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0章 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
沈鯉是禮部尚書,大宗伯,在萬士和走後,要代表禮法本禮,他看著《天下興亡論》,覺得不對味,不像是大明士大夫的文風,大明士大夫都是先拍一圈馬屁,然後討論具體的問題,比如海瑞批評道爺,就說他一心玄修,置天下於不顧。
大明批評皇帝的風格比較直接,嘉靖嘉靖,家家皆淨,萬曆萬曆,萬家皆戾。
所以沈鯉判斷,這不是大明士大夫搞出來的把戲,勤政的陛下,是自嘉靖二十一年之後,大明內外誠心誠意希望出現的明君了。
神田真一是一塊硬骨頭,大明海外通行寶鈔湧入倭國的時候,神田真一就開始準備用本土「惡錢」和中原「渡來錢」對抗,大明印、倭國也印,主打一個劣幣驅逐良幣,防止大明的貨幣過多湧入,控制倭國所有的港口經濟。
這是非常有勇氣的一種做法,在大明整體對倭是進攻姿態之下,是一種不要命的做法。
大明知道後,立刻曉諭安土幕府將軍織田信長,將神田真一押送到了大明,甚至還為此打了一仗,朝廷沒有立刻馬上的殺掉他,而是將其留在大明,不破壞大明對倭總體戰略就是。
沈鯉把自己的意見送到了北鎮撫司,北鎮撫司緹騎四處找反賊沒找到,抱著有棗沒棗打三竿的想法,緹騎就趕到了四夷館,緹騎還沒找到神田真一,神田真一就果斷選擇服毒自殺。
緹騎立刻馬上將神田真一拉到了解刳院裡,在半碗皂粉水之下,神田真一吐的稀里嘩啦,沒死成。
「緹騎就是找到了一些不是線索的線索,例行詢問,你不自殺,誰知道你心裡有鬼?」趙夢佑看著面前的卷宗,本來是無頭公案,沒想到峰迴路轉了。
通州東的民舍大火焚毀之後,線索就徹底斷了,不是神田真一自殺,這事兒指不定什麼時候才能水落石出,這一自殺直接坐實。
「嚇的。」神田真一重重的嘆了口氣說道:「緹騎偵緝術之強,世間罕有,我以為你們過來,已經全都知道了,所以服毒自殺。」
神田真一高度緊張,一聽說緹騎到了,立刻覺得天塌了,自己死,讓案子變成無頭公案,才不辜負自己的謀劃,只要他不被直接抓到,這個案子,就永遠是皇帝心裡的一根刺。
解刳院大醫官醫術了得,神田真一死都沒死成,還被皂粉液折磨了好幾次。
「你割喉自殺必死無疑,服毒自盡,反而被救了下來。」趙夢佑眉頭緊蹙的說道。
神田真一搖頭說道:「割喉也得有利器,那點砒霜還是我好不容易帶回四夷館的,四夷館管理十分嚴格。」
神田真一在四夷館居住,看起來是安土幕府的使者,但看管之嚴格,等同於囚犯。
「你為何要散播妖書?」趙夢佑翻動著案卷,眉頭緊蹙的說道:「我還以為是反對新政的勢要豪右,沒想到真的是倭寇。」
「大明天朝上國,國力恆強,外部很難擊潰,可是堅固的堡壘,往往是從內部攻破的,我看到希望,大明現在就如同等待噴發的火山,只需要一點火星就可以將大火燒遍整個大明。」神田真一看起來沒有受傷,但他其實吃了幾頓大記憶恢復術,已經很老實了。
有什麼便說什麼,只求速死。
大明絕大多數人,都沒見過火山噴發,不了解什麼叫火山噴發,倭國三大靈山之一的富士山,在唐懿宗時代開始活躍,噴發一直持續了兩百年,到北宋元豐年間才停止噴發,在休息了四百年的時間後,在明武宗正德六年,富士山再次開始活躍。
富士山一次活躍就是兩百年,在噴發之時,山顛就自燒,晝則煙氣暗暝,夜則火光照天,其聲若雷,灰下如雨,山下川水皆紅色,光炎高二十許丈,煙柱遮天蔽日直入蒼穹。
富士山火山每次活躍都會製造出新的山峰和湖泊來,這種物理意義上的天崩地裂,大明人是無法理解的。
而類似於富士山這樣的火山,整個倭國,有將近八十座。
這就是倭國要矢志不渝的進攻大陸的原因,地震、海嘯、火山噴發,這些災難之下,倭國對中原的垂涎,可想而知。
在倭國,『入唐』是一種共識,甚至成為所有倭人夢寐以求的宿命。
神田真一非常了解大明,他很清楚大明軍隊的強大和大明政治的脆弱性,大明政治看似穩定,但萬曆維新十五年,積壓了許多的利益衝突,等待著爆發,現在大明朝局看似穩定,其實都系在皇帝一人的理智之上。
神田真一抬起頭說道:「大明有矛盾說、階級論三卷,萬曆維新大開海以來,沿海一帶有了新興的資產階級,他們獲得了足夠的經濟地位,謀求更高的政治站位。」
「而舊有的鄉賢縉紳、勢要豪右們,他們的田產不再是最好的生產資料,靠田產的資產累計,遠遜於手工作坊和機械作坊,他們在喪失經濟地位,政治站位變得岌岌可危。」
「這個時候,只需要一點小火苗,比如皇帝為了泄憤,大肆搜捕、為難、栽贓西土城遮奢戶,那麼沿海新興資產階級為了獲取權力,就會一擁而上,將鄉賢縉紳、勢要豪右撕得粉碎,這種劇烈的活動,絕不會持續一天兩天,一年兩年就能結束。」
「我其實做好了被你們抓到的準備,但出乎意料之外的是,皇帝的決策似乎不打算做些什麼。」
「皇帝難道不生氣嗎?」
神田真一非常確信,大明現在的政治制度非常危險,皇帝手握京營、水師,皇權已經達到了自永樂之後的頂峰,只要皇帝多一點不理智的一廂情願,那大明陷入危機,就變成了理所當然之事。
只要皇帝變得不理智,為了自己的雄途霸業,急功近利的做出一些稍微激進一些的決策,就可以造成大明更大的撕裂。
大明有著非常完善的監察機構,系統獨立的監察機構直接隸屬於皇帝,六科廊可以和文淵閣一起在內閣坐班,六科給事中和御史們位卑而權重、多層多重監察網絡、多重監察方式並用,給大明帶來了極強的糾錯能力。
但是,大明的糾錯力量是無法糾錯皇帝的,所有監察制度的設計都是為了監督官員,監察制度只是皇帝的附屬,從無有監督皇權的職能。
有權力的人,在使用權力時,一直到遇有權力的邊界才會休止,而且是經過了極為激烈的爭鬥之後,才會休止。
擁有權力的人,無一例外都會覺得自己無所不能,只要天下按著自己的想法去變化,就會千秋萬代,這是不可避免的權力異化。
大明對權力異化的討論始終淺嘗輒止,也是因為很容易討論到一元專制的一元身上。
而權力必然滋生腐敗,權力越大,腐敗越多,絕對的權力,就等同於絕對的腐敗。
這也是他在《天下興亡論》里,反覆討論的皆一專也,天下興亡繫於皇帝一身的政治制度無疑是極度危險的。
只要大明皇帝失去了理智,做出一些昏聵的決策,即便是造成了惡劣的影響,糾錯力量無法對皇帝失效,即便是有海瑞這樣的人,冒著天下大不韙去諫言,至高無上的皇帝,怎麼可能承認自己有錯!
皇帝不肯認錯,不肯收回成命,一意孤行,製造更大的撕裂,大明陷入內憂之中,那朝鮮戰場,倭國即便是輸了,也不至於輸掉本金,也就是倭國本土。
輸掉了回去舔傷口,等待著下一次的出擊。
精心謀劃,到頭來,竹籃打水一場空,什麼都沒撈到,大明皇帝有點過於理智了,既沒有封閉九門,也沒有抓捕各大詩社的筆正,更沒有氣呼呼的去找西土城遮奢戶的麻煩。
趙夢佑想了想說道:「陛下只是覺得你的指責,有點好笑而已,主要是有點對不上,你說的很對,可你指責的內容,沒有一個跟陛下掛的上鉤,甚至不如黎牙實寫的謠讖,至少黎牙實寫的謠讖還能讓陛下生氣。」
趙夢佑清楚的記得,黎牙實說稽稅院是宗教裁判所,催繳票是贖罪券的那天,陛下是真的非常生氣,那次黎牙實被關了近一個月。
趙夢佑一直在陛下身邊,神田真一指責帝制,陛下的階級論第四卷,比神田真一過分的多,陛下的第四卷更是直截了當的說,帝制必亡,要不是先生攔著,皇帝怕是早就把第四卷寫完,並且公之於眾了。
神田真一是個很有謀劃,而且非常勇敢的人,他自詡對大明足夠的了解,但他對陛下了解不深。
趙夢佑笑著說道:「我只是個緹騎,你說絕對的權力註定絕對的腐敗,我十分認同你的看法,可是呢,元輔說:什麼時候說什麼話,當下的世道啊,帝制百十年內,仍然是最好的辦法,一個穩定的國朝,比一切都重要。」
神田真一面色數變,雙拳緊握,用力的一錘桌面,大聲的說道:「他老朱家的江山亡了,萬民還在!朝代可以更替,但萬民不會消失!什麼叫做穩定的國朝比一切都重要,這是什麼共識!」
「我只是個武夫,忠於陛下高於一切,我不擅長辯經。」趙夢佑想了想才說道:「但你這個問題,我可以回答你,神田,我問你,天下是什麼?」
「天下就是萬民!」神田真一大聲的說道,這是一個很符合民為邦本的萬金油回答,等於沒有回答。
趙夢佑嘆了口氣說道:「額,《逍遙逸聞》你知道嗎?就是宣揚有限自由的那本雜誌,筆正李贄最近剛連載完一個話題,那就是朝代更迭與人口興亡。」
「王莽篡漢之前,西漢有丁口5900餘萬,可是東漢新建,不到三千萬人,這裡面有些隱丁,你說的萬民包括不包括這些因為戰亂死掉的萬民呢?」
「東漢末年漢桓帝時,有丁口5600餘萬,東漢末年分三國征戰不休,至西晉初年,魏66萬戶,448萬人,蜀漢28萬戶,94萬人,吳52萬戶,230萬人,總計丁口不過800萬,哪怕是加上隱丁,東漢末年的亂戰,也是死了數千萬人。」
「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
「改朝換代,要付出數以千萬計百姓的性命為代價,所以,謀反、謀逆,謀叛為十惡不赦之首,因為維持國朝存續,本身就是在保護萬民仍然生活在秩序之中,而不是戰亂。」
「你意圖顛覆了大明的統治,等於要殺死大明近千萬戶的百姓,數千萬的人,所以你該死,你明白了嗎?」
世界的確是破破爛爛,但漢室江山代有忠良,一直有大丈夫挺身而出,修修補補,只要大明這條破船還能修補,就不要放棄,直到破船真的要沉沒了,到那時會如何,會死多少人,就只有天知道了。
趙夢佑吩咐緹騎找來了一本逍遙逸聞,笑著說道:「自己看看吧,做個明白鬼吧,我一個粗人都比你明白。」
忠誠,本來是個虛無縹緲的概念,無論對著自己說多少遍忠誠,也是欺騙,但李贄完成了朝代更迭與人口興亡的課題之後,趙夢佑這等武夫,都對忠誠有了具體的認知,趙夢佑對陛下的忠誠,就是對萬民的忠誠。
上報天子下救黔首,報天子等於救黔首,救黔首等於報天子,這在天子英明的時候,是成立的。
「不!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神田真一看完了李贄的文章,不停地搖頭,腦袋搖的跟個撥浪鼓一樣,不停地自言自語。
他自詡是有才之人,他覺得自己的理論無懈可擊,他覺得天下興亡皆一專耳的理論,是絕對正確的,所以他才說,改朝換代,萬民仍在。
可李贄明明白白的告訴神田真一,改朝換代,萬民最少最少有一半,都會成為路邊枯骨。
理論的破滅,比殺了他還難受。
「政治活動如果變得無序,註定會波及到了千家萬戶,每一個人身上。」趙夢佑重複了一句陛下自言自語的一句話,軍事是政治的延伸,劇烈而無目的的整治活動,會造成暴力的失控,最終危害到千家萬戶身上。
趙夢佑坐到了書桌前,開始整理案卷,等到下午時候,他將案卷和證據整理完畢,才去了通和宮奏聞了陛下詳情。
「神田真一,瘋了。」趙夢佑告訴陛下一個消息,他面色古怪的說道:「他覺得自己是天下少有的聰明人,他覺得自己的想法完美無瑕,結果就像是泰西那些信徒,上了天堂才知道原來是地獄,神田真一,無法接受。」
朱翊鈞看完了卷宗說道:「他瘋了,還是要進解刳院的。」
「大明的勢要豪右,要感謝神田真一,朕還以為是這些勢要豪右不滿加稅,才故意散播妖書,朕準備讓稽稅院查一查,是誰懷恨在心。」
朱翊鈞的確有理智不會發瘋,但稽稅院的緹騎們,恐怕不會那麼理智,怕是要瘋狂的稽稅,搞得人人驚懼難安。
「他還有一個地方是錯的,大明政治不是他想的那麼脆弱,有點風吹草動就要斗得你死我活。」朱翊鈞看完了口供後,十分確定的說道:「要大明真的是他想的那樣涇渭分明,就太好了,這天下事壞就壞在這裡,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大明政治不是穩定,是一潭死水一樣的爛泥地。」
神田真一對大明政治的想像比較幼稚,他覺得就是涇渭分明的對立,所以只需要扔根兒火柴,就能點燃這個炸藥桶,但天下事,是一團亂麻,彼此糾纏在一起,這才是最大的禍患。
神田真一為了報國不惜身,但他做的事情毫無意義。
要真的能夠一聲令下,解決明確的敵人,朱翊鈞早就幹了,還能等到神田真一挑唆?
根本沒有明確的敵人,在奸臣沒有自己跳出來的時候,人人都是忠臣,個個都是忠君體國。
鬥爭卷說要清楚的知道敵人是誰,就這一件事兒,就是難如登天。
「陛下,提刑指揮使陳末奏聞了山西宣府情況,比預想的要好一些。」趙夢佑拿出了另外一本奏疏,陳末在宣府的探聞,出身宣府墩台遠侯的陳末,回到宣府,自然有自己的人脈去打聽情況。
除了人脈之外,更多是把兩百緹騎散了出去,詢問百姓,究竟如何。
「真的給周良寅給干成了?」朱翊鈞看完了奏疏。
周良寅沒有謊報,更沒有誇大其詞,他真的在宣府大同實現了清汰,情況比周良寅說的還要好一點,當然,言官對周良寅的批評,也不是誣告。
周良寅的清汰法,就是排除異己,把晉黨的裙帶全都清汰掉了,這裡面比較怪異的就是,周良寅是晉黨出身。
把晉黨的人都拔掉,換上了工黨的人,各縣最多的吏員,多數出身官廠。
手段狠辣且頗為有效,周良寅打算用三年的時間,完成對整個山西的清汰,還山西一個朗朗乾坤。
「按照陳末的說法,的確是周良寅有這個本事清汰,拔掉這些個晉黨的裙帶,還有一個周良寅沒跟朝廷說的原因,那就是山西現在太窮了,窮則思變。」趙夢佑解釋了下清汰的基本環境。
山西貧窮的賦稅,已經支撐不起龐大的官吏規模了,必須要清汰。
俺答汗在嘉靖二十九年入寇京師後,大明和俺答汗的紛爭主要集中在山西大同和宣府兩地,而雁門關內諸府州縣,不得不支持宣府大同,戰爭雖然在隆慶五年議和後基本結束,但對峙的局面和高昂的邊防成本,仍然在吸山西的血。
在萬曆十年終於消滅了俺答汗,結束戰爭的那一刻,外患消失時,山西被關外戰場,給吸的千瘡百孔,並且沒有外患,各級衙門就沒有理由再讓勢要、鄉賢、商賈們認捐,過多的衙役,和各級衙門入不敷出的財政狀況就形成了矛盾。
戰爭狀態下,所有人都有更高的忍耐度,因為有敵寇的威脅,畢竟敵寇真的會殺全家,搶走你的妻子和孩子。
在戰爭結束的時候,忍耐度就會下降,過去那些打著戰爭名義巧立名目的苛捐雜稅,不再被認可,山西各衙門的虧空越來越大,抗稅的情緒也在增加。
周良寅能清汰成功,也算是天時地利人和,這當然不是否定周良寅的功勞,沒他下狠手,確實不太好解決問題。
朱翊鈞處理清楚了緹騎的奏聞後,拿起了桌上的塘報,朝鮮戰場出現了一些情況,出乎了戚繼光的預料,戚繼光奏聞了朝廷,告知皇帝和內閣大臣們,不必過分的憂慮。
在野外,大明的戰損比,依舊維持在個位數對千位數的可怕比例之中,一個步營可以擋得住對面三萬人的衝鋒,並且以極其微弱的戰損比,擊斃傷俘敵軍千人。
但戚繼光低估了倭寇的耐受能力,大明軍一人一日要消耗六斤的糧食,遼東軍稍微低點,也要五斤糧,但倭寇不是,倭寇一個人一天一斤糧,就能維持基本的戰線。
大明軍要只給這點糧,怕是得造反。
大明派遣了墩台遠侯探聞倭寇營地,得到結論是忠州之糧,恐怕一個月就耗光了,結果倭寇應氏頂了三個月之久,等到了後勤補給。
這份耐受能力,戚繼光也只能佩服了。
第二個出乎預料的就是倭寇的倭式堡壘。
(倭式城堡)
大明的城池的主要構造是牆,幾乎所有的城防設計都是圍繞著牆在展開;
泰西的城堡主要構造是塔,以前是箭塔,後來是炮位;
而倭國的主要構造是路,整體設計方案,就是延長攻城方在城防火力下的暴露時間,主打一個彎彎繞繞。
倭式城堡修的跟迷宮一樣,即便是攻破了城門,上山的路上,就要面對敵人的火力,真的很難攻打。
同樣,這也是造就倭國碎片化政治格局的原因之一,這樣的城,在沒有充足火器的情況下,千餘人守城,只要不出現內鬼,幾萬人同時攻城也會變得非常困難。
在野外,大明軍打倭寇,就像是大人打小孩一樣的輕鬆簡單,但在倭式城堡,大明在不動用火炮的情況下,真的很難啃下這種硬骨頭。
當然,有火炮就會變得十分簡單。
倭國的鳥銃叫鐵炮,倭國的火炮叫『國崩』,這個意思就很明確了,只要火炮的數量足夠多,就能把這些山城徹底打崩。
這些倭式城堡是倭寇內部狗鬥了數百年的產物,是經歷了無數次實戰累積的經驗,承載了守城方的最大惡意,而倭寇在忠州、釜山等地修建了十六座這樣噁心人的山城營堡。
「羽柴秀吉還沒有轉進本土,他在釜山防禦圈裡修城堡。」朱翊鈞看著面前的奏疏,面色凝重的說道:「這東西確實挺噁心人的。」
「戚帥不是說有辦法嗎?」馮保眉頭緊蹙的說道。
他終於理解了為什麼當初織田信長要行緩兵之計,要跟大明約定以臨津為界限,漢城以北歸大明,漢城以南歸倭國,意圖在漢城、仁川、忠州、釜山等地設防阻攔大明軍。
織田信長、豐臣秀吉也是有倚仗的,只要大明軍不想付出巨大傷亡,就得慢慢耗,這些山城,突破了如此多的防線,大明軍也是勞師遠征,再無法進攻倭國本土了。
朱翊鈞笑著說道:「戚帥的想法是,一力降十會,真的要進攻,用火炮轟平這些山城。」
萬曆三大征里,有播州之戰的海龍屯,海龍屯也是類似的山城,而且更加易守難攻,最後還是被大明軍用火炮給攻破了。
大明皇帝朱翊鈞料敵從寬,給前線配備了過多的火炮,一度成為了戚繼光的困擾,但現在,面對倭寇精心準備的城堡,就有了用武之地。
準備充分一點,總會有用到的時候,進攻倭國,要用足夠的火炮掃除這些個噁心人的倭式城堡。
「左右不過是費些火藥。」馮保笑著說道,只需要火藥,那就太簡單了,要人命填,陛下心疼,但用火藥炸,那就是多多益善。
大明現在一年只生產一百五十萬斤火藥,不是只能生產這麼多,而是生產再多也沒什麼用武之地,實在不行就多開幾條生產線,把攢下來的硝石統統做成火藥,還能擴大工匠的規模。
最近熬硝仙人們,搗鼓出來一種腐蝕性很強的液體,就是用綠礬油和硝石一起熬出來的,匠人們稱之為『消金水』,目前還在探索如何製備。
更多的熟練工匠等於更多的生產力,這是大明總結的經驗。
十六座山城很多嗎?用火藥灌進去,要是不夠,就再加倍灌進去。
要是火藥加倍灌進去還不夠,切斷這些山城的補給,餓一年不行,就用倭奴修個城牆圍起來,圍他個三年五載,開龜殼開不了就圍,大明耗得起。
野外作戰輸給大明,就輸掉了主動權,就是輸掉了進攻能力,輸掉了機動能力。
朱翊鈞拿起了第二本奏疏,來自燕興樓交易行的王謙。
「王謙這割的也太狠了。」朱翊鈞顫抖了下,王謙的鐮刀太鋒利了,他已經學會了洗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