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情為何物,生死相許
人有丹田,分上中下,奧妙無窮。
煉炁之道,便自此而始。
初時開海,是乃下丹田。
繼而靈相,即為中丹田。
與中丹田開闢靈庭,凝聚靈相,相成,神異自能,動輒呼風喚雨,翻江倒海。
而余琛先前得了那大輪迴經的開海卷,助他開闢炁海,煉炁入道,可以炁凝劍氣,生神光,借天地之風。
這會兒,完成了那蕭盂的遺願以後,度人經又給出靈相卷的大輪迴經。
待他突破至開海圓滿,便可修行這靈相之卷。
雖說吧,沒法兒立刻就派上用場,但卻算是為日後的修行之路奠定基礎。
收了那靈相卷的大輪迴經後,余琛在屋裡盤膝而坐,繼續觀想神輪。
可不多時候,文聖老頭兒的聲音在一邊兒響起,打斷了余琛。
後者睜眼,聽其一說。
方才明白髮生了啥事兒。
先前不是說了麼?
因為余琛實在搞不贏一邊守陵,一邊度化死者,一邊還要審判陰魂。
所以這判官殿的事兒,就暫時交給文聖老頭兒來做。
審判鬼魂,或下地獄,或轉世超生。
當然,這會兒這些輪迴投胎的鬼魂大部分都是渭水地界兒,也就是冥府輪迴籠罩的區域。
但,也有例外。
這金陵的周天輪迴路雖還未復辟顯露,導致金陵的生者死後的魂魄仍要被天地規則所磨滅。
可判官殿復辟以後,倘若是被度人經攝進冥府的那擁有未遂之願的鬼魂,在遺願完成以後,哪怕並不屬於渭水地界兒,也不會再被外界天地磨滅,而是在完成遺願後,度過黃泉大河,步入輪迴。
那蕭盂的鬼魂,便是如此。
在黃泉河畔一通嘆息哀鳴以後,緊緊攥著那玉佩,跟上擺渡人踏上黃泉舟,輪迴去了。
判官大殿上,文聖老頭兒看了他的一輩子,蕭盂一生與人為善,平日裡街坊鄰里有什麼需要幫忙的,他都不吝伸以援手。
加上人家一輩子沒幹過什麼壞事兒,自然被善惡天書判了個六等賞。
能帶著一些罕見天資,投胎去富貴人家,安度一生。
——當然,這會兒他投胎只能投到渭水地界兒去。
可聽了文聖老頭兒的判定以後,那蕭盂卻沒有半點兒高興的意思,只是緊緊攥著玉佩,一個勁兒地磕頭,苦苦哀求不要抹去了他對妻子的回憶。
按理來說,判官判了,就該忘卻前塵,轉世投胎。
可文聖老頭兒看了蕭盂一生執念,心有不忍,方才來找了余琛,問他是否能保留其記憶。
余琛聽了,往判官殿上一去。
看著那跪在地上不住磕頭的蕭盂鬼魂,也不由一陣嘆息。
可這輪迴,自有規則。
帶著記憶轉世投胎,那是萬萬無法被容許的。
但盯著看了一會兒後,余琛突然眉頭一挑,想到了一件事兒。
——那善惡天書上,根據人一生之行,獎懲賞罰,罰自然是那十八般磨人地獄,不再列舉。
可這賞,除了讓其投胎個好人家以外,還有一種方式。
——留在這陰司冥府。
既然蕭盂不想忘記那夢中倩影,而轉世投胎又不可能讓他保留記憶,那似乎就只有這折中的法子了。
他看向堂下磕頭的蕭盂,輕咳一聲,道:「蕭盂,抬起頭來。」
那略顯蒼老的鬼魂立刻抬頭,苦苦哀求:「判官大人,求您千萬莫要抹去我的記憶,我不想忘記娟兒!求求您!求求您!我願意當牛做馬,只求您千萬別讓我忘了她!」
果然是一痴情種子。
余琛暗嘆一聲,沉吟開口:「——可以。」
一瞬間,蒼老的男人抬起頭來,喜出望外。
「但,也不是那麼容易。」
余琛輕輕搖頭,道:「你要保留你的記憶,就只能捨棄投胎的機會,在此地當一個陰司差吏,永世而不得超生。」
幾乎沒有任何猶豫,蕭盂重重點頭!
余琛愣了:「你要不再考慮下?」
他指著那十八地獄其中一片門口的某個青面獠牙、百無聊賴的鬼差——這傢伙這會兒正無聊到把自個兒腦袋捧在手裡當球玩兒呢!
見余琛看過來,忙不迭地安上腦袋,立正站好。
余琛道:「陰間冥府萬萬載,枯寂難熬如這般,伱可想清楚了。」
「多謝大人,但不必了。」
蕭盂直搖腦殼,道:「我絕不能忘記娟兒,不能忘記她的容顏,不能忘記她的笑臉,不能忘記她的聲音……哪怕永墜幽冥,魂墮閻羅,永世不得超生,我亦心甘情願!」
戀愛腦,沒救了。
余琛嘆了口氣,接過善惡天書,往那蕭盂腦門兒上一點。
青光落下。
籠罩陰魂。
沒一會兒,一枚複雜的符籙在他腦門兒上成行,沒入天靈蓋兒,不見了蹤影。
一股莫名明悟,湧入了蕭盂的腦海,讓他清楚明白了自個兒如今的身份。
跪伏下來,道:「鬼差蕭盂,拜見判官大人。」
余琛和文聖老頭兒對視一眼,皆嘆了口氣:「只希望今兒的選擇,將來不會後悔。」
一步踏出,離了判官殿。
自此以後,天地之間,再無蕭盂此人。
但陰司冥府,卻多了個腰系玉佩的鬼差,日復一日地守候。
哪怕成了鬼,墮入冥府陰司,也要等那虛無縹緲的承諾兌現的一天。
或許等得到,或許等不到。
但這些都是他自個兒的選擇,心甘情願也好,悔不當初也罷,怪不得人。
回了明山萬家陵守陵屋上,余琛收了度人經卷,坐在床上久久無語。
良久才嘆了聲——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這當這時,敲門聲響起。
咚咚咚——
余琛眉頭一皺,方才心思都在那蕭盂身上,卻連有人上山了都未曾注意到。
站起身,打開門。
就見一身厚厚儒衣的青浣丫頭,拎著大包小包,笑嘻嘻地站在門口。
這會兒的她,一張小臉兒雖凍得通紅,卻笑得開心,兩隻眼睛彎成了月牙兒,露出兩個小酒窩來,頭頂上扎兩個丸子,靈動可愛。
完全看不出當初那雜役丫頭髒兮兮的模樣了。
「大人!」
見余琛開門,小姑娘熱情招呼著。
余琛也笑著同他打招呼。
然後才猛然發現,在這小丫頭背後,還站著個人兒。
年逾古稀,鬚髮皆白,臉上布滿皺紋,身形清瘦,在寒冬臘月力傳一身單薄的青袍儒衫,好似那懸崖上風雪裡屹立不倒的青松。
見了這人,余琛心頭咯噔一聲。
今兒,他已是開海上品的煉炁士,耳聰目明,幾里地外的聲兒,也能聽得清楚。
更莫要說一扇門背後了。
可怪就怪在開門之前,他也只感受到了青浣的氣息,這清瘦的老者,卻一點兒都沒發現。
——是個高手,至少遠超如今的自個兒。
余琛心頭暗忖。
「大人,這是老師!」青浣拉著倆人,相互介紹,「老師,這是余琛大人!」
余琛心頭一震,立刻知曉了眼前人的身份。
——合德書院院長,趙如松的師伯,文聖老頭兒的同門,江州為數不多的神薹大能之一!
那被稱作「敢為天下先」的,大儒趙為先!
怪不得!
怪不得余琛一點兒都察覺不到對方的氣息。
當即拱手行禮:「余琛,見過趙院長。」
那老人不苟言笑,卻也沒擺什麼架子,同樣回了一禮。
然後又喃喃道:「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末了,看向余琛:「想不到明山萬家陵上,還有能作出這般句子之人。」
余琛一愣,就知曉這老頭兒是方才在門背後聽聞了去。
但也沒更多糾結,將二人請進屋裡。
青浣將各種東西放下,自告奮勇說要搞定今晚的飯菜。
余琛也就隨她去了。
進了屋,余琛給趙為先安了座,沏了茶,看向這位享譽金陵的大院長,等他下文。
——用屁股想都曉得,這等人物沒事兒的話,也不可能往明山上跑。
端起茶杯,抿上一口,那趙為先開口了。
「老夫痴長你幾十載,便直接喚你一聲名姓。余琛,你應當知曉吧,李寰,也就是你們所稱的文聖,乃是老夫同門。
聽聞青浣那丫頭說,曾在這萬家陵上被他所託夢,要她拜入合德書院,便想著來看一看,究竟是怎般情況。」
余琛眼觀鼻,鼻觀心,問:「既然如此,趙院長可看出了什麼?」
趙為先搖頭,說:「未曾。」
頓了頓,他又自嘲一聲:「看來是老夫想太多了,人死燈滅,一切皆空,哪怕是他那個境界,也逃不過這般鐵則。」
說罷,擺了擺手,不再談論這個話題了。
然後余余琛閒聊起來,還說余琛能作出那般句子,文采斐然,有沒考慮過離開這萬家陵去合德書院修習。
余琛只擺手推辭,直說自個兒粗鄙野夫,登不得大雅之堂。
趙為先也只是提了一嘴,沒再多說。
不一會兒,青浣便擺上一大桌子飯菜來,吃過以後,倆人就下山去了。
余琛收拾了一番,也準備歇息了。
但不知何時,本應當在三官殿審判鬼魂的文聖老頭兒,這會兒卻直直拄在屋裡。
余琛感到奇怪,問他咋了,是不是看到了趙為先,懷念生前的日子。
文聖卻沒回答他,只是目光盯著青浣倆人離開的方向,緩緩開口,「方才,老夫感受到了。」
余琛一愣,「啥?」
文聖老頭子轉過身來,眼中意味莫名,道:「——神薹,老夫的神薹,方才與老夫……近在咫尺。」
那一瞬間,余琛只感覺渾身雞皮疙瘩直冒!
方才,萬家陵上就來了倆人,青浣和趙為先。
可以肯定的是,青浣和文聖老頭兒的神薹扯不上半點兒關係。
那就只剩下……趙為先。
也就是說啊,這位堂堂金陵讀書人之首、合德書院院長、享譽金陵的金陵大儒,這會兒兜里正揣著已死師兄的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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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