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周開始,林舒意充滿幹勁。因為這周五是端午節,可以少上一天班。
同時她也很煩,這意味著她將開始面對學生五花八門的請假。
打工人請假要扣錢,學生請假又不要。只要膽子大,小長假變大長假。
但是學校嚴格規定節前假後非必要不請假,林舒意只能抗住學生的怨言,堅守紅線不動搖。
周三晚上,林舒意和往常一樣處理好了各種事務,躺床上和魏書忱通了視頻才睡下。
不知到了幾點鐘,林舒意的手機鈴聲驟然響起。
「林老師,快下樓吧,出事了!」
是宿管劉姨,她的聲音很小,還帶著哭腔。
林舒意看了眼手機屏幕,才五點多。來不及多問,她起身披上外衣往樓下走去。
剛到一樓,只見宿舍樓的大門開著,劉姨身體微微縮著,站在門邊。
「劉姨,怎麼了?」
劉姨立刻上前抓住林舒意的手臂,她的雙手冰冷,微微顫抖著,仿佛想從她身上獲取一點溫度。
「出什麼事了?
劉姨張著嘴想說點什麼又說不出來,只能帶著林舒意出門往宿舍樓的側面走去。在拐角處,劉姨指了指遠處地上一抹白色的影子。
「我起來上廁所,就聽見轟的一聲,趕緊跑出來看,就看到…」
林舒意心跳猛然加速,大腦驟然一片空白,有學生跳樓了。
「你確定那是人嗎?」她渾身戰慄,牙齒也在發抖。
劉姨的淚水從眼角滑落,「我去看了,是人。」
林舒意愣了足足有5秒,才意識到現在不是發呆的時候。
她看了眼時間,5點29分,學生們都還沒起床,必須加快處理速度,以免引起驚慌。
她深吸一口氣往地上的人影走去。沒時間害怕了。
倒在血泊里的人穿著白色的睡裙,表情平靜,腦袋下面流出了一攤鮮紅的血。
林舒意很快認出了她是22級的戴夢萌,學院的重點關注對象,患有抑鬱症一直在治療。
林舒意連忙打了120,聯繫完醫院,她接著打了110,報了警。
林舒意脫下外套,蓋在戴夢萌身上,然後拿起手機撥通了章寧韋的電話。
「你們年級的戴夢萌出事了,在宿舍樓下,快點過來」。
林舒意的手不住地顫抖,她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她在心裡不斷叩問自己,還需要做什麼,還要通知領導!她拿起手機又給張書記撥了一個電話。
掛了電話,救護車已經到了,120轉接到校醫院,由校醫院派車過來,速度極快。
醫生和護士上前查看,林舒意退到了邊上。
章寧韋這時才穿著拖鞋跑過來,他看了林舒意一眼,直奔到醫生面前了解情況。聽到醫生的回答,他的臉霎時灰得像土一樣。
學校所屬片區的公安局就在對面,警察也來得迅速。
很快,戴夢萌的屍體就被帶走了。章寧韋作為輔導員,先一步去做筆錄。
當張書記趕到時,劉姨正端著水桶潑水,林舒意臉色煞白,拿著掃把,把路面上的血水一下一下推進下水管道。
「人已經送走了?」
林舒意:「走了,等天再亮一點我再帶著劉姨和戴夢萌的舍友做筆錄。」
張書記嘆了一口氣,走近林舒意,拍了拍她的肩膀。
等地面清理完畢,樓上已經有學生開始走動。林舒意和張書記一起往戴夢萌的宿舍走去。
「打算怎麼和她的室友說?
「先不說吧,帶到警局再說。」
張書記頷首表示認可。
「要不要叫個心理老師過去,疏導完了再回來」
張書記:「可以,我來聯繫吧」
從警局出來後,林舒意緊繃的心並未放鬆,學校這類消息傳得最快了,雖然早上並沒有學生看到,但是他們班級的學生早晚會知道,一傳十,十傳百。
同住在一棟樓,她怕她的學生會恐慌。林舒意召集了幾個班的班長和團支書,讓他們密切關注最近一段時間同學們的精神狀態,如有異常,及時上報。
小會剛結束,張書記那邊又傳來開會的消息。一直忙到傍晚,這個事情才算告一段落。
林舒意回到宿舍坐在沙發上,閉上了眼睛。
想起了戴夢萌,那是個挺好看的姑娘,每次見到她都很有禮貌地問好。
戴夢萌的舍友說,戴夢萌睡前剛買好了端午回家的動車票。不知道為什么半夜就想不開了。
林舒意忍不住潸然淚下。
她曾經親身經歷過中度抑鬱症的折磨,深刻地理解那種被消極情緒淹沒、無法自拔的無力感和絕望感。
每一次呼吸都是那麼沉重,每一個念頭都是那麼灰暗無光。
但是,並非所有人都如她這般幸運。那是個多麼美好的年紀,本該有光明而燦爛的未來,卻永遠停留在這一刻。
林舒意在無盡的悲痛中不知不覺睡了過去,她夢見倒在血泊里的戴夢萌睜開了眼,對她微笑。
林舒意猛然醒了過來。
房間從門縫外透著一點微光,走道上還有學生打鬧的聲音。林舒意平靜了下來,她看了眼時間,已經晚上9點多了。
林舒意坐起身,微信群里各個班級已經在匯報查寢情況。林舒意叫了份外賣,又洗漱了一番。
魏書忱發來微信,說他回來了。但是她心情灰暗,並不想和人說話。她還是感到有些睏倦,倒在床上很快又睡過去。
依舊是那個夢境,戴夢萌面如白紙,睜開了眼睛,對著林舒意微笑。
慢慢的,她的眼角流下了一滴淚,晶瑩的淚珠順著臉頰滑落,仿佛在訴說著無盡的悲傷與痛苦。
淚水越流越多,起初是透明無色,漸漸地變得粉紅,它們繼續流淌,顏色也越來越深,最終變成了鮮紅色。那鮮艷的紅色,如同鮮血一般刺眼,讓人心生恐懼。
林舒意尖叫著醒了過來。她睜開眼,四周一片漆黑。
耳邊仿佛聽到轟得一聲。林舒意用被子捂著了頭。
白天,忙碌的林舒意全然忘記了害怕,而此刻,恐懼感從四面八方撲面而來。
汗水從每個毛孔里冒出來,好熱,又好像很冷,林舒意裹進被子不敢動彈。她不敢閉眼,閉眼就是戴夢萌,而睜著眼目光所及皆是黑暗,更讓人浮想聯翩。
林舒意幾乎要崩潰的時候,手機提示音響起,她慌亂地從枕頭下面摸出手機。
魏書忱:「我想你了。」
她撥了一個語音通話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