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1章 誰敢冒充宿命,誰還敢再來糾纏
「你曾經信誓旦旦的告訴朕,你畢生的夙願是整合序列亂象,取締三教九流的區別劃分,讓天下再無序列之分。改寫天下人的命運。從此天地掌命,人心掌運!」
「你說當年毅宗開創序列拯救萬民於生死之中,那朕就要以常人不可及的大義,以一顆為國為民為天下的公心,來徹底結束序列帶來的亂象,還天下百姓一個公道公正。這樣便能與毅宗皇帝並立青史,萬古永存!」
滿城大火將夜色燒成落日黃昏,千年舊都中還迴蕩著此起彼伏的喊殺聲。
「在你說出這些話的時候,朕真的相信過你,認為你是真心實意想要將朕輔佐為一代明君。可是你在之後做的每一件事,卻都在告訴朕,你想走的分明是一條截然相反的道路,你說所的一切都不過只是隨口編織的謊言!」
朱彝焰死死盯著那道與枯樹近乎融為一體的身影,面容中刻滿徹骨的恨意。
「朕待你為恩師,你卻視朕為愚蠢無知的劣徒。朕待你為國士,你卻視朕為無法肩負重任的昏君。你枉顧師徒恩情,背棄君臣大義。張峰岳你告訴朕,朕可有一個字說錯,又還有什麼不懂?」
怒音呼嘯,枯樹惶恐不安,枝葉簌簌搖晃。
「那你覺得,老夫為什麼要欺騙你?」
良久之後,張峰岳的聲音方才緩緩響起。
「因為在你的眼中,朕只是一件工具,一件能幫你徹底顛覆大明江山的工具!」
朱彝焰毫不猶豫道:「從一開始,你就很清楚斷絕序列根本不可能實現。無論是三教,還是九流,序列都是人心欲望最強烈的具現,你越是壓制序列,就越會激起天下人的追逐和渴望。從序者從出現的那天起,就永遠都不可能的殺得完。」
「而且你也不敢斷絕序列,因為你明白縱橫序在『位業』上的優勢和強大,你怕朕有天會脫離你的掌控,讓你的所有野心統統化為泡影。」
朱彝焰譏諷道:「可是你又十分需要朕,你需要春秋會、鴻鵠、六韜來幫你完成你的目標。所以你苦心積慮,一步步推著朕往你預想的方向走.」
朱彝焰話音猛然一頓,嘴角緩緩勾起一絲冷笑。
「即便是到了現在,你依舊還在算計朕!」
樹下之人沒有任何回應,似被洞悉了內心所有的秘密,再無力反駁,只能沉默以對。
看見這一幕的小皇帝,內心的興奮越發強烈,甚至連藏在袖中的十指都在微微顫慄。
耳邊迴響的破序之音連綴不斷,飛速暴漲的縱橫之力讓他恍惚中似將整個南直隸盡數握在掌中,成為自己的『位業』只需要一個念頭,便能將心智最為堅毅的叛逆捭闔成自己麾下的走狗。
橫縱連橫以建位業,大勢在手縱橫無敵。
看著椅中枯槁的老人,此刻朱彝焰覺得那片籠罩自己多年的陰影終於全部散去。
他不再是那個終日戰戰兢兢的帝國幼主,而是真正嘉啟皇帝!
「這場金陵圍城,同樣是你親手策劃的一齣好戲。為了那群螻蟻,張峰岳你真是苦心孤詣啊。」
朱彝焰面露感慨:「只可惜你就算為此付了出性命,這座帝國之中依舊只有朕能夠真正看懂你。千秋盛名,到最後還是與你無關啊。」
「你真的懂了嗎?」
和剛才如出一轍的詢問,還是那副平淡冷漠的口吻。
但在朱彝焰的心中已經再也激不起半點波瀾,目光中甚至透著絲絲憐憫。
「你不相信朕,也不相信李鈞,更不可能相信詹舜,你願意相信的,只有兩個字,制衡!」
朱彝焰昂首望向夜空,冷風吹送而來的血腥味依舊濃重,但並不妨礙他感覺此刻格外神清氣爽。
「你拆毀了入序的門檻,降低了破序的難度,但要想實現人人入序,依舊還需要漫長的時間。而時間,正是你如今最缺少的東西,你已經等不到那天了。」
「因此你需要一個制衡的局勢,來確保在你死後,你留下的所有布局依舊能在你設計好的道路上繼續前進。」
朱彝焰神色自信,話音篤定道:「詹舜是黃梁意志的化身,無數夢境滋生的惡欲讓它變得偏執、瘋狂、貪婪,你知道它遲早會不滿足於只存在於虛假之中,終有一天會將手伸向朕統治的現世。所以詹舜與朕之間,有不可避免的位業之爭,遲早會是不死不休的仇敵。」
「李鈞是億萬螻蟻的代表,就算他自己不願,但這世間有太多他捨棄不了的人和事,已經形成枷鎖將他困死。本該是無情無義的野獸,現在卻成了孽海情天的囚徒。獨行之人,如今再也無法獨行。不甘、不願、不忿,註定他不會向詹舜和朕任何一方妥協。」
「而為了讓朕擁有能夠抗衡詹舜和李鈞的力量,你甘願犧牲自己,讓朕能夠重塑皇室位業,晉升縱橫序二萬疆君主。」
朱彝焰微笑道:「如此一來黃梁的神權,李鈞的人權,再加上朕的皇權,便能形成三足鼎立之勢,這就是你張峰岳死後需要的制衡!唯有如此,你想要的這場人人入序的偉業,才有可能繼續進行下去。」
張峰岳目光平靜:「既然你自認為已經洞悉了所有一切,那為何還要來這裡?」
「正是因為朕已經看穿了你的陰謀,自然無所畏懼。」
「你是覺得自己能夠笑到最後?」
「為何不能?」
朱彝焰理所當然道:「不止是詹舜和李鈞,還有張嗣源、陳乞生、鄒四九,天闕、赤社、墨院,所有與你有關,可能成為你後手的人或者勢力,在今天之後都將是我朱家的忠犬,無人能夠倖免。」
「張峰岳,你想要的制衡,不過痴心妄想,朕根本就不會讓它出現!」
暴雪呼嘯的蒼茫天地間,漆黑如墨的狂信蔓延開足足十里範圍,如同一片巨大的泥沼,噴吐出無窮無盡的恨意。
半空之中,陳乞生抖肩震碎滿身的篆法雷火,銀白的甲冑上赫然已經遍布累累傷痕。
「龍虎山已經沒了,你們武當.」
從地府重回人間的張希極口中自言自語,瘮人的黑色占據了整雙眼睛,五官中的戾氣越發熾烈。
「憑什麼還不滅亡?!」
呢喃低吟陡然變為怒聲長嘯,張希極腦後白髮舞動,神念洶湧如一片黑色浪潮,沖天而起。
剎那間,劇烈的痛楚充斥腦海,陳乞生眼前頓時有一片幻象橫生而出。
銀裝素裹的遼東山原消失不見,取而代之是一座被刺目雷光淹沒的雄偉山峰,到處都是燃燒的道觀和崩塌的宮殿,支離破碎的屍體鋪滿山間石階。
篆刻著『道門祖庭』四個大字的山門牌坊之下,只有陳乞生一人孤身屹立。
而在他面前,是漫山遍野宛如嗜血惡鬼般的新派道序,嘶吼著蜂擁而上。
宛如宿命糾纏般的地獄場景,再一次出現在面前,不斷衝擊著陳乞生的心神。
「陳乞生,你本來就只是龍虎山的一個普普通通的調製道童,唯一的宿命便是潛心奉道,怎麼可能偏偏讓你成為了道序的主角?因為你所經歷的一切機緣巧合,不過都是他人預先設計好的命中注定。」
「你以為你是他們認同的師弟,其實你只是他們選定的又一座活墳墓,又一個為他們復仇的可憐人。」
「冤冤相報,註定無終無了,即便你現在覆滅了龍虎,但是新派道序永遠不會斷絕,他們會以各種各樣的面貌出現在你的面前。你現在看到的一幕會不斷上演,永無休止。」
施卿的話音在耳邊喋喋不休,蠱惑著陳乞生。
「修行之人渴望成仙做祖,所做一切只為逐道長生。陳乞生,與其一生被仇怨捆綁,為何不乾脆放下所有執念,從此做一個逍遙道人,乞天長生?」
「乞天長生.」
道人終於開口,話音平淡沒有半分起伏。
「誰是蒼天,誰給長生?」
施卿話音帶笑:「你心裡都懂,何必明知故問?」
錚!
劍音高亢,一具龐然法相浮空而起,手中湛藍巨劍橫掃,腰斬千百惡鬼。
「應該是你朱家蒼天,乞求道爺我不要長生。你心裡都懂,又何必明知故問?!」
轟!
一柱雷光轟然劈落,炸碎法相的半邊身軀。
高天之上,張希極狀若瘋魔,身後星光閃爍不停,雷落如雨。
「陳乞生,你戮我龍虎,今時今日,要你血債血償!」
無數新派亡魂的嘶吼和雷音交雜在一起,響徹整個天地。
「屠光你們的人,再殺光你們的魂,道爺我倒要看看,誰還敢冒充宿命,誰還敢再來糾纏!」
轟!
暴雨傾覆,卻澆不透此刻籠罩整座成都府的黃梁夢境。
翻湧的夜色圍攻明亮的大月,山嶽巨猿被根根鎖鏈困死在鱗次櫛比的高樓之間。
一顆顆頭顱滾落污水之中,銜刀的睚眥從中被一刀兩段。
范無咎渾身浴血,卷刃的繡春刀釘在一具屍體的胸口,滾燙的槍口盯在一頭黃梁鬼的面門前,毫不猶豫轟出最後一顆子彈。
胸膛內械心的嘶吼不再渾厚,磨光了皮膚的拳頭露出泛著冷光的械骨。
永無休止的殺戮已經讓他的心神變得麻木,腦海中一片空白,依靠本能不斷出拳。
咚!
一聲沉悶無比的聲響突然擂在心頭,猛然回神的范無咎下意識抬頭看向天空。
一道赤紅的身影從他的頭頂划過,重重砸入遠處的地面,激盪擴散的衝擊捲起無數殘骸屍體,將他的視線遮的一暗。
「解開四成束縛之後黃梁到底有多強大,鄒四九,現在你應該明白了。」
詹舜腳踏虛空,居高臨下俯瞰著從地面深坑之中緩緩站起的鄒四九。
「看來所以那句話還是該由我來說,鄒四九,你降還是不降?」
「剛說完狠話就被打臉,而且還是在現實之中被這麼多人看見,真是有夠丟人的啊.」
鄒四九口中苦笑一聲,低頭看了眼胸口處的甲冑,那裡被詹舜一拳打的粉碎,傳來的陣陣劇痛真實不虛。
若是在夢境之中,以鄒四九陰陽序三夢主的能力,這點傷勢根本不足掛齒,頃刻間便能恢復。
可此刻的成都府處於夢境與現實相互交融的詭異狀態,他能夠在這裡施展陰陽序各種能力,卻也同時被現世的規則所束縛。
但如果不能以夢境能力修復傷勢,以陰陽序孱弱的體魄根本支撐不了太久。
除非自己能夠從詹舜手中搶過這座籠罩成都府的夢境.
可詹舜在解開四成束縛之後的恐怖實力,遠遠超出了鄒四九的預料,就算他此刻手握六成權限,也無法再像當初那般壓制對方,更無力從對方手中搶回造夢權。
連曾經土雞瓦狗般的東皇宮諸君,此刻也能跟自己以夢主規則【眾神破厄】請來的幫手打的難解難分,甚至還要占據上風。
袁明妃此時也被黃梁幽海死死限制,雖然沒有性命之憂,但也無法出手幫助鄒四九。
「夢境無邊無際,你想要的一切都能在夢境之中實現,甚至當黃梁徹底吞噬現世之後,言出法隨也不過唾手可得。所以,鄒四九,我們之間的這場爭鬥其實根本就毫無意義。」
詹舜並不著急動手,看著鄒四九說道:「你手裡的權限已經無法再驅使黃梁意志,與其繼續負隅頑抗,不如就此停手。你將權限讓渡出來,幫助我徹底擺脫束縛,作為交換,我可以在黃梁意志中寫下永不傷害你的規則誓言。」
「不傷害,可不代表永遠不被奴隸和囚禁。詹舜,大家都是玩夢的人,就沒必要擺弄這點心眼了吧?」
「沒有奴隸,只是需要為黃梁服務。沒有囚禁,只有一些必要的約束。你三番五次忤逆黃梁,能夠允許你活著已經是最大的恩賞。」
詹舜語氣中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權限不是你討價還價的本錢。殺了你,一切同樣會回歸黃梁。我現在的寬容,只是在掌握現世之後,黃梁需要一個新的代行之人,懂嗎?」
「既然你這麼沒誠意,那還談什麼談?」
鄒四九雙手抹過鬢角,一頭赤紅如火披肩長發徐徐蛻成黑色,身上的甲冑猛烈震顫,鏗鏘作響似人聲咒罵,卻還是無法抵抗鄒四九的夢境之力,化作一片光點消散在虛空之中。
黑髮背頭,解袖揉肩,鄒四九一身兇悍氣焰不褪半點。
「老子生平最討厭的事情就是錦衣夜行,今天老子如果不能宰了你個王八蛋揚名立萬,那乾脆就死在這裡,一拍兩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