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氏踉蹌著後退幾步,脊背撞在木柱上,卻還是拼命擠出溫柔笑容:「好孩子,娘知道你委屈,爹娘會竭盡全力補償你的!」
言罷,她眼角餘光瞥見過道盡頭立著一道高大模糊的身影,急忙補充道:「你便是不為爹娘著想,也該為江世子著想,若你非高官嫡女,他便是再喜歡你,也不能娶你,你不知道吧,當今聖上一直希望江世子尚公主,若你沒有爹娘庇佑,如何與受盡疼寵的公主爭奪夫婿?」
聞言,少女眼中浮現動搖。
「小思薇,別多想,揍她丫的!」杜思薇在少女身邊揮拳,扯著嗓子高聲道:「你今日不揍他們,改日我也會同他們翻臉,我不會將自己的所謂幸福凌駕於你的傷口上,也不允許你為了我的所謂幸福輕易便放下仇恨。」
「可……可是……」少女囁嚅著唇,踟躕道:「嫁給江世子很重要!」
「不重要,一點都不重要!」杜思薇直視著少女的眼睛,一字一句認真道:「是,我是喜歡江緒風,可只是現下此時此刻喜歡著,我無法保證自己及笄後依舊喜歡他,他也依舊喜歡我,便是我們二人的心意不變,我也不想與他成親,用一紙婚書,將自己的性命與自由託付於男子的良心!」
聞言,少女大受震撼,眼底無數複雜情緒翻湧。
倏地,她定下心,抬眼看向杜光慶與趙月娥夫妻二人,唇角勾起柔和的弧度:「爹,娘,女兒想清楚了!」
「想清楚就好!」杜光慶與趙氏大喜過望,齊齊奔向親生女兒。
就在此時,少女揚起長鞭,狠狠抽向二人:「我想清楚了,我要報仇,我要你們下地獄,我要與你們斷絕關係!」
伴隨著她的嘶吼,手中長鞭無規律地揮出,一下接一下甩在生父生母身上。
趙氏吃痛,尖叫著抱頭鼠竄,杜光慶則是一面躲一面罵罵咧咧。
很快,杜光慶再罵不動,伸手將自家夫人推出去擋鞭子。
被推出去的那一刻,趙氏猛然回首看向自家夫君,眼中是震驚,是錯愕,很快為無邊絕望所覆蓋。
是了,她的丈夫不納妾,不養外室,不是因為鍾愛她一人,而是擔心那些女人不長眼衝撞了杜文茵,從而壞了他的多年籌謀。
為了他的權勢,他先是犧牲了自己的女兒,隨後犧牲了自己的一雙兒子,如今,輪到她這個做妻子的犧牲了。
少女下手並不狠,抽了生父生母七八鞭子出了氣後便不再動手。
很快,消失的官差出現,打開了關押杜松夫妻二人的牢門。
少女拖著鞭子進去,結結實實地將二人抽了一頓,狠踹了昏迷不醒的王衡兩腳,隨後又痛打了杜文茵一頓,這才讓官差將六人關在一起。
有道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杜松夫妻雖然被打得最慘,可二人好歹是吃過苦的,沒有杜光慶、趙氏那般身嬌肉貴,是以他們率先撲上前,對著杜光慶夫妻二人拳打腳踢。
杜文茵也加入其中,狠狠給了趙氏兩個耳光。
幾人打著,罵著,忽然形勢調轉,杜文茵倒戈養父母,幫著養父母一起痛擊親生父母。
又過了一會,演變為兩對夫妻混合雙打杜文茵。
少女瞧夠了熱鬧,讓官差將幾人分開,自己則拖著沉重的步伐朝過道那頭行去。
「這樣便出夠氣了?」站在過道盡頭的江緒風挑眉,看向少女的目光帶著幾分訝異。
「夠了!」少女點頭,輕聲道:「再見杜源和杜松一眼,我便無憾了!」
「走吧!」江緒風轉身,帶著人往天牢另一端繞去。
此刻杜恆呆坐在凳子上,聽著牆那端傳來的謾罵聲與打鬥聲,仿佛被人抽乾了靈魂。
杜源坐在弟弟對面,面對地牢內的撕打謾罵,他眉頭都沒有皺一下,一如往昔那般淡漠。
照理來說,他該心疼自己的爹娘,可聽著那一串串對話,幻想出爹娘時而猙獰時而討好的嘴臉,他心中只剩無邊的疲憊。
原來,父親做這一切只是為了追名逐利向上攀爬,只是為了踩在更多人頭上。
十多年前的父親還只是芝麻小官,尚且能因口舌之爭做出痛打百姓草菅人命的事情,若再往上攀登,百姓怕是有數不盡的苦頭要吃。
好在,父親要栽了。
想到這,杜源竟是沒忍住,「噗嗤」笑出聲來。
就在這時,一道纖細的人影如閃電般從他身邊掠過。
「啪!」
巴掌聲清脆,讓小屋內本就詭異的氛圍變得更加詭異。
杜恆捂著被打腫的臉,猛然抬起頭,不可置信地看向眼前人:「杜思薇,你發什麼瘋?」
說完這句話,他整個人驟然僵住,而後垂下腦袋,吶吶道:「你想打便打吧,是我活該!」
是的,活該!他們一家都活該!
爹是為了追名逐利不惜拋棄一切的瘋子,娘是助紂為虐的倀鬼,他是沒有自我意志沒有思考能力的傀儡,大哥……
除了大哥,大哥算是他們一家中正常人。
至於小妹,她是被獻祭的可憐蟲。
「啪!」又一巴掌落下,將杜恆的臉打歪向另一邊。
「杜恆,你的好日子過到頭了!」少女撂下這句狠話,轉身朝外行去。
經過杜源身邊時,她沒忍住,順手給了對方一記耳光:「杜源,你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杜源捂著自己被打腫的臉怔愣片刻,忽然想到什麼,拔腿朝外追去,就見妹妹如斷了線的風箏般驟然倒在江世子懷中。
「思薇!」杜源低呼一聲,想要上前,卻被忽然冒出的七寶攔住。
「杜大公子,時間不早了,您與杜二公子當回去了!」七寶態度恭敬道。
杜源並不理他,只衝著抱著妹妹離去的高大背影大聲喊道:「江世子,思薇她怎麼了?她今日十分不對勁!」
聞言,江緒風停下腳步,回首深深看了男子一眼。
很快,他收回目光,頭也不回地踏出天牢:「既不曾護過她,便不要再關心她,不要再來找她,你們兄妹情意,緣盡於此!」
杜源唇瓣動了動,無言地僵立在原地。
他覺得,今夜的妹妹很不對勁,仿佛變了個人般,可她面上的委屈說明,她是她。
她是她,卻又不是她,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