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
「是的殿下......」
「真死了?!」
「是的陛下,太醫那邊甚至沒有來得及診治,在半道上,人就沒了氣。」
李承乾和李世民這對父子,相視一眼,皆是一臉的不敢置信。
李世民倒吸一口涼氣,摩挲著下巴,口中喃喃。
「李星那鳥廝,當初在朝中為官的時候,朕也沒見他有這般硬氣啊,撞柱?那老東西從小錦衣玉食的,怕是廷杖都撐不住.......嘶」
李世民感覺事情變得有些棘手了。
自古以來,便是罪臣,若最後為國而死,那此前犯得事情,不說一筆勾銷,但也絕對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而崔盧李三家自然不能夠說是什麼,為國而死。
但......這鳥廝臨死之前說得那番話,卻是真真實實的,一副臣子不得君主看重的激憤悲壯模樣。
「承乾,這,這下事情可就有點難辦了......」
李世民臉色陰沉難看,李承乾的眉頭也是微微蹙起。
一旁,李泰輕輕搖頭:「皇兄,要我說,管他什麼撞柱還是自戕,這幫孫子說這麼多,無非就是想要挽回名聲,甚至死棋求活......直接讓錦衣衛衝進外事司,一人一刀把這幫孫子砍成肉泥......」
他話還沒有說完,便見得李承乾點了點頭。
「嗯,青雀說得有道理,是孤婦人之仁了,這樣.......李績將軍那邊拿下高句麗之後,就勞煩青雀你走一遭,去那遼東,你也有洛陽和長安理政的經驗,到了那邊直接開始新政改革......」
李承乾巴拉巴拉說著,一副雷厲風行的模樣,嚇得李泰臉色都瞬間一白。
趕忙連連擺手。
「別別別啊,皇兄,我說笑的,你可不能把弟弟我發配到那種地方啊,你,你們繼續聊,我去看看母后那邊......」
說罷,一溜煙的便當即朝著外面跑去。
不跑不行啊!
去高句麗?
如今遼東那種鬼地方,跟蠻荒之地沒啥區別,去了那邊,還要推行新政?那工作量,李泰幾乎是想一想,都不由感覺瘮得慌。
心疼自家皇兄是一回事,但把自己的壽命也押上政務桌案,李泰是萬萬不能接受的。
「嘖......」
李承乾輕輕搖了搖頭:「看樣子,保不齊咱父子這一次還真要被盧照靜這幾個狗東西綁架一次。」
李世民也是嘆息:「那你的意思是......暫且不殺?」
李承乾沒說話,還在猶豫。
「好手段吶,盧大人~」
長安,長孫家府邸。
長孫無忌這個當朝太子的親舅舅,黃河水利工程總督,未來必定名留青史的人,如今卻是在整個長安權貴都在和盧照靜他們這幫瘟神保持距離的時候。
堂而皇之的,竟然主動宴請起了盧照靜和崔民師兩人。
他目光直勾勾的看著面前坐著的兩人,眼神陰翳。
「呵呵,誰說那高句麗乃是異邦蠻夷,老夫今日一看兩位,這不......比在當初為我大唐為官的時候,可是長進了太多了。」
「趙郡李氏家主,說撞柱就真的撞柱,嘖嘖嘖.......」
長孫無忌嘴上陰陽怪氣的,說著好似佩服的話語,然而,就在下一秒,一股陰冷的殺意卻倏然從他的眸中爆發開來。
「砰!」
酒杯狠狠地砸在地上。
立時間,十幾個家丁打扮的刀斧手,猛然沖入這處廳堂之中。
「你們以為,就這點手段,就想要逆天改命?哼!太子和陛下殺不得你們,老夫倒是想要試試兩位的脖頸,到底有多硬!」
崔民師和盧照靜兩人,都是心頭猛的一緊。
見那周遭的刀斧手,就真的要朝他們殺來,盧照靜猛的咳嗽幾聲。
「長孫大人如今可沒有爵位在身,你除了為大唐高官,剩下的便是一個國舅爺的身份......試問,你殺我二人,與太子殺我二人,何異?」
刀斧手已然衝到了他們兩人的面前。
崔民師就要本能的做出抵擋的動作,倒是盧照靜雙目滿是狠厲詭詐的與長孫無忌,四目相對。
一股無形的氣場碰撞,在兩人之間迸發開來。
時間,仿若在這一刻變得緩慢起來,連那刀斧手舉起武器砍下的動作,都如泥牛入海般遲緩。
盧照靜目光堅定不為所動:「太子還未言說要殺我等,國舅爺真的確定,我等之死乃是太子所求?」
長孫無忌眼睛眯了眯。
注視著對方那刀斧臨到眼前,依舊渾然不亂的模樣。
「慢!」
「呼!」冰寒的刀刃距離盧照靜和崔民師兩人腦袋不足手掌距離的地方,停了下來。
也就是這些人都是長孫無忌的心腹家臣,也都是有著實打實的真本事在身,不然,誰若是受不住力,或者武器脫手而出。
今日這場鴻門宴,便算是真真實實的成了。
長孫無忌擺了擺手,眼神依舊銳利的和對方對視著,好似叢林之中纏鬥一番過後,誰都沒有占到便宜的獵豹一般。
開始彼此逡巡思忖著對方的軟肋。
下人將摔在地上的酒杯更換後,重新擺在幾人的面前,又將幾個被刀斧手撞翻的屏風和桌案又扶了起來。
待到所有人又全都退下,沒過一會兒兩側又開始奏起裊裊絲竹之音。
這一次,輪到了盧照靜舉杯:「長孫大人,我等范陽盧氏當年在朝堂之時,你我亦並非水火不容之死敵,如今我等落了難,莫說什麼回到當初輝煌,便是能保住性命,已是天恩浩蕩......長孫大人,不論是我范陽盧氏,亦或者趙郡李氏和清河崔氏,都已不配為你之敵。」
「在下深明長孫大人想要幫扶太子之心,然,如今之大唐莫說我等世族沒落,便是全盛時期,又有誰人敢說能將這大唐顛覆?」
「長孫大人若真心為太子所念,不僅僅不應該殺我等,反而......該救我等!」
杯中酒一飲而盡,灼燒感讓盧照靜的身子微微有些顫抖。
然而,長孫無忌對他這番詭辯,卻只是冷笑。
「你們活?呵......你們活著,老夫睡不著啊~畢竟這高句麗走一遭,盧家主幾人當真是讓老夫看了都只覺內心發寒,若是我長孫家走到那一步,可沒有那事外邦之君的勇氣。」
沒曾想,聞言的盧照靜卻是輕輕頷首。
一副認可的模樣:「確實,回想這些年種種,我范陽盧氏從位高權重的中原豪門,淪落至人人喊打的國之叛賊,如今回想一下,老夫都有種恍若夢中之感。」
「老夫如今回想,都不敢相信,當初那個瘋子一樣的人,竟是老夫......」
他輕輕搖頭,再次舉杯。
「長孫大人,殿下之所以想要滅我等世族,無非是因為我世族把控朝堂,此乃君臣皇權威嚴之爭,我等如今已是階下敗囚,殺我等,如長孫大人所說,您一人即可。」
「然......活我等,我范陽盧氏三族,及當年跟隨我等去高句麗數十河東道世族,將可使得大唐再填一全盛之高句麗!」
「以富足盛民之高句麗,還我三族活命......何如?」
言罷,盧照靜又是舉杯一飲而盡。
看著對方臉上那青一陣紅一陣的難受表情,再看了一眼一旁崔民師那緊張的神色,長孫無忌冷笑一聲。
「呵!就憑你們?」
盧照靜頷首:「沒錯!就憑我們!」
長孫無忌:「.......」
見他終於似有些動搖,盧照靜深吸一口氣,再次開口:「事成之後,范陽盧氏再無世族之名,我等可散族改姓,分裂宗祠,從此以後天下再無我等之名」
長孫無忌這下是真的有些猶豫了。
主要是,當日自己那個太子外甥的態度,他也有些拿不準主意了。
自家外甥是要幹大事的,且如今大唐的確分不出多餘的力量和精力,去管高句麗。
倒是范陽盧氏他們這幫傢伙,在當地已經相當穩固。
「叩叩叩.....」
長孫無忌一根手指輕輕的在面前的酒杯杯檐上敲著。
不知道過了多久。
就在盧照靜都有些緊張起來的時候,卻見長孫無忌終於緩緩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放過你們倒也不是不行,但.......」
盧照靜不知為何,看著此刻長孫無忌的表情,心中不由瞬間提了起來。
「就你這副殘軀,老夫怎麼相信,你們能夠為我大唐奉上一個富足的高句麗?」
盧照靜表情一松,還以為是什麼:「老夫雖說命不久矣,但還有崔兄......」
「咻!」
一根銳利弩箭忽而自盧照靜的臉頰一側呼嘯而過。
「額啊!」
崔民師的一聲慘叫,驚得盧照靜猛然回頭,卻見一根弩箭直接貫穿了清河崔氏家主崔民師的胸膛,汩汩的鮮血在後者滿臉不敢置信的目光中。
從他的胸口和口中湧出。
「崔兄!!!」
盧照靜連滾帶爬的撲到對方的面前,伸手就想要將對方胸口的傷口堵住,然而除卻沾染了一手的鮮血,卻根本是一點作用都沒有。
他憤怒轉頭,卻見長孫無忌正緩緩的將一把小巧短弩,丟到一旁。
緩緩起身。
「為什麼?!殺了我們,對你們長孫氏又有什麼好處?!」
盧照靜憤怒的質問著,卻見長孫無忌輕笑一聲。
「呵呵,盧兄啊~這可就是你錯怪了我了......」
他走到兩人的面前,看著崔民師那顫抖著身體,不停咳出鮮血的樣子,一點沒有叫醫師的意思,反而將一旁桌案上的一壺酒拿起。
在盧照靜面前的酒杯中斟滿。
「盧兄啊~本官可是為了你考慮的,當日朝堂之中,殿下未提,但......老夫當年作為河南道北上阻擊你們幾族的統兵,當年清河崔氏一邊登船逃離,一邊調走在滄州一縣的城衛軍,還讓東瀛倭寇登岸.......」
「當日那座城中,百姓死傷無數,若非是老夫改道救援,恐一城百姓皆要喪命於那幫倭寇之手.......盧兄,有他在,太子可斷然不會給你們活路,本官.....是在幫你們吶~」
長孫無忌說著,陰冷的眼眸中,更毫不掩飾的皆是惡毒。
他緩緩的端起盧照靜面前的酒杯,遞到對方的面前。
「你們以為巧舌如簧就能綁架太子,太子仁德,一心只有家國安寧,只有百姓富庶,他未來必定是萬世聖君,你們賭太子會選擇暫且忍下,但是.......」
「太子還有老夫這個舅舅!」
他將酒杯往對方面前遞了一下,陰翳的眸光閃爍。
「盧兄啊~你若是也死了,那你們崔盧李三家可就真的要完了,長孫府上倒不介意,送你們一人一副新打的棺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