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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奪槊殺敵反手易

2024-10-02 18:46:42 作者: 趙子曰
  蕭裕既本是齊郡一軍府的主將,且是張須陀帳下頗有名氣的勇將,在府兵系統中的名聲還是不小的。儘管帝國共有軍府幾百個,他只是幾百個鷹揚郎將之一,然其名,李姓此將有聞。

  卻這蕭裕,亦是將門世家,其祖上出仕自十六國以今的北地歷代,世代為將,在楊堅代周時,並是早期就從龍的將士之一,故蕭裕之前能執掌一處軍府。

  要說起來,在隋室將臣的眼中,他而下確是「從了逆賊」。

  可一來,漸也已經看出隋室的天下恐怕是要亡了;二者,遠的不提,只說北朝這幾個朝代,更相替代,直如尋常之事,今日之「逆賊」,何知不是來日之「開國元勛」?

  因聽了這一罵,——到底是其家歷代仕宦,今日自身「從賊」,慚愧還是略有,蕭裕一張黑臉忍不住紅了一紅,然這點愧意旋即就被消散,他呵呵一笑,回應說道:「蒲山公乃故上柱國、蒲山郡公之子,關隴之貴胄也,今應天命、順民心,起義兵討無道,何來『賊』稱?」

  李姓副將不再答話,當面列矛陣相迎的那個賊小率,名不見經傳,不知是甚么小賊,自是比不上蕭裕的人頭值錢,他令部曲主力仍殺向賊矛陣,自引精騎十餘,來迎斗蕭裕等。

  百十步遠近,兩下對沖,呼吸即至。

  大馬對大馬,長槊對長槊。

  隋騎十餘,蕭裕這邊亦騎十餘。

  兩下騎士俱披鎧甲。

  饒是敵主力已衝到了眼皮子前,李善道情不自禁,還是往蕭裕那廂望了一望。

  但見敵我兩邊的各十餘騎士,沖馬進戰,呼喝不止,蹄聲如雷,風揚塵土,恍惚給他錯覺,竟不像是騎兵對戰,而讓他想起了後世的坦克對戰,——簡直就是敵我二十多輛坦克在對沖!

  步戰,已經需要勇氣;騎戰,更需要勇氣。

  蕭裕貌不驚人,個頭也不魁梧,見他的第一面,李善道就覺得他眼熟,隨後想起,他和後世的那位叫「小寶」的笑星長得有些相似,尤其那張黑炭似的臉,最是一般無二。

  遂其在外雖有些名氣,姓李的此將見他此般形貌,反生輕視。

  「鼠子也能成名!」李姓此將罵了一聲,兩馬交錯,長槊刺出。

  蕭裕個短,有劣勢,也有優勢,優勢就是身段靈活,利於躲避。

  他往下一撲身,不但輕鬆躲開了李姓此將刺來的這一槊,而且順勢將此槊壓在了身子與馬鞍間,左手探到胸下,抓住了槊刃下的柄,然後起身,猛力將槊往身側後拽。

  李姓此將萬沒想到,蕭裕會來這麼一手。

  兩馬交錯已過,他的坐騎往北沖,他手中的槊被蕭裕隨著自馬的沖勢往南拽,倉促間,他反應不過來,沒鬆手舍槊,南轅北轍的兩股大力的拉扯下,他被蕭裕拽落下馬!

  「撲騰」一聲,才剛摔落,正被摔了個頭昏眼花,蕭裕回馬已到。

  丟下了奪來的槊,將自己的槊舉起,蕭裕又是呵呵一笑,說道:「小子,罵誰鼠子?」面上言笑,手不容情,長槊下刺,刺穿了李姓此將的脖頸!

  從交手到被殺,僅只一合,不到半刻鐘。

  蕭德與一個從騎拖住李姓此將的雙腳,把他拉出到安全的位置,割下了他的腦袋。蕭德把之挑在槊尖上,策馬飛奔還回,大呼叫道:「鼠子已死!殺鼠子者蕭鷹揚也!爾等還不速逃?」


  這一手身下壓槊,反手奪槊殺敵,是蕭裕的絕技。

  數百騎衝撞殺至,組成矛陣的李善道部曲才不到百人,再儘是勇士,再有高延霸、高曦兩個猛將,亦是難以抵擋太久。

  李善道很想只在後頭督戰,可「將為一軍之膽」此話,經過下山來的歷戰,他現是有十分的領悟,敵強我弱的情況下,全靠將領的以身作則,他若再縮在後頭,必是越發難撐。

  故而,他罵著髒話,也不知是害怕導致,還是激動導致,雙腿都有些打顫,可他仍是站在了矛陣的前列。左邊高曦、右邊高延霸,焦彥郎、姚阿貴、程跛蹄等雁形列於更左、更右。俱是按照平時操練的架勢,身形半蹲,扎穩馬步,長矛緊攥,斜斜刺向前方。

  還好,李姓此將所率的這數百隋兵,甲騎不多,多是輕騎。

  前頭長矛成陣,明晃晃的矛尖何止動人心神,戰馬不傻,也為之動心。

  最先衝到的三二十騎,只兩騎勇士,控住了坐騎,沒有停下,其餘的二十多騎都在離矛陣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坐騎就不受控制,主動地向兩邊讓開,或者止步不前了。

  兩騎,當然是沖不動李善道等組成的這個矛陣。

  高丑奴鐵鞭橫掃,打斷了一條馬腿,箭步躍上,又鐵鞭下砸,砸死了馬上掉下的隋兵。

  高曦未持矛,握住橫刀的刀柄,利刃向外,和高丑奴相同,亦是橫掃,斬斷了兩條馬腿。這馬哀鳴慘嘶,往前栽倒。高曦閃避及時,躲將了開去。後排的幾個戰士沒能躲開,被這匹馬砸到了三四人。幾百斤重的馬砸下來,不砸死,也得砸得吐血。這幾個戰士灰頭土臉的,爬起來了兩個,各吐鮮血一口,剩下的兩個被馬砸斷了腿,爬不起來了,抱住斷腿,大聲呼痛。

  從這匹馬上撲掉在地上的隋兵,吃了一口嘴啃泥,牙被崩掉了好幾個,尚未起來,早被程跛蹄等按住,有的用刀,有的用矛,亂打一通,被打死了。

  李善道喝道:「將馬堵在前邊!重新列陣、列陣!」

  兩匹馬也都被殺掉,高曦親自帶人,將此兩匹馬堵在了矛陣的前方,權且做個阻礙。

  分向兩邊衝去和坐騎止步不前的那二十餘騎,在他們火長、隊率的指揮下,再度集結,和後頭的大隊騎兵會合,隨即,在一個越騎校尉的督促下,——軍府中掌步兵的校尉名步兵校尉,掌騎兵的校尉名越騎校尉,增強了沖李善道矛陣的兵力,約計四十餘騎上下,預備二次來沖!

  解煩兩隊的部曲固是精兵,抵擋優勢的敵人騎兵,這還是頭一遭。

  能否還能頂住隋兵的二輪衝撞?

  李善道心中也沒有底。

  「人馬俱碎」四字,冒上他的心頭。

  江淮杜伏威、大將闞棱、方才南陣隋兵中有約百人使的是陌刀!

  如果自家部中,有這麼一支陌刀隊,是不是比之長矛,可以更好地應對敵騎?

  以前是找不來陌刀的樣式和會用陌刀的高手,此戰罷了,若能得俘使陌刀之隋兵隋將,卻一定要向徐世績討來,給自己部中也訓練出一隊陌刀兵!

  用著以後怎樣怎樣的想像,驅逐當下的忐忑,李善道厲聲喝道:「他媽的!擋不住,數百賊騎衝過來,咱大傢伙全都死在這裡!擋得住,一場大功是咱的,徐大郎已諾,繳獲也是咱的!」

  高曦沉聲響應,少見的亦高聲大喝:「兒郎們!便照平日的操練穩住,數百賊騎罷了,我等不但足可擋住,其沖我陣的賊騎一無功而退,必亂其亂陣,我等趁勢反殺,盡殲之也易哉!」


  果然能入解煩兩隊的都是亡命士。

  李善道、高延霸、高曦等親在前列的示範下,數十解煩戰士無有退畏者,俱叫道:「殺!殺!」

  三四十隋騎擺開了隊形,開始了二度沖陣。

  就在此時,北邊傳來了蕭德的喊叫!

  李善道卻這會兒哪有空閒去看?

  甚至,蕭德喊的是甚麼,在對面衝來敵騎的坐騎的馬蹄聲、騎士們的唿哨聲中,都沒能聽清。

  但蕭德喊的是甚麼,他們很快就知道了。

  因為對面衝來的這三四十敵騎,在快衝到矛陣前時,突然自亂。

  沒有人再往前沖,紛紛勒住衝勁,兜轉馬頭,往後退散。

  怎麼回事?

  高延霸個子高,看得清,最先看到了蕭裕、蕭德處的情形,叫道:「郎君,賊將被蕭郎宰了!」

  耳聞此言,李善道、高曦、焦彥郎、姚阿貴、程跛蹄等急皆轉目去望。

  瞧見了蕭德長槊上挑著的人頭。

  眾人無不大喜。

  適才隋騎再次沖陣的聲勢,驚得姚阿貴、程跛蹄等悉俱膽怯戰慄。

  恐慌過後,狂喜襲來,如釋重負的同時,姚阿貴、程跛蹄等覺得雙腿發軟,連叫喊聲都岔音了,姚阿貴叫道:「郎君!要不要趕上去,追殺這股賊騎!賊廝鳥,氣勢洶洶,剛嚇唬誰呢?」

  李善道穩住心神,越過蕭裕、蕭德等騎,張望北邊遠處的隋兵北陣。

  單雄信等仍在那百餘隋騎的圍困中。

  瞧不太清楚單雄信現下在被圍中的情形,只約略看見他的銀甲、紅披風,在重重隋騎的縫隙中時或顯露,——他仍在激鬥。而單雄信隊救助他的將士,被隋兵北陣的將士拼死攔截,被阻在了離單雄信一里多地外的地方。一里多地雖然不遠,其隊將士遲遲不能突破接近單雄信。

  「賊有騎,追不上,蕭郎斬了其將,已足夠矣。跛蹄,你帶數人,將傷員送到後邊。餘下諸兄,隨我北進,趕援單公!」主要的任務是救援單雄信,這股隋騎不值得追殺,李善道令道。

  時當此際,李善道、蕭德他們這支百餘人的步騎小部隊,正位處在北、南兩個隋陣之間。

  因為西邊無有北、南兩個隋陣的隋兵遮掩,西邊三四里外隋軍主陣的情勢,能一覽無遺。

  命令才下,程跛蹄尚未把傷員從矛陣中帶出,猛然西邊鼓聲大作。

  李善道舉目眺之。

  是單雄信隊因單雄信身陷重圍,出現了亂狀,又徐世績為救單雄信,牽累到徐世績隊也有些亂了,從而被劉長恭抓住戰機,他下達了總攻的命令!

  隋軍主陣的兩萬多將士,北至數里外、南亦至數里外,大小共十來個方陣的兵士,多半開動。

  旗幟簇簇,眾陣移動、如似城移,步矛如林,馬槊成排。

  縱只是一兩萬人列隊前行,已是浩浩蕩蕩,兩萬多兵士前行,何止洶湧澎拜!

  驍勇如高延霸、見多了大場面的如高曦,亦頓駭然。

  焦彥郎、姚阿貴、程跛蹄等目瞪口呆。

  蕭裕、蕭德等馳騎來還,到了近前,蕭裕叫道:「二郎,隋兵主力要來了!」

  ……

  隋兵北陣中。

  位在徐世績隊裡各團最南位置的劉黑闥團。

  劉黑闥色變,二話沒有,麻利地令道:「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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