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政王府,挽月帶著莊晴出現的時候,北苑依舊空無一人。
院子裡的火把在月色中,隨風忽明忽暗。
漫天星閃,仿佛所有的一切都如同閃爍的星辰一般,歸於平靜。
遠遠的,挽月便看到坐在正堂地上拿著酒罈子喝酒的姜傾梧,不禁一把拉住了身旁的莊晴。
「姑娘的事已經辦成了,她要我帶你進北苑之前問問你……」
莊晴看著挽月微微點頭。
「姑娘說,殺害你大哥的仇人就在裡面,你若要親手報仇,殺了人,沾了血,便洗不乾淨了。」
「以後,便隨姑娘習武,刀光劍影,未必有太平日子。」
「若是想過安穩日子,她自會替你報仇,以後,許你與世無爭,富貴的尋常日子,便不必進去沾染……」
挽月的話沒說完,莊晴便健步而去,徑直朝正堂而去。
挽月張了張嘴,本想叫莊晴,卻也沒開口。
腳步很急,可是看到南修夜的時候,還是不由的嚇了一跳,頓了頓腳步。
「……」莊晴朝姜傾梧俯身行禮。
姜傾梧也回過神來,看著莊晴,朝不遠處指了指,身子一歪靠在了身後的木床上。
「人在那,刀也在那……」
莊晴微微抬眸,看著遠處的燕肅,驚恐和恨意在臉上交織不明。
挽月看著有些喝醉的姜傾梧,俯身朝其湊了過去。
「姑娘……別喝了,你受了傷,不能這么喝酒……」
姜傾梧看著挽月,踉蹌著坐直了身子,緩緩伸手,將人抱住。
「挽月……你答應我,千萬不要有事好不好……」
挽月連連點頭,眼淚吧嗒吧嗒的往下掉,「好,姑娘,我不會離開你的……」
「那就好,你乖,千萬別出事,別離開我……」姜傾梧鬆開挽月,輕輕撫過挽月臉上的眼淚,自己倒是淚珠如線般不受控的掉下來。
「去,看著那丫頭……」姜傾梧輕輕推了推挽月,挽月這才回過神來。
才發現,莊晴正拿著姜傾梧放在桌上的刀,朝燕肅走了過去。
「故傾……」燕修宸的聲音遠遠傳來,越來越近。
挽月和莊晴也不由的頓住了腳步。
姜傾梧微微蹙著眉頭,看著燕修宸跑來,心裡更是一陣酸楚,好似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樣,可心裡又藏著幾分對燕修宸的怨恨。
肅清王燕肅也好,順安帝燕崇也好,燕修宸和他們終究都是割捨不斷的親緣,甚至從開始就是聯盟。
雖然這怨恨,連她自己都覺得冤了燕修宸,可她控制不了自己。
看著被綁在柱子上並沒什麼事的燕崇,燕修宸也只是微微停了停腳步,便疾步進了正廳。
「故傾……」姜傾梧就坐在正廳上,燕修宸一眼便看到了她,健步沖了過去,將人抱在了懷裡。
「故傾……對不起,我來晚了!」
「你有沒有事?南修夜呢?」
聽到南修夜,姜傾梧的眼神從迷離到清晰,隨即忍不住的哭了起來。
「我對不起他……」
「我來晚了,燕修宸……我沒來得及救他,我甚至沒來得及和他見最後一面……」
姜傾梧的聲音嗚咽著,燕修宸也瞬間意識到了什麼。
腦子嗡的一聲,燕修宸心裡狠狠揪了起來,這才隱隱察覺到面前的臨時搭建的木板床。
燕修宸鬆開姜傾梧,緩緩起身。
看著木板床上滿身是血的南修夜,瞬間紅了眼眶,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
「不……不可能……」燕修宸喃喃著,不敢相信的朝其走了過去。
還穿著離宮時的那身衣裳,除了臉上的血,被姜傾梧擦了,其他的都還沒來得及整理和擦拭。
身體已經涼透了,那雙手也沒了溫度和柔軟。
「修夜……你,你答應過我的,你說過的,你說你會安然無恙……」
燕修宸緊緊握著南修夜冰涼的手,身子也無力的弓了下來,垂著頭,心中全是自責和懊悔。
明明幾個時辰前,還是好端端的一個人,在他面前,如今再見,便是天人永隔。
「是燕肅殺了他?」燕修宸喃喃著,抬眼看向遠處被綁在柱子上的燕肅。
進門的時候,他晃見一眼,如今看過去,才確定那斷了一臂,渾身是血被綁著的人是燕肅。
他猜到發生了什麼,只是到此時此刻,他仍舊不敢相信,燕肅真的對自己的兒子下的去手。
姜傾梧被燕修宸的話驚醒,忽的抬眸看向遠處,「為什麼還不動手?」
莊晴反應過來,雙手握緊了姜傾梧那把刀,朝燕肅緩緩靠近。
燕修宸見狀,下意識朝莊晴他們走過去,「莊晴……」
燕修宸脫口而出,剛走了幾步,姜傾梧便忽的起身,擋在了燕修宸前面。
一把抽出挽月腰間的軟劍朝燕修宸指了過去,「你敢!」
一聲怒吼,燕修宸立刻頓住了腳步。
可看著站都站不住的姜傾梧,又不禁下意識伸手去扶她。
只是才剛拉住她的手臂,姜傾梧便一把甩開了他。
「如果你要為了什麼恩師情分,叔侄情意阻止我,別怪我跟你不客氣……」
燕修宸紅著眼眶,看著面前的姜傾梧,像碎了一樣,晶瑩的淚珠不動聲色的從臉頰划過,無聲無息,又藏盡了苦楚和悲痛。
燕修宸有些恍惚,緩緩伸手握住了姜傾梧拿劍的手。
「我不是要阻止,是叛亂需要一個罪魁禍首,需要……」
燕修宸的話沒說完,姜傾梧便踉蹌著傳來冷笑聲,轉身朝莊晴他們看了過去。
「聽見了莊晴,小心點,留著他的腦袋,還要去刑場砍頭呢。」
姜傾梧腳下蹣跚的朝南修夜走了過去,手裡的刀也跟著脫手而落。
「他說,他給阿生哥報仇了……」
「我現在……也給他報仇了!」
姜傾梧邊說邊踉蹌著扶住了木床,「燕修宸,喪儀就在攝政王府辦好不好。」
「他喜歡在王府的那段日子,就在王府辦,行嗎……」
姜傾梧的話沒說完,燕修宸上前將人扶住,一把抱了起來。
看著懷裡漸漸醉過去的姜傾梧,看著面前滿身是血南修夜。
燕修宸的心裡,只覺得像是被什麼狠狠揪著,有些無法喘息。
「留他一個全屍。」
燕修宸朝挽月丟下一句話,隨即抱著姜傾梧進了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