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行簡也沒想到會在此處遇上雲箏。
「妾身見過大少爺,大少爺萬福。」
眼前的少女盈盈行禮,修長脖頸低下,翠色衣領後露出一截雪白細嫩的脖頸。
那樣脆弱,纖細。
仿佛一掌就能掐斷。
陸行簡背在身後的長指不自覺摩挲了兩下,面上語氣平淡:「九姨娘不必多禮。」
雖說這位大少爺有克妻天煞之名,但因著前兩回短暫的相遇,他待人有禮,又順手幫了她一回。
雲箏對陸行簡的印象不錯。
她緩緩直起腰,一雙清凌水眸看向陸行簡:「大少爺是回來過節麼?」
前陣子陸行簡已回了西山大營。
算起來,也有快兩月沒回府。
陸行簡淡淡嗯了聲,瞥了眼雲箏:「你這是要去如意廳?」
「是的。」
雲箏頷首:「今日本該妾身照顧侯爺,但夫人派了二姨娘去陪侯爺,妾身這才得以來前廳赴宴。」
聽到二姨娘,陸行簡眉心動了動。
似是想起一些舊日往事,他沉默片刻,才再次朝雲箏投去一眼:「走吧,我也要往如意廳。」
雲箏微微詫異。
大少爺竟然願意與她同行?
不過轉念一想,去如意廳也就這一條路,好似不同行也沒別的路可走了。
她是妾,大少爺是主。
於是她帶著小桃,默默跟在陸行簡的身後。
倆人身份不同,一路也沒說話。
但云箏看著身前那道偉岸高大的背影,心裡不住感慨,大少爺生得可真高,肩背也真寬厚。
應當是常年習武的緣故吧?
精氣神都不一樣,與三少爺簡直不像是一母所出。
當意識到自己又在不知不覺中想起了陸行舟,雲箏懊惱地咬了咬唇。
怎麼又想起那個登徒子……
不能想,不能想。
她唯一該想的男人,應當是侯爺,也只能是侯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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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水榭中,早已到了不少人。
姨娘們個個打扮的花枝招展,爭奇鬥豔。各房的小姐們也都穿著簇新衣裳,穿金戴銀,一個個人比花嬌。
趙氏端坐在上座,正含笑與嫡女四小姐閒話家常。
幾位少爺則坐在圍欄邊,有一搭沒一搭聊著。
「大少爺到——」
這聲通稟一出,水榭眾人的目光齊齊朝前看去。
當看到一襲煙墨色長袍的陸行簡大步走了進來,身後還跟著個清麗窈窕的翠裙女子,眾人皆是一愣。
還以為寡了多年的大少爺,身邊終於有女人了!
待看清來人是倚梅園那個掃把星,眾人倒吸一口涼氣。
這裊裊娜娜的小娘子竟然是九姨娘!
只見她挽著雲鬢,一襲翠色纏枝紋綜裙剪裁和宜,鮮亮的顏色愈發襯出雪肌妙膚,弱骨纖形。
宛若那三月陽春里最鮮嫩的柳條枝兒,最是美好鮮妍時。
「不曾想平日裡不顯山不露水,打扮一番,正如大家小姐般嬌麗。」
「不過她如何與大少爺一同前來?」
「應當是路上碰見了吧。」
姨娘們低語著,有羨慕的、有嫉妒的、也有幽怨的。
斜坐圍欄旁的陸行舟回過頭。
看到那明亮燈火中,盈盈而立的嬌媚少女,眼底也掠過一抹驚艷。
但那抹驚艷在看到她是與自家大哥一同而來,霎時暗了下來。
這隻小兔子倒是……很會招男人。
「大哥兒,你來了。」
趙氏意味深長看了眼雲箏,轉臉看向陸行簡,換做一副笑臉:「你來了,我們便可以開席了。」
陸行簡上前與趙氏行了個禮,又與府中弟弟妹妹打過招呼。
他們一大家子寒暄,雲箏作為妾侍,默默走到妾侍們的位置。
八姨娘見她走過來,不禁冷笑。
「侯爺還在松濤苑裡躺著呢,你打扮成這副狐媚樣子,是想給誰看?」
雲箏抬起眼,看著面前穿紅著綠,頭上還戴著拇指粗金簪子的八姨娘,一陣啞然。
她說這話之前,都不照照鏡子看看她自己的模樣麼?
那滿頭的珠翠都快閃瞎她的眼了。
腹誹歸腹誹,雲箏面上只低著頭,不說話。
果然八姨娘見著她不接話,自覺沒趣,哼了聲,也不再搭理她。
雲箏剛想鬆口氣,陡然又感覺到兩道熾熱的目光落在身上。
她一抬眼,便對上陸行舟那雙黑沉沉的桃花眼。
他眼神直勾勾的,銳利,又熾熱。
無端叫她想到那個醉酒的夜晚,他也是這般眼神。
可怕的,像是要把她給吃掉。
她連忙偏過臉,避開那視線。
卻又觸到另一道與眾不同的視線。
看向她的是個陌生男人,只見他面容俊朗,皮膚白皙如玉,鼻樑高挺,唇色紅潤。
一襲青衫,淡雅而不失華貴,腰間束著一條玉帶,更顯出他的不凡氣質。
見雲箏也在看他,他不慌不忙,只微微一笑,春風化雨般,叫人心頭微軟。
「那位便是二少爺。」
小桃在雲箏身後小聲提醒著:「他先前都在餘杭書院讀書,十八歲時便通過鄉試,考上了舉人,明年春日,便要下場考科舉呢。」
雲箏詫異:「十八歲就中舉,這麼厲害麼。」
「聽說前頭夫人懷二少爺時,夢到有太白金星入懷,算命的說這是文曲星降世呢。二少爺的才學,滿京皆知。他又生的俊美,進城裡不知多少未出閣的小姐都想嫁給他呢。」
「那他可定親了?」
「還沒。奴婢聽人說,侯爺的意思是,等二少爺科舉中了,當了官,自然能挑一位更好的二少夫人。」
「這倒也是。」雲箏點點頭,很是理解。
不過,方才二少爺盯著她看做什麼?
她疑惑皺了皺眉,轉念再想,或許是對府中新進姨娘,也有些好奇吧。
雲箏也沒多想。
開席之後,她就老老實實坐在最末尾的位置。
各房姨娘們爭奇鬥豔,她只盯著這滿桌子的珍饈美味,雙眼放光。
這麼多好吃的!
雖說小桃來了之後,她倚梅園的伙食較之之前,已經有了很大的改善。但末等姨娘的膳食規格,也就是二菜一湯一糕點,像那些鮑參翅肚類的好食材,自然也輪不到她。
現下看著這滿桌色香味俱全的菜餚,雲箏就如一隻掉進米缸里的小老鼠,樂不可支。
無論姨娘們那邊明爭暗鬥成怎樣,她拿著筷子——
吃吃吃吃吃!
就在她無比專注地剝一隻蟹黃肥美的大螃蟹時,身側八姨娘忽然大聲嗤笑道:「哎喲,大家快來瞧,這九妹妹剝螃蟹的法子可真有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