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4章 名為琴倫的青年
這裡沒有奧莉維亞的信息，但三人發現了更為重要的歷史記錄，如果上面所述為真，那意味著第五紀元末期鼎盛的幾位漆黑太陽，以及後來的ρ機械議會，都是源自這艘飛船中的傳承。
天翼四族的造物主和機械太陽·柔竟然都是π機械議會的後裔，這樣驚人的歷史說出去恐怕沒人會相信，但事實好像就是如此，依照那台服務機器人的記錄，最後這艘飛船上僅有四名成員活了下來，而他們也正好對應四位漆黑太陽。
從流離失所的凡人，到比肩神靈的太陽，這巨大到令人難以想像的差距，無怪讓當時飛船上的成員精神恍惚和搖擺，以至於後來發生了各種事情。
收好四枚水晶，緹蘭緩緩起身，隨後小心來到飛船的駕駛台前，一番尋找後，她按下其中一個插槽，彈出其中的記憶晶片。
小心翼翼的取出這枚晶片，她有些擔心其中的數據和記錄早已被時光侵蝕，之後將其交給洛洛莉亞。
「能復現其中的內容嗎？」
這會洛洛莉亞也神情鄭重，十分小心和珍重的收下這枚晶片，插入自己的手腕。
沙沙的數據讀取聲在這靜謐的空間格外清晰，塞麗蒂亞這會也緊張的期待著結果。
「內容……出來了。」洛洛莉亞的聲音里有壓抑的激動。
「這裡記錄的數據更加全面，就連最後墜落星球的過程都有。」她讀取著其中的數據，不斷敘述。
「就和剛才那份錄音中記錄的一樣，飛船上發生了嚴重的內訌爭鬥，許多成員犧牲死去，不過在中途，這位奧摩前輩，他將儲存有神之王座計劃的資料晶片放入一台小型機械體內，並通過逃生艙發射了出去。」洛洛莉亞投影出當時的畫面。
渾身是血，搖搖欲墜的男人跪在一台小型的半球機械體前，將那枚珍貴的晶片插入，隨後抱著它，將其安放在僅存的逃生艙內，使其脫離飛船，進入茫茫星海。
不久之後，他且戰且退，面對那些反抗他和報復他行為的同伴，一步步退至駕駛艙內，最後控制飛船，讓其撞入這顆遺落的星球。
早已破損的飛船在突破大氣圈時，沒有任何防備，外殼被劇烈高溫融化，散發出滾滾濃煙，最後轟然墜毀，碎成兩截。
不知多久以後，這裡的電腦被再次啟動了一次，四名存活的成員來到這裡，他們和緹蘭一樣，播放了耳機中的錄音，聽完後，四人沉默許久後離開，而後駕駛艙內的電腦再次關機，失去數據。
「等等，那四個人。」塞麗蒂亞著急的讓洛洛莉亞退回影像，回放那四個高矮不一的身影。
左起是一位帶著眼鏡的清秀青年，他身穿樸素的白襯衣，看著內向寡言，第二位是名髮型工整的老者，他穿著筆挺的西服，外面套著研究大褂，第三位是相對較矮的女生，她兩手抱著記錄板，扎著較為土氣的辮子，神情單純而怕生，最後一位是名黑色長髮和斜劉海的高挑女子，她眼眸微紫，身上隨意的披著時尚外套。
西埃芙蓮在成神前是名女性，也就是第三位和第四位的其中之一，而第四位明顯更符合『蝶目種』的造物主漆黑太陽·崔卡蘭斯的特徵，也就是說銀翼種的造物主，就是那名看著毫不起眼，甚至有些懦弱的女生。
這是塞麗蒂亞第一次知道西埃芙蓮凡人時期的長相容貌，和銀翼種們的想像完全不同，在銀翼種傳頌的詩歌和記載里，西埃芙蓮應該是如公主般高貴而美麗的女性，她依照自身模樣和氣質，創造了同樣華麗而高貴的銀翼種。
過往種種的幻想破碎，祛魅後的真實卻又帶給塞麗蒂亞另一重不同的衝擊，過往的西埃芙蓮竟然如此平凡和樸素，可她後來創造的銀翼種卻又是如此強大。
消化這過往時光的珍貴歷史，讓三人都有些恍惚，好久才從這種沉浸的狀態脫出，重新回想起他們要做的事。
「這裡應該不是奧莉維亞的藏身處，我們先退出去吧。」緹蘭施展特殊的秘法，一片片透明水晶如憑空凝聚隔板，將這片區域再次封禁，隨後三人緩緩退出這艘墜毀的飛船。
數小時後，她們再次飛入天空，在凜冽的風雪中俯瞰下方這巨大的坑洞和其中閃爍的燈光，心中感慨萬千。
四位漆黑太陽，以及ρ機械議會，竟然都是起源於此，難怪這顆星球成為諸多勢力角逐的戰場。
返回飛機降落點後，一行人再次返航，退回還算安全的北大陸。
「我想，我需要休息幾天。」塞麗蒂亞有些抱歉的對緹蘭開口。
「沒事，其他人也同樣需要休整一下。」緹蘭安慰她。
結束這次遠行後，眾人都有些疲累，再加上最後的一處據點在大海之中，也是如今盤踞機械集群最多，還存在浮空母艦的區域，危險程度比前兩個要翻數倍。
夜晚，緹蘭洗完澡，靠在床上，腦海里依舊蘊繞著白天聽到的那段錄音，以及那艘飛船中發生的一切。
在那第五紀元最黑暗的時期，苟延殘喘的π機械議會成員，歷經各種困難，他們通過不斷的觀察漆黑太陽還有研究探索，最終拼湊了嶄新的神之王座計劃。
如果沒有發生飛船上的意外，π機械議會的成員們通力合作，會不會開創另一個嶄新的未來，緹蘭思索著這條道路的可能。
然而即便是她，也覺得這條路最後不會令人樂觀。
是的，π機械議會能創造出新的的太陽王冠，甚至複數的太陽們聯合，能和過往盤踞銀河的那些漆黑太陽對抗，甚至消滅對手，但再之後呢，擊敗敵人後呢。
機械議會的太陽們會自我解體隕滅，將權力還給所有普通成員嗎？想想就知道這不現實。
首先人性難以考量，再者成為神靈後的他們，還能保持過往那短暫時光形成的人格嗎。
其次，如果他們真的都如聖人般自我解體，再之後銀河出現其他的漆黑太陽，機械議會又拿什麼去鎮壓和抵抗。
可想而知，這些太陽不會消散，他們只會帶來下一個第五紀元，依舊延續這份黑暗，無數生靈只是麻木的成為漆黑太陽的養料，沒有生機和活力。
長長的嘆息在房間散開，緹蘭搖搖腦袋，讓自己從那沉浸的思索中清醒，她摸索著，拿出白天撿拾的四枚特殊水晶。
歌姬的天賦讓她能感知這幾枚水晶上厚重的情緒殘留，而自身擁有的時空權能，讓緹蘭嘗試通過這幾枚水晶，窺見過往的記憶片段。
就從這枚水晶開始吧，她取出其中藍色的水晶，將其輕靠在額頭前。
金色的沙粒擴散，她周圍的一切仿佛進入靜止，無形的漣漪軟化周圍的空間和時間，而其中的細膩光沙浮現，並再次逆轉，縮入那小小的水晶之中。
無數光影在少女腦海中後退划過，光怪陸離的世界，一個個陌生而閃逝的面孔，無數奇怪而扭曲的影像。
最後，視野中的一切剎那定格。
————
稀淋淋的水聲，濕潤的水珠從面部落下，然後被手指粗略抹去，ta抬起頭來。
這裡應該是衛生間，緹蘭通過眼前簡陋的鏡子看清了此刻自己的外貌，一個有些瘦弱和書生氣的青年。
摸索著襯衣的胸口，自己取出一副眼鏡戴上，隨後世界變得清晰了許多，宛如開啟了高清圖像，讓人舒服。
鬆了口氣，緹蘭感覺自己似乎輕鬆和安定了不少，而鼻樑上這副眼鏡，就如盾牌一樣，將自己保護，把外界的惡意隔絕開來。
這樣的心境，她在初中時也有過類似的情景，很容易體會。
整理好儀容，夾起放在遠離洗漱盆的記錄板，青年走出衛生間，穿行在燈光明亮的通道里，一路上能見到不少身著白色外衫的研究員，他們應該這裡的正式成員，而青年身上的那樸素的襯衫表明他還未獲得這種身份資格。
步行數分鐘，青年來到一處辦公室前，停下腳步，他猶豫了幾秒，然後小心敲動門扉。
「進來吧。」裡面傳來穩健而清朗的聲音。
推開門，青年略為拘束緊張的走進，看到了那坐在辦公桌後的老人。
「赫朗教授您好，我是來申請您研究生的學生，琴倫。」說到自己名字時，他有些咬字不清，大概是因為說的太快，想跳過的緣故。
「很不錯的名字呢，琴倫，這讓我想起了一名古老的物理學家倫琴。」老者似乎是覺察到青年的緊張，神態輕鬆的回覆，讓青年稍微安定下來。
「坐吧，你提交的申請我看了，論文也寫的很不錯，看來你平時在學問上下了苦功，這種細緻的毅力在同齡人身上可是少見。」
「謝謝赫朗教授。」青年立直腰杆。
「沒必要謝我，現在說這些還早，就算我同意，之後你的資格也要接受委員會的考核，現在機械議會經費緊張，批給我們研究所的正式成員名額越來越少了。」
「哦對了，你剛來這裡，應該還沒吃飯吧，中午我帶你去員工食堂，那裡有多好吃的，裡面可是有地球時代才能品嘗到的土豆燉肉，風味極佳，我認識的人就沒有討厭的。」
「嗯，謝謝赫朗老師。」
青年再次點頭，之後目光不自覺的飄向老人背後的書架，那裡擺放著許多昆蟲學相關的書籍，其中泛黃邊角表示這些書可不是觀賞品，而是真的平時翻過。
赫朗老師曾是位知名的昆蟲研究學者，並主持基因編撰創造了數個有用的新式昆蟲，在八年前受邀加入A8951研究所，開始涉足有關神之王座項目的探索和研究，青年腦海中回想著提前準備時記下的資料。
隨後視野中的光影朦朧、淡化，只是依稀記得那天中午吃的土豆燉肉很是美味，而過程已經模糊。
……
數年光陰匆匆走過，當緹蘭再次從鏡子中看到自己長相時，氣質已經發生了明顯的變化。
過往那鬆散的頭髮修剪的整潔而精神，青年的眼鏡反射著頭頂的燈光，他眼眸冷淡，身上穿著研究所正式成員的制服，清洗完的手指修長、骨節清晰有力，是握手術刀和工具的好手。
取下洗手台的紙巾，將手指擦拭乾淨，廢棄的紙張投入垃圾桶，青年夾起記錄板，腳步幹練的迅速的穿行在走廊，他熟練的和這裡的成員擦肩而過，維持最基本的點頭交互，隨後繼續投入到緊湊的工作之中，宛如精密無比的機器。
不過這一天必然是有著特殊之處，不然不會深刻的留在記憶里。
返回赫朗教授的辦公室，這裡今天多了兩個陌生的身影，一名男子正在和赫朗交談，看他身上的軍裝，應該是機械議會的戰鬥人員，而在辦公室的角落沙發上，坐著一個抱著書包局促不安的女孩，她那怕生的模樣讓青年想起了數年前的自己。
出於同情和厭惡的複雜情緒，他多看了那個女孩一眼，隨後走向赫朗教授。
「那賽蓮就拜託給赫朗教授了。」男子說完，回頭讓那個女孩過來。
「來，這位就是你之後的導師了。」
「赫朗老師。」女孩怯生生的開口。
對此，赫朗神情有些無奈，但那筆直的眉宇沒有完全軟化。
「我還是要提醒你，最終決定權不在我，她還得通過研究所的審核。」
「我知道我知道，但這是我戰友唯一的女兒，所以，拜託您了，赫朗教授。」男人彎身鞠躬，形成90°的彎角。
這樣鄭重的行禮，讓赫朗教授最後的嘆息化為無聲，答應會盡力幫忙，讓這個女孩成為他的正式學徒。
「琴倫，她叫賽蓮，這段時間恐怕要麻煩你照顧了。」事後赫朗單獨找到他囑咐。
「我明白的，老師。」青年點頭，神情依舊冷淡。
對於自己的得意學徒，赫朗教授明顯是放心和滿意的，之後的一段時間沒再操心賽蓮的生活，全權交給琴倫打理，而對於琴倫而言，這名學妹的出現，明顯打亂了他原本的井然有序的生活和工作。
他理解賽蓮的膽小、軟弱、和不安緊張，但也深深厭惡這種麻煩的性格，就如厭惡過去那個唯唯諾諾的自己一般。
這種情緒不穩定、又如小動物般脆弱的性格，需要花費額外多的精力和時間，而這恰恰是他工作和事業中必須嚴密使用的資源。
如果人人都能和機械般縝密耐用就好了，世界如真理構建的完美樂章，一切高效而井井有條，沒有雜音和意外，每一個音階都精準而恰到好處。
他並不討厭賽蓮，只是厭惡她溢散的那種需要照顧和體諒的麻煩。
他不討厭人類，只是討厭人類本性上流露的各種躁亂情緒。
這個世界需要冷靜和理智來統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