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樹已經很久沒打理過了,若不是刻意過來尋找,很難發現這裡有個墳包。
相距五十丈外就是朱家的家族墓地,雖不比皇陵可也造的特別光鮮亮麗,任是誰路過此處都知道這是大戶人家。
如此就顯得這個小小的墳包更是清冷可憐了。
之一心下幾分不是滋味兒,「確定這裡面就是我母親?」
「確定。找到了一個在泰成王府做了三十年的僕役,當時是他和另幾個僕役過來挖土下葬的。」
咬緊牙關,之一只覺著難以想像,朱獻那老東西到底怎麼想的?
蘭懷聿吩咐青止等人過來挖土開棺,今日要把裡面的屍骨帶走。
過去這麼多年了,想必已經徹底白骨化了。
他們動作利落,蘭懷聿就站在之一旁邊兒,隨著土越挖越多,他也攥住了她的手。
「我沒事。」
知道他是擔心她心裡難過,實際上現在她不怎麼難過,更多的是恨。
恨朱獻那老東西,居然這般對自己的女兒。
終於,見了棺材。
就是那種很普通的棺材,並且外層已經開始腐爛了,致使青止他們甩著鐵鍬鏟子什麼的不敢太用勁兒。
把四周小心的清理出來,他們又抬頭看向太子妃,開棺的話……
之一下一刻就跳下來了,蘭懷聿陪著她一起。
棺釘生鏽了,但棺材質量不好拔釘子就特別容易,之一自己徒手拔掉了兩根。
只剩下開棺了。
所有人都盯著之一的臉,她垂著眼睛不知在想什麼。
片刻後忽的抬手,將棺蓋往下推。
視線落在了裡頭,她眼睛瞬時睜大,甚至手都停了。
蘭懷聿趕緊過來看,跟她一樣很是吃驚。
只見棺材裡躺著一個栩栩如生的女子,很是年輕,但臉色青白。
那眉眼口鼻還有臉型等等,跟之一極為相似。
這……
但也只是幾息而已,棺材裡的女子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腐化,似乎因為這外面的一陣風把她給吹散了。
「娘……」
之一只來得及喚這一句,便親眼見她化成了白骨。
即便再鋼鐵的心,此時也一陣鈍痛,自己終於見到了母親是什麼模樣。
可最終只能看一眼。
蘭懷聿摟住了她的肩膀,「這個棺材質量很差,若按著常理來說是無法讓躺在裡面的人保持鮮活的。
但剛剛所見並非只你一人看到,我們都看到了。所以我認為你母親是在等你。
見你一面後她也無憾了,我們快將她帶走吧,別讓她躺在這裡了。」
他的安慰是有效的,因為之一信了他這個說法,母親就是在等自己。
扭頭看他不由笑了笑,「好。」
見風腐化,連剛剛那一身顏色素雅料子很好的衣裙都化成了灰。
路途遙遠又著急,不能用棺槨轉移屍骨。
但背來了一個較大的竹箱。
之一親手把屍骨搬進去,封好蓋子背在了身上。
她也不要別人幫忙,青止他們自然不好說代勞,畢竟這是她母親。
從山裡出來往拴馬的地方走,之一忽的轉眼看向不遠處的草叢。
眸子微眯,「給我出來,不然揪掉你腦袋。」
所有人都看過去,其實他們都沒聽到草叢裡有動靜。
片刻後,草枝有了輕微的移動,一顆頭從裡頭鑽了出來,果然有個人。
之一就那麼表情不咸不淡的看著他,這人大約四十多歲,其貌不揚還有點兒粗胖。
臉黑黑的,像是常年被太陽曬。
他出來後就盯著之一看,通過的他的眼神兒看得出他好像是認識她,但又不確定。
尤其此處是朱家墓地附近,這樣一個人待在這兒不免可疑。
青止他們把繡春刀拔出來了。
「你認識我?」之一道,同時示意青止他們不要動手,未必打得過他。
「我……你是郡主的女兒?」
他問,還有點兒怯怯的。
「沒錯。」
他這才徹底從草叢裡走出來,果然長得矮粗胖,丟在人堆里都不會引人注意的那一種。
「我……我是朱十六,是郡主把我撿回家的。
我後來在王爺的府兵里做事,呃……就是打雜的。
王爺把府兵帶走了,我無處可去就來找郡主了。」
他磕磕絆絆的說完,還有點兒不好意思,可見這是個性格內向也不愛說話的人。
為了解釋自己說了這麼多話,還真是有點兒為難他了。
而且之一不覺著他說的是假話,他看起來對母親懷著感恩之心。
蘭懷聿想起了什麼,驀地道:「多年來給朱獻的兵下毒的是你?」
朱十六抬手撓了撓乾燥的頭髮,「郡主說王爺練兵民不聊生,不能讓他成功。」
因為他謹記郡主說的話,所以他就想出了這樣的招兒來。
並且就他這似乎腦子不太好,表達也費勁的樣子,朱獻沒懷疑到他身上實屬正常。
之一噗嗤笑了出來,「人算不如天算啊!」
蘭懷聿也是不由得搖頭,誰能想到那等大事是眼前這個憨憨的人做的呢?
並且他也不是有什麼天大的壞心眼兒,就只是相信救命恩人的話,並忠誠的執行罷了。
「你又是怎麼知道郡主有女兒的?」
「那天王爺來時說的。我就想你會想知道郡主葬在何處,應該去告訴你。
但我又拿不定主意,就來找郡主問問。」
「你怎麼問?」之一很是好奇。
「就……在這裡睡一覺,郡主會給我託夢的。」
他的語氣單純又真誠,似乎只是因為他相信,所以就能一直這麼堅持下去。
之一輕輕的嘆了口氣,「我要把我母親接走,跟我父親安葬在一起。你有去的地方嗎?若是沒有願意跟我走嗎?」
朱十六想了想,就點頭了,「我願意。但是,你能讓我以後守著郡主嗎?守墓。」
他沒別的要求了。
「可以。」
再硬的心腸此時都不由動容,而且她還挺想從這個心思單純的人這裡知道母親當年的事。
旁人說的她不信,師父又忘記了,唯獨這個老實人知道還不會說謊。
並且,他知道朱獻私兵的情況。
別說,她母親真是保佑她,不止母女見了一面,還給她送了個人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