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
誰是毒害包括袁閣老在內的四位官員的兇手?
「宋先生!」葉文初看向了宋道凉,背著手笑盈盈道:「能滿足我剛才說的那些條件的,並受人尊敬的人,除了宋先生,沒有別人了!」
現場仿佛炸開了鍋。縱然是剛才有所察覺的舒世文,都不能從容,更何況其他人。
宋道凉?!
「宋先生是連環殺人兇手?」劉仝起身,道,「那今日這場答謝會,就是殺人的會?」
葉文初看向喝酒的宋道凉。
「宋先生說吧,今天這場到底是答謝會,還是殺人陷阱?」
無數的目光投在宋道凉的臉上,大家期待他的否認,畢竟,這麼多年知己好友相處著,是有感情的。
否則,今天也不會給他面子,熱烘烘的夏天到這裡來。
「我說不是。」宋道凉放下茶盅,「但以我對葉大人的了解,你既然提出了結論,想必你已經有你認為的,合理的關係推論了。」
宋道凉很鎮定,和往日並沒有不同。
「大家也稍安勿躁。」宋道凉起身,對所有的人道,「聽葉大人說吧,宋某也好奇她要說什麼。」
「宋某在京這麼多年,一直只是教書,連朝堂都不曾進過,這殺人動機一項,都讓我這個兇手費解。」宋道凉再次坐下來,仰頭看著葉文初,示意她繼續,「葉大人得給宋某一個交代才行。」
「好的,你不讓我現在說,改日公堂上我也會繼續說完。索性,半個朝堂的大人都在,今天一併說了。」葉文初道,「我本來也沒有頭緒,今天早上在蘇府聽到大家議論後,我忽然想到一件事,在南嶺郡王被害的時候,沒有人見過兇手進過他所在的廳內吃飯。」
「碗筷也沒有動過。」
「於是我去和我父親確認,我問他,當時南海廳的隔壁,姚子邑以及他的同窗好友們吃飯時,宋先生來過沒有?!」
「姚子邑給我吃飯的人名單,但沒有提到宋先生。」
大家看著宋道凉。
「我父親自己夥計們都說來過,待了一會兒就走了。」葉文初轉過來問宋道凉,「宋先生承認,您那天中午到過葉氏菜館嗎?」
這事兒,當時姚子邑給她提供信息,和葉俊提供信息產生了盲區。
姚子邑認為,宋道凉不屬於那天的客人,而葉俊認為,姚子邑所列的同窗、先生名單里包括宋道凉。
「去過的,這不否認!但也只是待了一盞茶,打了個招呼就走了。」宋道凉說他那天的事,葉文初搖頭,「你還去了南海廳,給南嶺郡王送請柬,並在他的茶盅里下毒。」
「南嶺郡王死後,我在他身上找到一個荷包,荷包里有一把鑰匙放在最上面,下面是銀子。而他剛剛在飯館,親自取了銀子結帳過,所以說明,他回到宗人府的公房後,用過這把鑰匙。」
「我用鑰匙打開柜子後,在信件的最上面放著這張請柬。」葉文初道晃了晃,屬於南嶺郡王的請柬。她甚至將請柬放在鼻尖聞了聞,「上面有非常淺淡的海貨腥氣。」
那天,南嶺郡王在桌上,吃了一隻蟹子。
「葉大人好細心。難怪能查破那麼多案子。」宋道凉表示佩服。
「我也佩服我自己。」葉文初含笑道,「從南嶺郡王這裡,我們推測兇手是宋先生,那麼蘇閣老為什麼帶兇手去茶苑喝茶,蔡大人為什麼放下警惕,就都能解釋了。」
「對方是宋道凉啊,就像各位一樣,明知會有惡人可能傷害自己,可各位還是給他面子,不顧危險坐在這裡了。」
大家既生氣又害怕。如果今晚宋道凉要殺他們……那真的是一網打盡了。
「我想,宋先生一開始不想親自動手,一直借用會寧侯之手,像殺袁閣老那樣。可惜,會寧侯被抓了,你的刀子沒有了,於是,你不得不親自出手了。」
宋道凉握緊了杯子。
「說到這裡,忽有個問題。會寧侯為什麼聽宋先生的話,幫他毒害袁閣老?」她問大家。
縱然大家心慌,可事情說了一半,還是要說下去。
走一步,看一步。
「他就是道士?」舒世文問道。
葉文初點頭:「瑾王爺找遍了京城內外,幾乎掘地三尺,也沒有找到第十七間廟。原來,就是這裡!」
她指著雅致清幽墨香陣陣的地方:「就是這,教書育人的崇德書院,是道觀!」
驚愕已經不能表達大家此刻的情緒。
就連小小的葉滿意,也驚到站起起來,和白通面面相覷。
在兩側聽著的學子們,已是無法相信:「道觀,這……怎麼會?!」
葉文初給他們解釋:「從很久以前,姚子邑和我們說話,引經據典的內容,開始超然脫俗了,我和我師兄說,他是不是要出家了。」
聞玉想到,有一次,他和姚子邑站在巷子裡看日落,姚子邑勸他的話:致虛極,守靜篤,萬物並作,吾以觀其復。
他說姚子邑超然脫俗,是不是被季穎之和葉月畫刺激了。
當時他和葉文初都覺得疑惑,因為姚子邑是為人有底線講原則,而不是超然脫俗看淡人世。
他這話,就違反了常態。但當時,他們不能從中得出什麼結論。
「直到,他在XZ督辦分院,出卷招生時,他出了七道題,有五道題都出自《道德經》,堂堂書院招生,出題的知識面也太窄了。」
後來她才知道,外面的學子都知道考崇德書院,就要深學《道德經》。
「而《道德經》,是道教之聖書。」
而那天她其實在一間空房的床底看到了燈籠,但也只是一愣,覺得自己過于敏感了,現在想來,並不是。
「崇德書院的名字也是有趣的!他們方方面面都在滲透,」葉文初問各位學子,「你們自己回憶,這些年所學的知識。」
她停頓下來,指著葉滿意:「便是我五歲的侄兒,《幼學》沒學完,他桌上就都是道家的書。道家的知識已經如數家珍。諸如,元始天尊是站在中間還是右邊,玉皇大帝是主神還是輔佐,這些,連我都不知道。」
葉滿意驚呆了,捂著嘴,和白通道:「好像是,你覺得呢!」
「笨蛋。」白通讓他坐下來,「別影響我。」
其他人更是不敢置信。
一個書院,明面上教書育人,實際上卻是在培養道士。
這簡直太荒謬了!
誰能想得到呢?!
「所以,崇德書院是第十七間廟。宋道凉就是那位給劉紅台設紫薇蓮斗陣的道士。他就是這些教眾們追從的人,就連姚先陽……當時我還奇怪,他居然發奮自強再一次到崇德書院讀書了,原來是因為他身邊的杜平是宋道凉的從屬。」
宋道凉放了杯子,一直繃著的身體,此刻後仰靠在了椅子上。
他似笑非笑地道:「宋大人洞察力令人敬佩,編故事的能力更厲害,環環相扣,比楊先生還精彩。」
楊先生已十分後悔今天來這裡。
「過獎。」葉文初繼續往下說,「我編故事的能力,遠不如宋先生創造故事的能力!」
「那麼,說回我一開始留下來的幾個問題。那些名貴的毒藥,尋常人沒有,為什麼現在宋道凉卻有這麼多?」
是因為,宋道凉是乃婕的人。乃婕手裡有毒藥這已毋庸置疑,廖代波可以證明,靜妃和臨江王中毒,也可以作為說明。
但是乃婕死後,在她的行李中並沒有找到毒藥。
可見,乃婕的毒藥被人拿走了。
而拿走的人,應該就是當年送親隊伍中的一員,宋道凉。
其次,他在西北認識了袁閣老,認識了會寧侯,那位寶塔道人就是他。
當年沒有考中的他,劍走偏鋒了。
大家聽完葉文初的解釋後,基本的邏輯和線索,完全能串聯了。
舒世文問葉文初:「你剛才說,阮婕妤的死,留作疑問稍後做解釋,是什麼?」
「是的,說完了毒藥的來源,我來說最後一件。」
「宋道凉為什麼殺阮氏八口!」
「姚文山存有一筆巨款,這筆錢我並不知存在哪裡,但想要取用這筆錢,需要一枚私章。而這枚私章不知道何故,到了阮婕妤的手裡。」
「阮家一家八口被殺,動機就是這個。」
舒世文他問她,這筆巨款去往何處?
「不知道。」葉文初搖頭道,「瑾王爺盯著京城內外所有的錢莊,但就是沒有。」
「我一度猜測,宋道凉也沒有拿到這筆錢。」
但顯然不是,宋道凉拿到了,不但拿到他還花用了。
「直到,崇德書院今年開始大肆建立分院。據姚子邑說,先定了三地三間,但因反響過好,他們又打算增開兩處。」
書院幾乎是不掙錢的。
在書院教書的先生們,也沒有人是指望靠薪俸發財。
先生教的是書,經營的卻是人脈。所謂桃李滿天下,那都是先生們的無形財富。
一如現在聲名遠播受人敬愛的宋道凉,他今年春闈,八名學生高中,將來,這八名學生就是他的觸鬚。
古有人在草堂坐,翻手亂朝堂的世外高人。
世外高人不經營,他別說翻手,便是翻了自己天靈蓋,也什麼都亂不了。
「怎麼?你也想學古人,控制朝堂?」
「你控制朝堂,為什麼殺人?!」
葉文初質問他。
「漂亮,很漂亮!」宋道凉含笑道,「可惜,你說的我都不知道。」
「做這些事的另有其人。」
他道。
葉文初冷嗤:「你想說姚子邑嗎?」
「當然。他是陳王的兒子,他來京城報仇,所以他接管了陳王的布局,做了這些事。」宋道凉掃了掃袖子,「我,也是被他利用的。」
姚仕英氣到站起來,指著他:「你無恥!子邑當你是恩師,你卻想讓他做你的替罪羊?!」
姚仕英氣到心口疼,他一家人,這一生都活成了別人的替身了?
姚夫人將他扶著坐下來,讓他冷靜。
「是他害我!」宋道凉告訴姚仕英。
「是嗎?!」葉文初猛然出手,匕首直奔宋道凉的脖頸。
宋道凉亦有武功在身,他反應極快,彈開扇子擋住了匕首。
兩人迅速拳來腳往……
眾人看得心驚,但在十幾招後葉文初的匕首,抵在了宋道凉的脖子上。
而宋道凉帶著尖刃的扇子,也放在了她的腰間。
場面死寂。
「這個部位我頂多重傷,宋先生試試!」葉文初的左手敲宋道凉的扇子,拿開了去,但她的匕首沒有松,「到這個時候了,快將你的招都亮出來,否則一會兒就沒有機會了。」
宋道凉哈哈大笑。
「葉大人好身手,可惜你生不逢時。」宋道凉收起扇子,指了指桌子上每個杯子,「大家剛才連著喝了兩杯酒,也太相信宋某人了。」
他這話出,大家都沒了力氣,嚇坐在椅子上。
「酒中有毒?」劉大人道,「難怪你和剛才一直勸酒!」
宋道凉看著葉文初:「葉大人,剛才的酒怎麼樣?一會兒毒發,你這刀也傷不了我。」
他也像葉文初彈開他的扇子那樣,來拿她的刀。
按道理,葉文初應該會拿下來,畢竟她要考慮這麼多性命。
但很奇怪,他沒有順利拿走脖子上的刀,他眯著眼睛,盯著葉文初。
葉文初衝著他挑了一下眉頭。
「我的匕首喜歡宋先生脖子,不想離開。」葉文初不松,反而抵緊了。
宋道凉的面色忽然大變:「你……」
「宋道凉。」葉文初低聲道,「你也太自信了!」
「你害了那麼多人,今日我在,若叫你得逞了,我有何臉面去見袁閣老?!」
酒水,宋道凉沒有讓姚子邑準備,而是他自己準備好了一壇毒酒,吩咐了書童必須倒這些酒。
姚子邑指揮不了書童,可他能掉包酒壺裡酒。
「豈有此理。」最大的勝算沒有了,宋道凉沒了鎮定,他猛然拍手……等待他養的黑衣人翻上屋頂,亂箭射殺在場所有人!
但,亂箭沒有,亂叫是有的。
緊接著,是激烈的,兵器交戈的打鬥聲。
也有黑衣人爬上屋頂,但是很快被打殺了。
喬三衝著院中喊:「老大,我們的人夠了。他們才一百多個人,不咋地啊!」
葉文初看著宋道凉。
宋道凉也盯著葉文初。
「你的動機是什麼?」她問道。
「為了霍亂朝綱,幫白羅山?」葉文初目露殺意,這個人作惡多端。會寧侯是拿不到毒藥的,只有可能是他給的,所以臨江王的腿,也是他害的。
宋道凉道:「你既知道,又何必問我。」
「不過,你不要太得意了!」他說著,不顧匕首隨時殺他,他將手中的摺扇,投擲向他身體左側的屋頂……
在屋頂上,有一個小小的風信雞。
那隻雞肚子圓鼓鼓的,不同於其他。
宋道凉的摺扇投過去,準頭極足,葉文初凝眉,喊道:「師兄!」
她聲未起時,聞玉已起身,行踏幾步如剪燕一般飛了出去,手中的酒杯借他的高度和力道,不偏不倚,將摺扇打落。
「沒有招了?!」葉文初左手化為掌刀,虛晃過後,右手握的匕首,刺進宋道凉的腿上,他疼得一窒,葉文初已反手將他擒住,卸了他的下巴,拔出他左腿的刀,刺進右腿。
宋道凉疼到哼叫,葉文初踩著他的後背,一字一句道:「你的疼,這才開始!」
院外,打鬥聲還在繼續,院子裡一片死寂。
大家在這一瞬,先是後怕,癱坐在椅子上,害怕的情緒過後,就是驚喜,劫後偷生的驚喜。
「葉大人,我、我們沒事了吧?」劉大人癱坐在椅子上,看著葉文初,滿面冷汗!
「是的,沒事了!」葉文初道。
一院子的官員齊齊發出了驚呼聲,不少人開始念著阿彌陀佛!
「還是葉大人厲害,早有預防和謀算,否則,今天我們都要死在這裡了。」
舒世文擦了擦汗,念著是。
「二哥!」葉文初喊葉頌利,「你陪師兄去找姚子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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