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5章 血骨錚錚沈藏谷，劍門關前赴死劫
「給我殺！」
劍門關前。
師萬德大手一揮，果斷下達指令。
轟隆！
九百萬幽冥邪魔齊聲大吼，組成九幽誅仙大陣傾力一擊，頓時將東臨仙道聯手鑄造的劍門仙陣轟碎。
劍門關門戶大開。
卻見塵煙之中，九道身影緩緩走來。
「師萬德。」
沈藏谷望著曾經熟悉的身影，咬牙沉喝。
當年他金身初成，下山歷練。在鎮妖城中因緣際會，與師萬德曾有過幾次交集。
許多年後他怎麼也想不到，當年那場看似普通的鎖骨菩薩金身劫，竟會成為這場無邊浩劫的導火索。
而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正是當初那平平無奇的師家嫡子。
沈藏谷深恨當初的自己為何沒有早點看透此人的真面目，將他留在鎮妖城中。
或許這一切的苦難，便不會發生。
至少……不會這般慘烈！
「沈劍仙，好久不見。」
師萬德眯起眼睛，看著塵煙中走來的身影。
眼中不由閃過幾絲懷念。
那似乎是二十四年前，他記得清清楚楚。
鎮妖城中先來了一位劍骨天成、意氣風發的青年劍仙，又來了一位奇智如妖、手段通天的小李飛刀。
那一戰。
他輸得很徹底。
但現在……
師萬德嘴角勾起一絲燦爛的微笑。
當年意氣風發的青年劍仙，已成了一個行將就木的老朽。而他卻走上了此世巔峰，攜滔天之勢、無敵之姿踏破劍門關。
便是那存在了不知多少萬年的東臨仙崖，他也將親手埋葬於歷史塵埃中。
短短二十四年。
他的人生路已是翻天覆地的變化。
「這感覺，真美妙啊！」
師萬德張開雙手，一臉陶醉。
「孽畜，你該死！」
沈藏谷咬牙切齒。
「我該死？呵呵，哈哈哈」
師萬德大笑。
看著垂垂老矣的沈藏谷，面露不屑：「沈劍仙，你已老朽至此，還能提得動劍殺我嗎？我看你乾脆歸順與我，念在當年的交情，本尊可給你一個善終。」
「善你媽的終！」
沈藏谷再也不顧自身風度，破口大罵。
「哈哈哈哈」
師萬德與一眾邪魔卻只是大笑。
譏諷的目光彷佛在看一條喪家之犬，正在對他們無能狂吠。
「沈劍仙，與其繼續被這些畜生羞辱，不如和他們拼了！」
「對！」
「哪怕只能啃下魔崽子一塊肉，哪怕能多殺一個人族叛逆，咱們這條命也算值了！」
「殺殺殺！」
身後八名死修紛紛怒喝。
「拼命？」
師萬德冷笑一聲，忽然退後一步。
揮手道：「我的朋友們，該你們上場了。」
「是。」
一行人面無表情走上前來。
與奇形怪狀面目猙獰的幽冥各族相比，這些人有七分像人三分像鬼。有的似道骨仙風的老道，卻偏偏長了一對牛角。
有的似德高望重的世家之主，卻頭髮赤紅，雙目注血。
有的似面容絕色氣質清冷仙子，卻偏偏長著獸爪、獸尾，彷佛人妖雜交的異種。
這些人。
沈藏谷每一個都有幾分眼熟。
細細辨認。
雙眸猛地一睜，儘是不可置信之色。
「你們……」
「廢話少說，開打吧。」
一名老道面色麻木地道。
「你是玄青妙法宗的掌門——鍾世仙！」沈藏谷猛地上前一步大喝。
「住嘴！」
那老道勃然大怒，一聲斷喝，抬手便將拂塵打來。
沈藏谷立即揮劍格擋。
叮~~
兩道法力對撞，沈藏谷蹬蹬退後七步。
長劍嗡鳴，手臂顫抖。
「鍾世仙，百善仙人。你身為當世清流，為天下仙道敬重。為何！為何連你也投靠邪魔，甘做那豬狗不如的人奴？」
沈藏谷激動地吼道。
「我讓你閉嘴！」
鍾世仙面色赤紅，頭頂一雙牛角似也紅得發燙，燃起縷縷火焰。
「我若不臣服，玄青妙法宗三萬五千名弟子怎麼辦？我若不臣服，依附玄青妙法宗的四千萬百姓怎麼活下去？」
「難道我要眼睜睜看著他們被妖魔當做牲畜，每日宰殺烹煮，看著他們一個個被生吞活剝……你告訴我，我究竟應該怎麼辦？」
兩行血淚緩緩滑落。
鍾世仙嘴唇顫抖，滿臉痛苦之色。
「鍾前輩……」
沈藏谷呆立當場，如遭雷殛。
鍾世仙。
號稱『百善仙人』，平生樂善好施，性喜幫扶後輩，一生從未做過半件惡事。雖僅是命丹強者，卻得天下仙道敬重，地位堪比法相仙真。
當年沈藏谷初出茅廬，隱姓埋名闖蕩天下，也曾受過鍾世仙的恩惠。
若不是他的救助。
沈藏谷當年多半已是個死人。
他是沈藏谷此生最敬重的幾個人之一。
可現在。
看著自己心中最敬重的人出現在劍門關前，被強行改變血脈變得人不人鬼不鬼，成為幽冥邪魔的馬前卒，甚至要對他們這些同類揮起屠刀。
沈藏谷心中遭受的衝擊，簡直如天崩地裂。
「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師萬德猖獗的笑聲自後方傳來：「鍾世仙，你還在等什麼？莫非面對曾經的故人，心中遲疑了？看來你歸順我幽冥十方之心，並不堅定啊！」
「……」
鍾世仙深吸一口氣。
眼中痛苦的神色愈發明顯，面色卻也愈發冰冷。
他驀然一聲大喝：「殺！」
「殺！」
身後數百曾經屬於東臨仙道高層的修士齊齊大喝。
一場同類之間的血戰，終於開始。
「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師萬德看著自相殘殺的雙方，不由連連大笑，似十分享受這樣的場景。
「十惡度盡，自證菩提。」
「殺吧！殺吧！」
「等殺盡了天地眾生，吾自可證得那唯一真魔道果！哈哈哈哈哈」
轟轟轟~~
九名油盡燈枯的金身，面對數百全盛狀態的仙道修士，頃刻便有三人慘死同類之手。
沈藏谷奮盡全力，卻發現自己真的已經提不動劍了。
別說鍾世仙那等頂尖金身。
便是在場隨便一名金身修士，他那仿若百歲老人的身子骨也承受不住。
一退再退。
不是沈藏谷想退。
而是他的身體已經壓不住劍鋒上傳遞而來的力量，身形不由自主地朝後退去。
一種深深的無力感湧上心頭。
嘎啦~
手中名為『藏骨』的仙劍一震，表面遍布密集的裂紋。
沈藏谷怔然而立。
已經到了這等地步了嗎？
連相伴一生的本命仙劍，都要棄自己而去？
「藏骨劍，求求你！再隨我戰一次，就最後一次……」沈藏谷喃喃自語。
一聲聲熟悉的慘叫自耳旁傳來。
五個人。
四個人。
三個人……劍門關僅存的死修越來越少。
直至最後的三人，背靠背望著周圍層層包圍，忽然灑脫大笑。
「兄弟們，來生再會了。」
「希望還有來生。」
「一定會有的！」
三人在生命的最後一刻，沒有回頭去看東臨仙崖的方向。
因為他們知道。
這一戰，不會有援兵。
東臨仙崖不會救援他們！
這是他們的選擇，用自己的生命，拖住最後的寶貴時間。為後方的同道們爭取絕地反擊的機會。
或許。
未來的勝利他們永遠也看不到了。
但只要能爭取到哪怕一絲的機會，他們心甘情願，為人道昌盛做一次無名英雄。
歷史不會記住他們。
但人心會！
「殺！」
三人驀然大喝。
噗~
噗~
噗~
一柄柄利箭穿透身軀，一道道法術轟入天靈。
三人的身軀四分五裂，在悲壯中結束了光輝燦爛的一生。
嗡——
驀然一道劍鳴響徹天地。
「九天劍靈，萬世永存。以我天生劍骨，祭奉東臨仙道。世尊無上，琉璃血劍——去！」
轟隆~~
天崩地裂，神光沖天。
師萬德神色大變。
看著光柱中渾身血肉化作七彩琉璃，竟似瞬間返老還童的沈藏谷，只覺一股深沉的寒意直逼心頭。
——
轟隆~~
東臨之畔。
宋臨隔著數千里竟遠遠望見一道劍光沖天而起，心中不由感到一絲不安。
「沈師兄，等我！你一定要等我啊！」
劍光陡然加速。
宋臨已經用盡了全力，甚至不惜燃燒金身本源，往劍門關的方向趕去。
一個時辰後。
數千里路途消逝在腳下，宋臨終於趕到了劍門光前。
沒有所謂的神兵天降、人前顯聖，也沒有所謂的邪魔大軍。
戰鬥早已結束。
他終究來遲了一步。
這便是現實的殘酷。
並非每一件事都能如預想之中順遂人意。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廢墟。
遍地的鮮血與破碎的屍骨灑落每一處殘垣斷壁間，無聲述說著這一戰的慘烈與決絕。
八千劍門關死修，沒有一個剩下完整的屍體。
那麼。
沈藏谷呢？
宋臨忽然感覺腳步十方沉重。
他幾乎不敢去想那個可能性。
但是。
沒有劍君的護持，沒有東臨仙崖為後盾。沈藏谷獨自面對九百萬幽冥大軍，面對至少數十名法相境界的邪魔。
有一絲存活的希望嗎？
哪怕是一絲……都不可能有了。
嘎啦~~
宋臨腳步一頓，踩到了一塊琉璃般透明的骨頭。
那是一塊頭骨。
帶著半截眼眶的顴骨，彷佛充滿無盡不甘地看著這個世界。一旁的地上插著半截折斷的琉璃劍尖，表面布滿裂紋。
「沈師兄……」
宋臨心頭大震。
緩緩彎腰捧起地上的頭骨，聲音艱澀：「是你嗎？沈師……兄。」
陽光的照耀下。
手中半截琉璃頭骨無聲閃過一道光澤，在三月的春風中，有著說不盡的悲涼。
宋臨頓時壓抑不住心中的悲意，眼眶一點點濕潤。
沈藏谷。
葉流雲的前世。
竟就這樣赴了死劫？
「你為何要這般決絕，為何要這般驕傲？難道你那一身劍骨，就不允許你後退半步嗎！沈藏谷，你可真是個……劍骨頭！」
宋臨仰起頭。
似看到風中一名白衣飄飄的青年男子緩緩轉頭，對他露出一張燦爛的笑臉。
不由淚流滿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