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件寶物有沒有給我招惹麻煩,我倒是並不十分確定,但我看著清歡閣里這幾個人的表情,便知道,如今去那老林子裡轉一圈兒的事情怕是不得不從了。
我撇著嘴,問顧九珩,道:「阿九,你也去嗎?」
「這……倒是沒說。」顧九珩神色間頗有一絲僥倖之意,輕聲回答道:「興許,是不用我去吧。」
聽著顧九珩這樣回答,我當下便覺得自己的心臟涼了半分,先前覺得好不容易同顧九珩還有一個曾經同生共死的瞬間,卻不料今次竟是要讓我一個人去挨劈了。
這斷然是不行的!
我沉默了半晌,尋到一個師父與褚淵談話間的空檔,逕自插了一嘴,道:「咱們……何時去那老林子?」
大概是想不到之前對於這件事極力牴觸的我為何變得如此積極,就連想來沒什麼表情的褚淵,都抬眼皺眉的看了看我。師父對此倒是感到很是欣慰,立刻走過來,拍著我的肩膀,讚許道:「搖箏如今真的是懂事了。」
懂事?
我心頭一緊,突然覺得師父實在過於高看了我,心道:我這絕不是懂事了,而是知道這件事情我實在躲不過,於是便想著問一問,好提前有個準備,順便,看一看有沒有可能,將顧九珩也拖下水去。
我心裏面的如意算盤打得正歡騰,卻聽得褚淵在旁幽幽地開了口。
「既然如此,那便現在就去吧。」
如此這般冷不防的一安排,倒令我徹底慌了神,結結巴巴道:「現在?可我……可我還什麼都沒準備。而且……而且九師兄同我說,他好不容易得見神尊,還想著多粘些仙家氣澤,同、同咱們一起去探一探那老林子呢!」
我自認為這般說辭,既能抬高褚淵,又能找個藉口晚些去挨劈,並且還順道將顧九珩也拉扯了進來,可謂十分妥帖,心下便是不由得放鬆了一絲。顧九珩站在我的身邊齜牙咧嘴,伸手擰了我的小臂一把,抱怨道:「我什麼時候說,我也想去了!」
我吐吐舌頭,示意他去看師父臉面上的表情,顧九珩依言而動,便發現師父正粘著鬍鬚,頗為自豪地看向我們這邊,目光里是毫不掩飾的讚許之色,像是在說:我這兩個徒兒,今日是十分的爭氣了。
師父熾熱的目光將我和顧九珩看得一陣面紅耳赤,心虛地想要擺手,卻聽得那邊褚淵有了動靜。
「如此甚好。」褚淵輕輕邁步,不留一點餘地地直接吩咐道:「走吧。」
褚淵嘴裡蹦出來的是個陳述句,再加上他那終日不苟言笑的模樣,容不得任何人反駁,顧九珩在我身旁暗罵一聲,抬起腳追著師父而去,我走在後面,懷安趕上來,道:「搖箏,我陪你們一道去吧。」
我面上笑著,卻在心裡又打了一副如意算盤:既然九師兄已經被我脫下了水,同赴死的人有了,我本就寬心了不少,此刻,大師兄又一臉關切地想要看顧我一番,我便是實在由衷地高興起來。
懷安此人天生性子敦厚,照顧師弟師妹們也從不含糊,如若此次我真的遇上些什麼危險,興趣還是能夠多少救我一救的。我甚是欣慰地挎過他的手臂,輕快道:「那……走吧走吧!」
玉虛宮依崑崙山的走勢而建,本就綿延至深山,而師父的清歡閣則是玉虛宮裡最高處的所在,是以,離著那片老林子並不遠,我們一行人便步行而去。
一路上,眾人都沒什麼交流。我私心裡想,怕是褚淵實在過於冷淡,連帶著我們西崑侖平日裡歡活的氣氛都被他壓抑了不少。懷安在我身側,一邊細問著師父等會兒要注意的事情,一邊拉著我讓我注意腳下的坑窪,以防跌倒。
顧九珩則不然。
西崑侖向來便屬顧九珩最不守規矩,今次他跟在褚淵的身後,倒是老實了不少。我搖著頭,十分想要感嘆褚淵若是開門立派,治學定是十分嚴格的,門下弟子也應當如他那般,不言不語獨獨一站便能夠拒人於千里之外了。
說起來,我倒是頗有些懷念我初見褚淵的那一晚,在天河邊兒上,提著銀星草照亮自己半邊面容的他,似乎與凡塵間的少年相似,不識愁滋味。
今日的褚淵,眉頭皺得十分厲害,並且一直都不曾舒展過。
「到了。」師父停下步子,指著前方一邊茂密的灌木叢,道:「便是這裡了。」
褚淵點頭,長袖一揮,將自己的周身靈力封存,只剩下一副凡人一般的軀體,抬腳便走了進去。我看到顧九珩緊張地吞咽了幾下口水,尾隨著師傅,學著褚淵的樣子,斂了靈力,眼一閉腳一跨,消失在了我的眼前。
「搖箏,把靈力斂了吧。」懷安在身旁提醒著我,道:「我先進去,你跟著我。」
我站在原地等了一會兒,發現灌木叢之內並未傳來顧九珩的慘叫,便知道封存靈力這個辦法是靠譜的,於是便學著樣子,捏了咒,矮身也鑽了進去。
我進去之後,大概其他人等的也有些不耐煩了,褚淵直接一個轉身,逕自往林子的深處走去,我趕忙跟上去,便瞧見顧九珩一邊盯著自己的手掌,一邊琢磨道:「原來這樣就可以了啊,以後倒是可以多來這裡轉一轉,感受一下這裡純淨……」
「這裡可沒有什麼純淨的仙力。」我搖著頭,將在三十三重天上,褚淵同我講過的關於這片老林子的來歷,一股腦的全部告知了他,看著他將信將疑的目光,便指著走在最前面的褚淵,道:「不信你去問他。」
「那我們現在這樣斂了靈力,真的沒什麼問題嗎?」九師兄撇過頭來問我。
我要搖搖頭,想說不知道,卻聽到懷安在一旁,開口道:「無事的。神尊說,這林子裡存的雖然是妖力,但都是經過鎖魔塔淨化了的。既不能拿來提高修仙之人的靈力,也不會傷人。」
顧九珩長舒一口氣,撫著胸口,道:「這我就放心了。」
知道這片老林子對我們無甚影響之後,我和顧九珩便不再像先前那樣拘謹著了,一路上隨意地插科打諢一番,倒是惹得懷安在一旁捂嘴偷笑。
如今看來,這應當算是一場輕鬆的修行。
老林子的深處,突兀的出現了一塊兒空地,草木不生,只有一棵粗壯的參天大樹,出現在我們的眼前。褚淵停步,口中默默念了解印訣,便聽得我們四周好似琉璃破碎的聲音,只一瞬,眼前便像是換了一副光景。
那參天的大樹只剩下枯黃的主幹,像是被烈火燒過一般,紋路裡面儘是灰燼,而其上,是一個被藤蔓捆得結實的紅衣少年郎。
是他!
我心下一沉,這名被數根藤蔓捆綁著的少年,正是我在褚淵的長極宮的鏡子裡看到的那一個。先前,我只當褚淵是為了誆騙我心甘情願到這裡來挨劈,才幻化出了一名惹人憐惜的美少年,現在這名長得很是好看的少年就這樣出現在我的眼前,我竟是還有些不太相信的。
於是,我越過褚淵,跑過去踩上那棵枯樹碩大的已經突出地面的根部,上前踮著腳捏了捏那名少年的臉頰。
是真的!真的!
因著手感極好,我便忍不住又捏了兩把,簡直愛不釋手。
我一手抓著藤蔓,一手扯著那少年的臉頰,回過頭衝著師父笑道:「師父、師父,褚……神尊說得不錯,這兒還真捆了個人!」
師父十分慚愧地撇過頭,不想看我,我趕忙又撇頭換了方向,去喊懷安和顧九珩,卻聽得他們兩人齊齊驚呼:「搖箏,當心!」
他們二人這句話喊得實在不算明晰,連讓我當心什麼都沒有說出來,我只能環顧了四周一眼,發現並沒有什麼動靜,心下便猜想怕是他們二人合起伙來誆我,想要嚇我一嚇。
我自然是不怕的。笑嘻嘻地衝著兩位師兄做了幾個鬼臉,回頭想要再去細細看一看那位少年,卻聽得頭頂上傳來兩個字——「滾開!」
我稍微一愣,方才對上那個被我捏著臉頰,正怒目而視的一雙眼睛,我定定的又瞅了一陣,才想起褚淵曾說這裡捆著的人實則是個妖怪,心裡便是一慌,腳下邊就打了滑,抓著藤蔓的手也鬆了不少,眼看就要一屁股跌倒地上,卻被一股力量攔腰抱住,整個人懸空了起來。
「魅玄?」
那名被我捏的臉頰有些發紅的少年,一句疑問後,將攬著我腰部的手緊了緊,將我往他的方向帶了帶,鼻子輕嗅,又問道:「是你嗎?」
是我嗎?
我心裡一陣嘀咕,但能夠明顯的感覺到此刻抱著我的那隻手臂,正湧來源源不斷的強大的妖力,若是我這個時候一個不小心,是不是會被攔腰截斷就不知道了。
於是……
我只能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模稜兩可地回答道:「我……不知道。」
在我說完這句話,便聽到顧九珩傳來一聲意味十分不好的嘆息,我的心裡便又是一慌,思量著我是不是還有一點兒挽回的希望。卻發現那名少年正好奇的盯著我的臉,再次發問道:「你沒死?」
什麼什麼!
姑奶奶這麼大一個活人被你抱著,能他媽是死的?
當然,罵是不能罵的。
「沒死、沒死。」我縮了縮脖子,想把整個人從那少年的懷裡縮出去,一邊縮,一邊道:「現在……還沒死呢。」
我們這邊一問一答,聊得還算和諧,我也已然有了從如此形勢不清的懷抱里逃出去的把握,卻不料老林里來了一聲不大不小的動靜,驚得那名少年又把抱著我的手緊了緊。
我自認倒霉地垂了垂眼,心道:這他媽又是誰弄出來的動靜,姑奶奶的腰都要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