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誕節過了,已經進入一月,天氣在轉冷。
冷風吹來,讓聞聽聽打了個寒顫,也讓她突然清醒過來。
她竟然真的在等一個連面都沒有見過的外國人。
怪不得陳知衍總是騙她,她確實犯傻。
聞聽聽又坐了一會,才起身準備回去。
可誰知,剛走到公園門口,就看見一個晃晃悠悠的身影朝著她慢吞吞的過來。
陳知衍在她面前停下,他昨天晚上一直都在研究那面破碎的鏡子,現在才著急忙慌的趕過來。
他本來是以為,聞聽聽根本沒來,或者已經離開。
而他趕過來,是因為不想再失信於她。
他以前忽略過好多次聞聽聽的需求,也無數次的把她排在最後面。
甚至不止一次的忘記曾經答應過聞聽聽的事情。
所以這次,他一定會好好改正。
既然和她約定了每天都要在這裡見面,那他就一定要來。
而陳知衍其實沒有期待過,聞聽聽也會準時出現。
他只是希望,如果某一天聞聽聽來了,看見他會開心就好。
不過明顯,聞聽聽一直都比他更重承諾的多。
即使隔著一層厚厚的玩偶服,聞聽聽卻莫名覺得似乎能感受到裡面人的著急和緊張。
聞聽聽本來低沉的心,逐漸輕鬆起來。
陳知衍不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只是想到昨天聞聽聽說話時候的決絕模樣,又再看到她現在的面無表情。
心裡七上八下,就怕她生氣。
因為緊張,所以顯得動作有些笨拙,以至於他打字的時候誤觸了好幾下。
最後才勉強打出來一行字,「抱歉,我家裡有事情耽誤了,希望你不會生氣。」
然後又從自己的包里掏出來一個小小的禮物盒子,討好似的遞到聞聽聽面前,生怕她拒絕。
聞聽聽看著他這模樣,緩緩說道:「如果你家裡有事情,也不用過來的。」
陳知衍看著她,再次打字,「答應了的事情,我都會做到。」
公園裡的人挺多的,他們以往待著的那個地方已經被人霸占。
聞聽聽看向外面,說道:「我請你喝咖啡,去不去?」
陳知衍打字:「你看上去好像很不開心。」
聞聽聽是一個很柔和的人,她其實也不怎麼會情緒外露,她習慣了把自己的情緒藏在心裡。
可是她的眼睛會說話。
高興與否,一眼都能看出來。
而聞聽聽也沒有否認,只是抬腿朝著外面走去。
陳知衍想了下,跟在她的身後。
玩偶服沉重,所以走路的時候並不好控制,既慢又容易沒有重心。
他走在聞聽聽身旁,巨大的陰影落下,就像是將聞聽聽整個人都徹底裹挾進了自己的包圍圈裡面。
聞聽聽忍不住想起了曾經。
她眯了眯眼,小聲說道:「我好像沒有和你說過,我有個很喜歡的人,只不過是曾經了。」
「那時候我覺得他是全世界最好的人,但是我很普通,所以很害怕他發現我的喜歡。」
「我對他做過很多蠢事,現在想起來自己都覺得好笑,所以難怪他會不喜歡我。」
聞聽聽也不知道怎麼,突然就將以前的事情都說了出來。
這些事就像是壓在她心裡的一層薄膜,想起來的時候總是讓她喘不過氣。
可是她卻又不敢隨意將這層膜給掀開。
只是或許因為昨天見到了陳知衍,所以一直被刻意壓抑著的情緒,開始不停的往外冒。
她抬眸看向旁邊的大熊,笑的有些勉強:「聽我說這些是不是有些莫名其妙,其實我也很久沒有想起過去的事情了,你就當我在講笑話吧。」
她不知道,陳知衍的視線其實一直都在她身上,所以沒有錯過她眼裡的所有脆弱。
他不知道該怎麼安慰聞聽聽。
也不知道如何道歉。
只知道,是他自己把所有事情都搞砸了。
恰好路過一家蛋糕店,陳知衍拉住她的胳膊,指了指蛋糕店,意思很明顯。
然而聞聽聽卻搖頭道,「我不想吃蛋糕,我現在其實沒那麼喜歡吃這些。」
陳知衍看著她,似乎在問為什麼。
聞聽聽就說:「可能就是突然的吧,也可能是因為以前喜歡的時候,很少有人會陪我一起吃。」
A國的街頭,有些房檐邊上還有雪沒融化。
聞聽聽和自己身旁這個,尚且還稱得上是陌生人的外國大熊坐在一家咖啡店的門口。
她緩緩的和大熊說了很多關於陳知衍的事。
說了她的喜歡從不被重視,說她永遠會被放棄。
還有被無數次扔進垃圾桶的蛋糕,和整個房子只有一小個沙發屬於她。
這些事都是屬於她和陳知衍之間的舊事。
聞聽聽本來以為自己遲早都會忘記,也會不介意。
可是才發現,她根本沒有這麼豁達。
她忘不了。
許久以後,他才打字道:「你討厭你曾經喜歡的那個人嗎,他做了很多錯事。」
聞聽聽看著來來往往的行人,眼裡有瞬間的茫然。
她遲疑的點了下頭,可很快又立馬搖頭。
「以前有,現在沒有。」
她無法否認,在拼命追逐陳知衍的那些日子裡,她確實學會了很多東西,變成了還算優秀的自己。
也因為陳知衍,所以她有了前進的動力。
可是她沒有怨過嗎?
肯定有的。
最開始和陳知衍訂婚的時候,她也因為陳知衍一次次的冷漠和忽視而委屈。
因為他的不在意而痛苦。
可是後來聞聽聽就想通了,或者說自己pua自己成功了。
陳知衍安靜的聽完所有,這些事他從於魚那裡也聽了不少。
可是當真的從聞聽聽嘴巴里說出來的時候,又是另外一種感覺。
是真切的疼痛。
他們之間隔著一層玩偶服,也像隔著曾經的時間。
聞聽聽離開的時候,神情已經輕鬆很多。
她在來時的那家蛋糕店買了份蛋糕遞給陳知衍,嗓音帶著笑意:「我猜你應該年紀不大,會想吃蛋糕。」
說完,她眨了眨眼:「順便答應我一件事,今天這些話誰也不可以告訴,這是我丟掉的秘密。」
陳知衍點點頭,他拿著聞聽聽買給她的蛋糕,站在原地,看著聞聽聽越走越遠。
-
回到酒店,陳知衍卻失眠了。
他坐在自己的書桌旁,把自己的記憶和聞聽聽的話全部串聯起來。
於是他想起了那個炎熱的盛夏。
蘇青青的死亡對他而言,是很難療愈的一件事。
那天恰好是蘇青青的忌日,他去祭拜以後,又回了曾經和蘇青青一起住過的房屋。
陰暗的情緒撲面而來,恨不得將他就這樣撲倒在地。
只有在烈日下,才能讓他已經冷卻的血液再次沸騰起來。
然而他卻忘了,這樣的酷暑,接近四十度的天,人暴曬之下是會出事的。
聞聽聽就是這時候出現的。
她穿著一套很醜陋的小熊玩偶服,就那樣站在他身邊。
那時候的陳知衍比後來還要傲,他壓根沒有注意到身邊的聞聽聽,只以為她是沒事找事。
還是在察覺到越來越靠近的陰影時,他才反應過來,這隻醜陋破敗的小熊是想替他遮擋陰涼。
不過他也並沒覺得多感激,反而是認為煩躁。
陳知衍不記得自己當時對聞聽聽說了什麼,只知道他的態度必然不會好。
可聞聽聽那會,仍舊沒有離開。
仍舊笨拙又執拗的替他遮擋著。
直到陳知衍徹底冷靜下來,起身去超市替她買了一瓶水。
那會他覺得這已經是自己的善良。
可現在看來就是愚蠢。
他為什麼捨不得多問一句,為什麼不會摘掉她笨重的玩偶服看一看。
明明那會他已經察覺到不對。
已經知道這熊就是為了替他遮擋住太陽。
可是為什麼啊——
為什麼當時的他,會意識不到這一點。
陳知衍抬起手臂,擋在自己眼睛上。
仿佛這樣才能將眼裡即將流露出來的那些痛苦情緒,給阻攔住。
再次睜開眼,垂下睫毛的時候,他看著擺在桌面上的鏡子。
四分五裂,很難復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