億兩白銀,別說戶部尚書王國光了,朱翊鈞都要寢食不安了。
這被叫做:熱那亞人的金融創新。
「撐不住就破產咯。」黎牙實搖頭說道:「費利佩殿下已經這麼幹了兩次了,人們總是相信,掌握了新世界的殿下,要還清這些債務只是時間問題,但其實殿下根本無力償還。」
「陛下不用想了,對大明沒有任何參考意義,大明根本接受不了朝廷這種破產耍賴的行為,陛下也無法解散內閣,來平息民憤,大明不是分封制,陛下是一元專權。」
一個地方一個玩法,大明根本沒法學習泰西先進的金融經驗,玩脫了就是改朝換代的中原。
朱元璋在野蠻人手中重建了大明,在泰西就等同於羅馬閃電歸來,這麼強悍的壯舉,朱元璋就發行了點大明寶鈔,而且滿打滿算,都沒有超過朝廷一年的歲收,後來就緊急叫停了。
甚至後世的君王,都不敢再大規模發行寶鈔,引以為戒。
這就被人念叨了整整兩百多年,而且還會被人一直念叨下去,說什麼,一個農戶出身,不懂財經事務。
一個君王欠點債,那不是理所當然的嗎?這年頭,英格蘭、法蘭西、西班牙、葡萄牙,哪個不是一屁股的窟窿?
費利佩二世欠下了一千四百萬兩黃金的債務,這筆債務,西班牙朝廷不吃不喝七年才能還清,但不吃不喝是不可能的,還會大吃大喝。
「只有付不起利息才會破產,但破產之前會付利息。」
「陛下,看似衙門破產,然後重建衙門,不需要付出任何的代價,但其實並非如此,殿下的這個行為,我已經反覆勸諫了很多次,這種方式,是殺雞取卵,總有一天,會弄得人神共棄。」黎牙實也沒藏著掖著,而是把這種『國王的惡行』詳細解釋清楚。
費利佩和熱那亞商人建立了緊密的信貸同盟,費利佩二世發金債券,熱那亞商人四處兜售這些債券,新世界的掌控權,放大了費利佩本人的信用,導致任何實際投資,都不如購買債券的收益高。
養羊剪羊毛、建立手工作坊、甚至是城市土地的利益,都不如債券的收益高,導致大量的資金流入了債券,而非實體,這對西班牙的手工作坊業產生了極大的衝擊,甚至很長時間都沒有任何的產業值得投資。
錢全部湧向了債市。
大明貨物的湧入對泰西產業鏈的破壞力十分有限,剩下的全都是這金債券自己破壞的。
黎牙實頗為感慨的說道:「我離開西班牙十二年了,回到西班牙,沒有任何的變化,人們習慣了在債市的豐厚回報,就無法再回到辛勤勞動創造財富這條路上來了,習慣了賺快錢,變得浮躁無比。」
「這就是殺雞取卵啊,為了短暫的收入,大量發行債務,導致錢都流到了債市,而不是生產之中,如果能夠持續的維持新世界的霸權,就能一直繼續,當維持不了之後,就會倒塌。」
除了貨幣流向債市導致手工作坊產業無人投資之外,這種玩法第二個弊病,就是要維持債市的虛假繁榮,除非是走投無路,否則不會宣布破產。
無論如何也要支付利息,維持債市,只有維持住債市,費利佩本人才能源源不斷的獲得維繫戰爭的資金。
這種時候,為了籌集足夠維持債市繁榮的利息,費利佩在這二十多年的時間裡,大量便宜的讓渡公地、出售法律特權。
讓渡公地,導致衙門的持續收入降低;賣官鬻爵,導致了法律的瓦解。
「陛下,這還不夠。」黎牙實面色凝重的說道。
「這危害已經足夠大了,難道還不夠嗎?」朱翊鈞兩手一攤,驚訝的說道,手工作坊關門,甚至沒有新的產業出現,這危害已經足夠大了。
黎牙實點頭說道:「這樣做,錢還是不夠用,這個時候,就需要加稅了。」
「殿下在這二十多年的時間裡,一共進行了十四次的加稅,葡萄乾、葡萄酒、煤炭、魚肉、羊毛、鹽等等,原料上漲,衣食住行變得昂貴,城市裡的手工作坊的成本就會堆高,最終破產關門,形成惡性循環。」
「陛下就小心翼翼的加了一次的稅,還擔驚受怕,覺得從6%增加到13%會引來強力的反對,西班牙都把羊毛稅收到了40%的地步。」
大明皇帝擁有如此大的權力,實在是太膽小了!
看看泰西那些君王乾的那些吧!英格蘭在圈地運動,西班牙在發債,羅斯國在搞農奴,大明加點稅,遮遮掩掩,又是廷議,又是部議,又是詢問各方巡撫意見,甚至還僅在市舶司試行。
黎牙實無奈的說道:「陛下,債就是債,欠了錢自然是要還的,費利佩殿下不還,就只能讓西班牙的平民們去還了。」
欠債就要還錢,統治階級拿去亂花,欠債就由全民共同承擔,一旦出現軍事失利,西班牙就會失去大西洋霸權,如果有一天直布羅陀海峽被人堵了,那西班牙就會失去上桌的機會,成為餐桌上的魚肉。
「的確是這個道理,欠債就要還錢。」朱翊鈞思索了片刻,認可了黎牙實的觀點。
「陛下,其實大明要收蓄黃金的話,可以往泰西賣鹽。」黎牙實往前湊了湊身子說道:「只要陛下開始賣鹽,那黃金就會源源不斷的流入大明。」
「朕不是很明白,詳細說說。」朱翊鈞立刻坐直了身子,面色頗為鄭重。
朱翊鈞一直比較擔心,收蓄黃金,會導致白銀流入下降,造成社會震盪,需要新的大宗商品,專門用於黃金流入。
顯然黎牙實很清楚皇帝叫他來的原因,想好了答案。
黎牙實笑著說道:「陛下,泰西吃的主要是礦鹽,而不是海鹽,到了大明之後,我才明白,原來是緯度的原因,讓泰西整體缺乏光照積熱,才導致海鹽短缺。」
「威尼斯商人之所以能建立水城威尼斯,以十幾萬人創造了如此強大的影響力,甚至一度購買了半個君士坦丁堡,讓東羅馬帝國典當了羅馬帝國的王冠,就是因為鹽。」
「在波羅的海,神聖羅馬帝國的北岸,有一個以呂貝克為中心的商業聯盟,叫做漢莎聯盟,這個聯盟甚至能打的丹麥國王抱頭鼠竄,是因為呂貝克是泰西的產鹽中心。」
「費利佩殿下對尼德蘭地區的實際統治,也是靠鹽實現的,稅收也是通過鹽實現的,現在費利佩殿下對尼德蘭地區進行禁售,鹽就跟韁繩一樣,套在尼德蘭地區的脖子上,不老實就勒緊點。」
「但最近這個禁令失效了,尼德蘭人似乎找到了鹽的來源,才事實上獨立了。」
費利佩再也不能用鹽拴不住尼德蘭地區了,因為尼德蘭人在南美洲的委內瑞拉找到了鹽湖。
鹽,對於中原王朝非常重要,對於泰西同樣的重要,可以決定興衰。
大明有著完整的曬鹽技術,從山東到瓊州,漫長的海岸線上幾乎都有曬鹽場,而且各家技術五花八門,黎牙實曾經了解過大明的曬鹽工藝,是為了翻譯成拉丁文,送回泰西,但他最後放棄了,因為泰西光照不足。
大明需要大宗商品來滿足黃金流入的需要,那就在鹽上用點力氣就好。
「朕要留心此事了。」朱翊鈞頗為確信的說道。
黎牙實有些感慨的說道:「臣上次回到泰西,最大的成果,就是勸費利佩殿下施行仁政。」
黎牙實從沒有背叛過西班牙,但也沒有背叛過大明,他是一個信使,傳遞和溝通著遙遠世界。
「你等一下,等一下,施行什麼?」朱翊鈞驚訝的問道。
黎牙實十分肯定的說道:「仁政,具體而言,就是放棄對尼德蘭地區、英格蘭的征伐,將龐大的戰爭資金,預計4060萬杜卡特金幣,用在建設上,與民休養生息。」
「只要不打仗,教皇國就不要想能干涉西班牙的內政;只要不打仗,西班牙的手工作坊就能快速恢復;只要不打仗,看似龐大的債務,也能慢慢還清,就不用繼續讓渡公地、兜售法律特權、加稅來對平民竭澤而漁。」
「陛下啊,西班牙只有不到兩千萬的丁口,和大明這種一億三千萬丁口的龐然大物相比,很容易掉頭。」
「尼德蘭地區就是英國佬的陰謀,給殿下埋下的黃金陷阱,放棄本就離心離德的尼德蘭地區,只是損失了一些稅收,但能讓西班牙的榮光持續很久很久。」
「與其攻伐尼德蘭地區,不如找找尼德蘭人的新鹽田在哪裡,只要能把鹽田找到,就能把韁繩套在尼德蘭人頭上!」
黎牙實對發生在宣德元年、二年的交趾布政司棄地之事,評價極高,即便是大明士大夫一再批評這種棄地行為。
大明從洪武年間到宣德年間,已經連續北伐了五十六年,如此漫長的大規模征伐,動輒十幾萬人進入草原的征伐,早已經打的所有人精疲力盡了,放棄交趾,換取萬民休養生息,在黎牙實看來,是仁政,不是惡政。
「費利佩接受了你的意見嗎?」朱翊鈞有些好奇的問道。
黎牙實搖頭說道:「接受了,並沒有完全接受。殿下不打算放棄尼德蘭地區,但打算找到尼德蘭人的新鹽田,用更加便宜的方式,拿回尼德蘭地區。」
這也是費利佩二世願意人才換市場的原因,黎牙實一個外邦人,在大明十幾年時間,就有了國之謀士的風範,費利佩願意付出白銀,來換取土生土長的大明人,成為他的智囊。
皇帝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一切後,黎牙實才離開了通和宮。
「下章工部問問,咱大明這曬鹽技術哪個地方最好。」朱翊鈞對於新的大宗商品,非常非常在意。
白銀流入要維持穩定,這涉及到了國朝穩定,而收蓄黃金也要做,這涉及到了大明的未來,新的大宗商品門類,就變得很重要了。
工部很快就回復了消息,回答了皇帝的疑問。
「萬曆十一年,山東一躍代替了兩淮成為了大明最大的產鹽區,造成這個現象的居然是姚光啟。」朱翊鈞看完了奏疏,格外驚訝的說道。
海帶大王姚光啟,不僅種海帶,還曬鹽,發明一種分級鹽田法,讓山東的鹽產量超越了兩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