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醫院,蔡老先生還吊著一口氣,看見寧乾洲。蔡老先生眼睛睜大了些,抬起顫抖的手,硬生生將氧氣罩摘了。他的手虛浮著向寧乾洲抓了一下。
像是迴光返照。
寧乾洲脫了軍帽,來到蔡老先生病床前,「老師。」
蔡老先生抓住他的手,「乾洲,音音墳前的向陽花,是你放的嗎。」
我覺得自己不該待在這裡,便轉身走了出去。
老先生喘著粗氣,「沾著清晨露水的向陽花,是音音最愛的花,你還記得嗎。」
我輕輕關上門,隔絕裡面所有的聲音,不曉得蔡老先生究竟跟寧乾洲說了什麼,總歸是勸說他棄暗投明,找回初心,堅定信仰的。
等待期間,我去了趟女廁,無意間發現暈倒在格子間裡的年長女患者,我用力將她攙扶起來,「醫生!醫生!」
我的聲音驚動了外面等候的兩名陪護,陪護驚慌,「哎呀,夫人!怎麼暈倒了。」
在醫生來之前,我將那婦人放平身子,飛快給她做了基礎檢查後,開始做心肺復甦。
大聲喊道:「醫生!」
不多時醫護趕來,將那名穿著病號服的貴婦抬去了搶救室,如同跟死神賽跑。
我心有餘悸回到蔡老先生的病房外,恰巧,寧乾洲從病房裡出來。
「老先生……」
「在休息。」他言簡意賅,便轉步走出住院部,看不出異常。
上了車,寧乾洲猛然將我扯進懷裡。
我條件反射般拉開距離,被他再次撈了過去,我用力掙脫不肯妥協。
他說,「不聽話了。」
我怔了一下。
他說,「鬧什麼。」
我小心翼翼拉開兩人距離,「大白天,影響不好。」
「晚上可以。」
「不行。」我低聲,「龍燈節前,都不行。」停頓一瞬,我說,「在外面,注意影響。」
他笑了聲,「現在曉得影響不好了,上午在辦公室當眾撒潑的人是誰。」
我沒吭聲,跟著他回到辦公室。
反覆琢磨著蔡老先生那番話,這篇土地制度的文章要慎重發表。它可能會引起巨大的社會效應,畢竟關乎大多數人的利益。
越是慎重,越是不曉得這篇文章寫得怎麼樣。
我捧著新寫的文章,徘徊,「寧乾洲,你能幫忙看看我新寫的文章嗎。」
「你能給我什麼。」
「我什麼都給不了你。」
他說,「施微,你不能既要,又要,還要。」
既想保全自己,又不想付出,還想無休止索取。
我定定看著他,「寧乾洲,你可以放我離開的,我什麼都不問你要。」
「你大膽要。」寧乾洲像是沒聽見,「但你也要捨得給。」
他拿過我的文章看了眼,眉頭便皺一把,拿起鋼筆,親自幫我充實內容。
似是覺得我寫得太空了,他一條條具體細化。
「這類文章,光有思想是不夠的。」寧乾洲語氣尋常,「需要看到可行性。」
「我找到了大量理論支撐,可我缺乏實踐基礎,所以可行性這一塊薄弱,顯得紙上談兵。」我認真跟他剖析我的問題所在,像是學生虔誠地想要老師因材施教的指導。
因為我想要進步,想要理論武裝頭腦,卻又不脫離實際,能把自己的想法落實下去。
「這就需要基層經驗。」
我看著他補充的內容,疑惑,「寧乾洲,你怎麼這麼了解土地變革的癥結?還把改革舉措寫得這麼詳細?政府介入回收土地……」
寧乾洲筆尖頓了一下。
這若不是在腦海里迴旋過無數次的想法,他怎麼能一眼看到底,還能寫得這麼流暢具體?
我說,「你是不是早有這個想法了?」
他說,「想知道嗎?」
我點頭。
「來我懷裡,我告訴你。」
我不。
「想實施嗎?」他問我。
我點頭。
「過來。」
我搖頭。
「我不碰你。」
「你確定?」
他不置可否。
我小心翼翼上前,他一把將我拽進懷裡,深沉吻上我的唇。像是致命的漩渦,拉著我不斷墜落,他溫熱柔軟的唇瓣輾轉在我的唇上,唇齒間有他淡淡清苦的藥草氣息和乾淨的味道。
我用力往後仰,想要脫離他的親吻。
他的手牢牢扳過我的頭,使我紋絲不能動,被迫匍匐在他懷裡。
他輕輕喘息,「施微,我是誰。」
我不吭聲。
他咬痛我,我說,「寧乾洲。」