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來拜謁翟讓之人,不是別人,正是李密。
單雄信、徐世績是寨中的大頭領,翟摩侯是翟讓的侄子,李密為表示對他們的敬重,欲與翟讓共往迎接,因先來拜謁翟讓。拜過翟讓,諸人遂一併到寨門口前迎。
等不多時,單雄信等來到。
翟讓等在寨門口與他們見禮。翟讓歡喜說道:「雄信、大郎,你們此次下山,擊走了羅士信,大揚我寨威風。俺已在聚義堂置下為你們慶功的酒宴,你們這就隨俺俺進寨,咱們今日盡歡。」
單雄信撫摸美須髯,顧盼自雄,笑道:「一個羅狗小兒,擊走他,不足掛齒。今回此戰,先後打傷了陳道恭、梁虎生這兩員羅狗帳下的大將,總計殺傷羅狗兵士數十,繳獲到了刀、槍等諸般軍械頗有。唯獨可惜,沒能擒殺羅狗,終是被他逃了,不能提其首級,獻與翟公。」
「雄信,你驍悍絕倫,羅士信焉是你的對手?今雖被他逃走,來日碰上,你再殺他不遲。」
單雄信哈哈一笑,與徐世績等向著李密行了個禮,說道:「有勞蒲山公亦出迎,豈敢,豈敢。」
李密今年三十四五歲,正值盛年,他是世家貴公子出身,但膚色卻頗黧黑,多年的流亡生涯,使如今的他身形消瘦,但襯得他的一雙眼更是大了,只見他的額頭有點尖,眼眶略方,一對瞳子黑白分明,當他落目到某人的身上時,那端得是目光明澈,如似日月之熠熠生輝。
聞的單雄信話語,李密揖道:「兄等今領精卒,往援韋城,不旋踵而即大敗羅士信,此誠大喜之事也。誠如翟公所言,大揚山寨的威風。密寄居寨中,怎敢不謹從翟公,恭迎兄等凱旋。」
「蒲山公太客氣了!」
與跟著翟讓出迎的翟寬、賈雄、王儒信、黃君漢等分別說了幾句話,單雄信與徐世績、翟摩侯便入寨中。上到山頂,轉下北坡,來至聚義堂。
堂內、外已是酒宴布就。並張燈結彩,地鋪紅毯,搞得相當喜慶。更有一干寨中僕役,拜倒在紅毯的兩面,單雄信等走過時,他們再拜三呼:「恭賀單公、大郎旗開得勝,揚威韋城!」
單雄信愈是心中歡暢,笑聲不住。
時才下午,然酒宴便開。一直飲酒到夜深,今日的慶功宴才算結束。
次日又宴。連著大宴了三日。
李善道、高丑奴、陳敬兒作為此戰的功臣,和魏夜叉、聶黑獺等都參與了這三天的酒宴。他們沒有上主席的資格,與其他幾個在此回戰中立下了功勞的頭領別處一席。三天酒宴,李善道饒是酒量大,喝到後來,也有點吃不消了,然亦有收穫,識得了李密和他手下的房彥藻等人是一,與魏夜叉、聶黑獺和別的那幾個單雄信、徐世績帳下的頭領更加熟悉了是二。
且也無須多說。
只說三日慶功宴畢,總算是能歇歇了,但第四天早上,李善道仍是早早地就起來了,撐著連日征戰、喝酒下來的疲憊身體,——康三藏和他小奴給他連著按了三晚,疲憊、酸疼猶未能盡解,而照此前之慣例,來了徐世績的住處,謁見請安,聽候吩咐。
徐世績當真風雨無阻,又是已在院中提放石鎖,打熬力氣。
等他打熬力氣的空兒,李善道感覺著身體的酸疼,回想數日前的那兩場鏖戰,暗下了決心,想道:「他媽的,明日起,老子也要每天早上打熬氣力!」瞅了下徐世績,又咬著牙想道,「這位徐大郎,到動真格兒上時,真是鐵面無情,半點也不念情分,下次再與官軍戰時,說不得,還會把老子盡往危險處用!他這條大腿,老子固然是不抱不行,可於今看來,老子卻也得『打鐵自身硬』,可千萬別大腿的光尚未沾上,老子先被這大腿給一腿踹死了!」
練完了今天的打熬內容,放下石鎖,徐世績擦了擦手,披上衣衫,卻沒進堂,令劉胡兒搬了兩個馬扎過來,就在梨花樹下,他自坐了一個,示意李善道坐另一個。
李善道恭謹的姿態,比之前拿得更足了,扎著馬步,屁股虛提,只坐了馬扎的一角。
「二郎,你是不是怪俺了?」
李善道睜大了眼,詫異地說道:「大郎此話,從何講起?」
徐世績看著他,搖著鶴翎扇,說道:「迎戰羅士信的時候,你頭天才剛戰罷,俺沒給你休息的時間,次日就令你再戰。二郎,你沒有因此事怪俺麼?」
「大郎這話,是什麼話?大郎令我次日再戰,那是瞧得起我,是在給我立功的機會,我只有感激,怎可能反會因此而怪大郎?」
徐世績問道:「果真未有怪俺?」
李善道斬釘截鐵,說道:「大郎給我立功的機會,只有感激,絕無怪大郎之意!」
「你若不怪,那是最好,但俺還是得給你解釋一下。二郎,俺豈會不知,你頭日才剛戰了,需要休整?之所以令你次日再戰,委實是除了你之外,沒有更好的能誘羅士信的誘餌。俺這麼做,是為了全局著想。委屈是委屈你了。俺今日進見翟公,必會把你的功勞盡皆呈上。」
李善道誠懇地說道:「是。大郎不用解釋,我也知大郎的不得已。功勞不功勞的,不重要,我還是那句話,我投寨,奔得是大郎的美名,只要能將來相從大郎,成一番事業,心滿意足。」
「這次迎戰羅士信,你不說頭功,亦功勞居在前三,你都想要什麼賞賜?可先與俺說說。」
李善道訝然說道:「大郎,我不是才說了麼?功勞不重要,賞賜也不重要!」
徐世績熟視李善道,李善道神色不變,懇切之意,溢於言表。
「好吧!不過二郎,你雖不重功、賞,然用兵之道,首在賞罰嚴明,該你的賞,還是得給你。待俺今日向翟公報功後,翟公對你,定有重賞。」徐世績收回目光,摸著絡腮鬍,笑道。
李善道應道:「是,是。長者賜,不敢辭。翟公若有賜,善道亦不敢辭。」
徐世績一笑,按住腿,起身來,說道:「打了三四天的仗,又連著喝了三天的酒,一日不得歇,想你也定疲累。二郎,你回去吧,這兩天給你放個假,你好好休息一下,不必再來聽差。」
李善道忙跟著起身,應道:「諾。」
「你去吧,俺收拾下,去進見翟公。」
李善道等徐世績入進室內後,倒退了幾步,然後這才轉身出院。
才出院子,身後傳來了劉胡兒的叫聲:「二郎,且做稍等。」
李善道停步回身,入眼看到,劉胡兒與一個小婢,從屋內出來。
等劉胡兒他兩人到至近前,李善道笑問說道:「劉賢兄喚我,不知何事?」
劉胡兒笑吟吟地說道:「二郎,這是大郎賞你的。」說著,指了下垂頭跟在他身邊的那個小婢。
李善道怔了下,說道:「賞我的?」
「大郎知你在谷中無人伺候,因專門選了此婢賞你。抬起頭來,讓二郎看看你。」
這小婢把頭抬起,迎面向李善道,由他觀瞧,同時目光下垂,不敢與他對視。
卻見這小婢年有十六七,柳眉杏眼,朱唇粉面,五尺余身高,生得珠圓玉潤。
李善道認了出來,這小婢是跟著徐蘭一起來寨中的幾個侍婢之一。此婢在那幾個侍婢中,長得最好看,甚至比徐世績用的那兩個婢女也都美貌。李善道對她很有印象。
收回目光,李善道說道:「這、這如何使得?」
劉胡兒嘻嘻笑道:「大郎今天一早,就把此婢從徐大家處討了來,專等二郎你來,便賞賜與你。二郎,大郎說了,你剛說過,『長者賜,不敢辭』,這小婢你就莫做推辭,帶將回谷吧。」
「如此,善道只有多謝大郎厚愛。」
去時一個人,回來兩個人,多出來的這人還是個花容月貌,香噴噴的小娘,當李善道領著這婢女回到谷中時,散在谷中吃飯、打熬力氣或者閒聊玩耍的諸漢子們,個個驚奇地瞅來。
高丑奴也是驚奇,他比這小婢高了兩頭,俯看著她,說道:「二、二郎,這是、這是誰?」
李善道倒是由此想起,他還不知這小婢的名字,問道:「我還沒問你叫甚,你叫什麼?」
「回郎君的話,小婢賤名裹兒。」
李善道點了點頭,回答高丑奴的話,說道:「她是徐娘子的侍婢,徐大郎見我在谷中無人伺候,便把她送給了我。……果兒,這是丑奴,你倆認識認識。」
裹兒斂衣衽,口道:「萬福。」衝著高丑奴行了個禮。
高丑奴咧開嘴,呵呵笑起。
「你笑甚麼?」
高丑奴撓著頭,說道:「說話真好聽,跟唱歌似的。」
「你這痴漢!領她先去茅屋吧。昨日伏生摘的果子,剩得還有,你拿給她吃。」李善道笑與裹兒說道,「你名果兒,我這裡不比徐大郎處,沒甚請你吃的,些許果子,便你先吃了。」
「回郎君的話,賤婢的裹,不是果子的果,是裹東西的裹。」
聽這裹兒話頭,她居然還像是個識字的。
李善道笑道:「好,裹東西的裹,我知道了,你先去罷。」
高丑奴領著裹兒去了,王須達、陳敬兒、羅忠、秦敬嗣等圍將上來。
陳敬兒、羅忠、秦敬嗣的視線,不免的還在往裹兒嬌媚的背影上望,王須達卻是真好漢,眼中無美人,他湊近李善道身前,迫不及待地問出了他憋了一早上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